片刻之后,原界修士,已尽数退到了寒溪的另一边,各自站在荒滩上而犹自余悸未消。
而几里外的山林间,闪烁的阵法已消失不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没了动静。唯有浓重的雾气,伴随血腥,在黑暗中随风弥漫……
一道光芒闪烁的人影,飘然落地。
丰亨子。
抬手一挥,光芒散去。
他冲着前方凝望片刻,转过身来,看着荒滩上的人群,禁不住脸色阴沉而闷哼一声。
三、四十家的修士,好几百人呢,折腾至今,已不足三百之数。也就是说,虽然困住了妖人,却有一百多位家族子弟,命丧上原谷。
“诸位……”
丰亨子默然片刻,出声道:“困兽犹斗,不足为虑!”
言罢,他抬手一挥。
二十余道人影,应该是各家的弟子,到了溪水的对岸,随即左右散开,收殓死去同道的尸骸,并环绕前方的山林,形成一道防御的阵势。
“两个时辰之后,再行攻打聚魂滩!”
随着丰亨子的又一声吩咐,各家的弟子纷纷就地歇息。
无咎与韦尚,带着兄弟们转身走开,稍稍远离人群,这才找了块地方坐下。
卫令、鲁家的两人,以及羌家弟子,也跟了过来。众人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凶险,犹自感慨不已。
“竟是一头白猿,难以想象!”
“白猿修为高强,化为人形,与你我无异……”
“有丰前辈在此,各家联手,料也无妨……”
“据说还有一群鬼修,更为凶狠……”
“这伙贼人,来自何处呢……”
“原界的妖修与鬼修,早已被各家剿灭。先人留下的规矩,人妖不共存,人鬼不两立……”
“难道来自界外……”
“公孙……”
卫令与羌夷、虞山、阜全、姜趼子,似乎忘却了曾经的不快,与鲁家的两人边走边说,于几丈之外停下。其中的卫令,不忘招呼某位先生。
而无咎却摇了摇头,惊魂未定道:“容我缓口气!”
“公孙老弟,且养精蓄锐,稍后攻打聚魂滩,还指望你大显身手呢!”
“呵呵,卫兄,此处并非微澜湖,莫要吓坏了你家的那位高人……”
卫令倒是宽宏大度,而羌夷却话语嘲讽。
无咎不理不睬,缓缓闭目养神,而不消片刻,他又抬眼看去。
丰亨子,依然站在原地,却抬手祭出一枚传音符,或许在召集帮手。便于此时,几道人影奔着他走去,应该是家族的弟子,与他询问对策。而齐家的家主,齐恒,亦在其中。如此倒也罢了,那家伙与丰亨子甚为熟悉,他低声禀报之际,竟回头冲着这边张望……
无咎皱了皱眉头,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聚魂滩所在的山林之中。
有光芒微微闪烁,随之呈现出一道虚幻的人影。倘若以神识看去,他的相貌衣着俨然便是另外一个无咎。确切的说,分身。此前大战之际,他试图祭出分身遁入地下,怎奈禁制所限,遁法无从施展。唯恐错失时机,他很是着急,幸亏隐身术尚可使用,于是他匿去行踪,趁着混乱往前冲去。当原界一方败退,他已蹿入山林,不待妖族施展反攻,他已找了地方躲避。也果不其然,堪堪躲过一劫。当四方渐渐消停下来,他这才悄悄起身……
那帮家伙,久居山林,擅长捕杀狩猎,最为心狠手黑!却不知又将设下怎样的陷阱,不要害了本先生!
无咎的分身,或是无咎,前后张望,再次隐去身影。
林间空地,适宜布设阵法;又是大片的水洼,更像是一块险地;还有成堆的乱石,高低错落的树丛,乃是潜伏偷袭的所在,亦当远远的避开。倒是高耸的古木,枝杈相连,不易设伏,或为捷径……
无咎摸到一株古木前,无声无息往上爬去。
转瞬之间,到了十余丈的高处。四方寂静无声,见不到一个人影。唯有弥漫的雾气,使得聚魂滩更为神秘莫测。
无咎顺着树梢,飘然而去。百丈过后,远近并无异常。他不敢大意,继续寻觅往前。
而约莫千丈之外,他不得不收住去势。
所凭借的古木,就此孤立。相邻的古木,相隔数十丈。却难以施展风行术,如何跨越如此之远?而前方乃是一片开阔地,还有乱石散落其间。再远处有道雾气遮掩的山岗,情形不明……
无咎稍作迟疑,脚下一点树梢,借力飞蹿而起,又顺势翻身盘旋。眨眼工夫,他轻轻落向二十余丈外的一块石头。继而再次借力腾空,快疾如风。短短几个起落,他已落在山岗之上,就势低头俯瞰,不由得瞪大双眼。
透过雾气看去,山岗的背后,乃是一片数十丈方圆的洼地。而洼地之间,东倒西歪着一群人影。为首的是位老者,颓废在地,胸前片片血迹,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老妖物,还没死呢?”
总算是找到了人,无咎正要出声召唤,却见那位颓丧的老者,突然慢慢抬头。其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带着浓重的杀机。
“哼,找死——”
“咦……”
无咎很是惊讶,他一举一动,甚为隐秘,却不料早已被人发现?而他尚未来得及出声,原本躺在地上的一群汉子突然蜂拥而起,并挥舞双手,便要祭出所持的玉符……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这头老妖
……………………
正如所说,困兽犹斗。
还是低估了妖族的狡诈与凶狠。
而老妖物更是灵魂所在,有他带着这帮亡命之徒,一旦陷入绝境,必将爆发出惊人的疯狂啊。
眼看着就要吃亏,无咎不敢怠慢。随其抬手一挥,光芒闪烁。一块数丈大小的盾牌,猛然奔着洼地,以及洼地中偷袭的人影砸去。
偷袭者正要祭出符箓,却被光芒阻挡。旋即一块诡异、且形同巨石的盾牌轰然临顶,一个个慌忙罢手而纷纷躲避。
而与之瞬间,无咎腾空而起,脚尖一踩盾牌,借力蹿出去二、三十丈远,然后现出身形而顺势翻转,并挥臂扯出一把金色的长刀,恶狠狠往下劈去——
“老东西,我来救你,你却害我,我活劈了你!”
老者犹自坐在地上,只等来人找死,谁料对方应变极快,转瞬蹿到了头顶。他蓦然一惊,便要舍命硬拼。而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话语、还有熟悉的金刀,又让他心头一跳,忙道——
“无咎,快快住手!”
人影倏然落地,兀自高举金刀,旋即刀锋左右横指,逼得四周的众人慌忙收起手中的玉符。
而那硕大的盾牌,依然悬在半空,将落未落,威势森然。
“无咎,果然是你……”
“无先生,你如此鬼祟,也该知会一声……”
“当然是我!”
无咎冷冷回应,挥袖一甩。他所持的金刀与悬在半空的玉盾,同时消失无踪。而他又嘴角一撇,叱道——
“高乾,你少给我放屁!此前古原已见到本先生,难道他没有如实转告?”
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脸汉子,正是妖族的高乾,他身旁的伙伴,正是古原。而两人之外,另有二十多人散落四周,却同样的衣衫破碎,一个个显得颇为狼狈。
“古原倒也说了,见你带着十二银甲卫,与原界修士厮混一起,或已投靠了原界……”
“哼,古原所说,也是臭不可闻。我若投靠原界,便非独自到此,而是带着丰亨子,将尔等一网打尽!”
无咎一边训斥着高乾与古原,一边环顾四周而稍稍意外。
在遭到不断的追杀与围攻之下,妖族依然剩下二十多人。这帮家伙的顽强,由此可见一斑。
“唉……”
有人叹息着坐回原地,虚弱道:“无咎,即使你投靠了原界,亦在常理之中。而你若要拿我妖族邀功,却万万不能……”
“老妖物,你先是害我,后又滥杀无辜,弃我而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无咎依然咄咄逼人。
万圣子就在近旁,相隔丈余远。他的后背,愈发佝偻,脸上的皱纹,亦显得更为苍老。可见他与丰亨子的较量中,已拼尽了全力。他又摇了摇头,抬眼一瞥——
“我妖族被你欺压已久,自然要设法抗争!”
“结果如何?”
无咎反问一句。
一个酒壶递了过来,竟是黑脸的高乾,很是亲近的模样,悄声示意:“无先生,此乃原界的美酒,且尝尝……”
“不会暗中下毒吧?”
“啊……”
“你这家伙,难得大方一回!”
无咎伸手接过酒壶,直接举起。酒水入口,甘冽芬芳。
“呵呵……”
高乾放下心来,回头一乐。他身后的古原与在场的妖族高手,也悄悄松了口气。
浅而易见,某位先生的本色依旧,此时现身并无恶意,倘若有了他的相助,摆脱困境便也多了指望。
“结果如何,你不是已亲眼所见?”
万圣子摸出一把丹药塞入口中,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说道:“我与鬼丘离开微澜湖之后,倒也快活自在。原界的富庶,令人眼馋啊。于是便扫荡了几个镇子,收获颇丰。本想着就此大干一番,然后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凭借老夫多年的感悟,修至八阶圆满的境界不难。倘若机缘所致,亦将这帮晚辈带入七阶妖仙的修为。奈何运气不佳,竟然遇到一个擅长炼毒的列家,使得我妖族与鬼族死伤惨重。我与鬼丘很是愤怒,佯作败退,最终混入山庄,而一举灭了列家。鬼丘却要分道扬镳,便也由他。他是怕妖族连累他的鬼族,当我不知呢。而众多的原界高手,已闻风而至。迫不得已,两家分头离去。那个丰亨子极为难缠,我只得转进至此。而本想休整几日,竟被他招来更多的高手。倒也无妨,咳咳……”
一口气道出了前后的原委,万圣子显得颇为淡定,似乎胜算在握,随时都能脱困而去。而他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一缕黑红的血迹,缓缓溢出嘴角。他慌忙伸手掩饰,顿现几分窘态。
“噗——”
无咎犹自品尝着美酒,忍不住呛了一口。他放下酒壶,咧嘴笑道:“分明是败逃,美其名曰:转进;已穷途末路,却称无妨!”他调侃一句,旋即脸色一正——
“老妖物,不要自欺欺人。你身子有伤,撑不了多久。高乾与古原等人,也是强弩之末。除非你有用之不竭的蚀骨符,否则两个时辰之后,你与你的徒子徒孙,必将丧命于此!”
“如此恫吓,必有企图……”
万圣子抬头瞪眼,面带凶相。
“哼!”
无咎举起酒壶,又灌了口酒,原地踱步,不慌不忙道:“实不相瞒,上原谷,仅有两个出口,均有原界修士把守。而聚魂滩外,更是戒备森严。何况丰亨子已发出传音符,必有天仙高人前来相助。我且问你,你如何抵挡?你与你的弟子,又如何脱困?”
万圣子低下头去,脸色变幻。
无咎吐着酒气,又道:“所幸我混入家族,参与此番围剿,却也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大意。怎奈不忍看着诸位落难,便冒险探望。而你这头老妖,不识好歹啊。也罢,且当诀别,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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