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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陈项瞧她神色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吴桂花不好说自己的猜测,何况她对这件事还另有疑虑在,讽道:“一点传言就把你吓成这样,胆子没芝麻粒大,能干成啥事啊你?要昨晚真有鬼,头一个被吓死的不该是我吗?你看我像见了鬼?”
    陈项不乐意了:“你别把你自己想成跟别人一样。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在这住了这么久都没被吓跑,说不定你就是算命先生常说的八字硬,鬼物近不了身呢?我可不像你,我是真见过鬼的人。有些事你没看到不会信我理解,可也不用笑话人嘛!”
    陈项是怎么见的“鬼”,吴桂花再清楚不过,她不想深说下去,转话题道:“不是想要凉茶吗?你自个儿去拎,跟我进来灌一壶,这院子吃不了你。”
    陈项踌躇半天,慢腾腾蹭进厨房,闻到满屋逼人的麦香,也不要吴桂花招呼,自个儿去揭锅:“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吴桂花给他切了两块:“拿回去把壳剥了给你师父吃。”
    陈项走时,才想起来跟她说:“我师父让我告诉你一声,以后想吃竹笋了就正大光明地去挖,偷偷摸摸挖着能痛快吗?”
    他原还指望从吴桂花脸上看出点诸如“羞愧”之类的表情,但吴桂花现在哪有心情想别的,点点头:“知道了,替我谢谢张爷爷。”她趁着寿宴办成功,张太监正高兴时给他送酸笋,打的就是过明路的主意。
    陈项说:“说谢谢没用,你往后用笋子做了什么能储存的东西,记得给我师父多送点就行了。”他补充道:“宫里没什么好吃的,这些菜有不少人喜欢。”
    吴桂花就说:“那你下次拿个坛子来装一些走。”
    送走陈项,吴桂花挽起袖子开始杀鱼。
    金波湖里鲤鱼最多,但鲤鱼肉略粗,适合红烧,小二黑平常吃的烤鱼也只是鲤鱼。而昨晚她运气大爆发,居然钓到了一条有尺来长的花鲶,如今把它剥开两半,摊在先前兽苑两个小太监帮她垒的土灶上,才烤没多久,香味就飘满了整个院子。
    直到鱼皮变黄,小二黑也异乎寻常地没有出现。
    吴桂花不着急,招呼了虎妹,两人也不换地方,一手举着磨盘馍,一手夹鱼肉,围着拨小火的土灶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边吃她还边问:“今天的鱼肉怎么样?”
    “香!”虎妹向来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
    “比起你以前吃的呢?”她循循善诱。
    “更香了!”虎妹掷地有声。
    “还有呢?”
    “鱼肉细又滑。”虎妹实力捧哏,词汇量进一步拓展。
    两人边吃边说,不一会儿,一条大鱼去了一半。
    吴桂花笑呵呵地翻开另一面,一筷下去,鱼皮竟呲地响了一下,鼓出一个汽泡,汽泡戳破后,表面冒出一层油光。鲶鱼脂肪厚,油份烤出来后看上去只会更诱人。
    就在那双筷子将要分开鱼肉之际,“嗖”地一声,一道小黑影出现在土灶旁边,抬起爪子朝烤架上的鱼抓去。
    这狡猾的小东西终于忍不住了!
    吴桂花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这混球的后颈皮提起来:“虎妹,绳子!”
    一刻钟后,重华宫某个房间
    吴桂花坐在太师椅上,呵呵冷笑:“你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再问一遍,昨晚上是不是你?”
    “喵呜!”小二黑被五花大绑,缩在桌脚冲她直吐舌头。
    “别以为你软绵绵叫几声我就会心软,你忘了,昨天晚上你干的好事差点把虎妹吓疯,只凭这事我就不会放过你。”吴桂花“唰”地一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冲它一步步逼近。
    小二黑看着她的表情,仿佛终于知道害怕了,整个小身子直往桌子后面缩:“喵喵喵!”
    然而那只无情的大手无处不在,无可闪避!
    小二黑只觉脸上一凉,好像一样它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已经离它远去,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其后的事也证实了它的害怕,吴桂花让虎妹端来一盆水,叫它往水里看:“看见了吗?你脸上的毛已经被我剃掉了一块,要是你不想从小二黑变成小二秃的话,赶紧给我都老实交代了!”
    “喵呜!”小二黑凄声厉叫,不敢置信。
    “现在可以说了吧?”吴桂花暂时收起了刀子。
    “喵。”小二黑蔫头耷脑,是个承认的情态。
    吴桂花乘胜追击:“那让你扮鬼的人是谁?”想想不对,它不会说话,又问:“让你扮鬼的人是太监吗?”
    小二黑一双绿眼睛瞳孔倏然放大。
    吴桂花养了十几年的猫,怎么会猜不出它的想法:“你以为我是真的傻吗?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没事,就昨晚上突然闹鬼,你说这件事没人指使的可能性有多大?他突然出现,跟他没关系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跟你说,你承不承认,我都有本事自己查出来。你承认了,我还能放你一马,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你抵死不认的话,我剃光了你的毛就只能……呵呵。”她刻意往它□□看了一眼。
    小二黑本能地感到了腿间一丝可怕的凉意。
    再过一刻钟
    吴桂花收了刀走出门,眉头却仍然紧锁:“不是太监,不是侍卫,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子?那是什么?女扮男装的妃子?”
    一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哪有胸那么平的妃子?不可能,那王八蛋不可能是个女人!”
    脑袋都想疼了,吴桂花也猜不出来那王八蛋会是什么身份。但能在皇宫里出入的,无非就是那些人。除非他能跟电影里的那样,高来高去,一飞还必须有五六丈高,不然怎么可能飞得过那么高的宫墙,还跑到这里来?这里虽然不是皇宫的中心区,可离宫中的几个门都很远,实打实的内宫之一。
    吴桂花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暂时排除掉那个荒唐的猜想,看时辰不早,决定先回房去洗澡睡觉:养足精神才好干大事,反正她现在跟他在一个地方。就不信了,以她的能耐会打探不出来!
    吴桂花离开后,小二黑夹着尾巴也溜了出来,它那身美丽油亮的黑毛已经成为历史,而那颗新鲜出炉的秃头在月光下亮出了新高度。
    第25章
    重华宫闹鬼的事对吴桂花不法小生意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三天了,她好不容易开拓的客源,那些侍卫们一个都没再来。就连陈项,除了头一天找她要来壶凉茶,第二天开始,更是连面都不露,只派了两个小太监来取食物。
    吴桂花觉得来两个人奇怪,问了一句,结果人家说一个人来他们害怕!
    吴桂花内心咆哮:拜托,你们是两个男人!就算下面少了点东西,那也是活生生的大男人好吗?
    何况青天白日的,哪来那么些鬼?!
    可人家不敢来,吴桂花也不可能把人生拉硬拽过来。这三天里,除了那些不受影响的小动物和两个小太监,偌大的西北角内宫愣是一个人都没有。重华宫愣是成了长在皇宫里的一座孤岛。
    吴桂花新发了一笔小财,照说不用这么着急做生意,偏偏她这两天有事找这些人打听。山不来就她,只能她去就山。
    于是,这天中午陈项就在禽鸟院子里看到了她。
    他很稀奇:“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天热,不出重华宫门吗?”
    吴桂花呸他:“什么话?我要是不出重华宫门,你师父的寿宴是鬼做的吗?”
    陈项一副忽然受惊的表情:“我的姑奶奶,你真的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啊!”
    吴桂花把包好的东西塞给他:“行了,我又新做了磨盘馍,这东西不能久放,就赶紧给你师父送来了。”
    陈项接过她放食物的篮子,看她满头大汗,顺嘴留客:“坐下喝点水再走吧。”
    吴桂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说:“那你给我找个地方我坐坐。”
    陈项掉头就想叫个人帮他安排,吴桂花不满道:“哎你怎么回事?我头一回到兽苑,大老远来找你,你不说招待我领我到处转转的话,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两句就走?”
    陈项解释道:“我是有事在身。这两天丽妃要迁到蕴秀宫,蕴秀宫的任老管带手底下人手不够,向我师父借了些人手,打算在丽妃入住之前把宫室清理一遍。”
    任老管带吴桂花知道,那天去张太监寿宴上吃过酒就有他,只是她对不上号。不过听起“妃”这个字,她立刻起了警惕:“丽妃是谁?她为什么忽然搬到蕴秀宫?哦对了,蕴秀宫在哪?”
    陈项指了个方向:“蕴秀宫就在那边。”
    吴桂花看过去,原来是在兽苑后门那里,离她远着哪,顿时放了半个心,又催他说丽妃的来历。
    陈项看这姑奶奶一时半会打发不了,只好叫来个经过的小太监,让他把东西先给他师父送去,自己陪着吴桂花在偏房坐下,说:“丽妃好像是博望侯苏家的女儿,照理以她的身份,原本不至于迁到这么偏远的宫室。想来是犯了什么错,被圣上贬到这来的吧。”
    吴桂花一直没弄清这些宫里规矩,尤其是迁个宫而已,不就跟搬家一样的吗?差别就是叫法不同罢了。
    她非常小白地问了出来。
    陈项心说她住的那地恐怕鬼比人还多,这些人估计也不会有人跟她细说道理,解释道:“是不是贬,要看住进蕴秀宫的是谁。如果是西掖廷的那些小主子们,自然是天大好事。可原先丽妃住在留仙宫,除了皇后的凤宣宫,就数她的留仙宫离皇上的紫宸宫近。如今她被迁到蕴秀宫,骑马小半个时辰都跑不到紫宸宫的地方,不是贬是什么?再说你忘了,蕴秀宫原先住着谁?”
    这个吴桂花听说过,蕴秀宫里住着几个先帝的嫔妃。丽妃虽然位份高,可那些女人里也不乏跟她一样,甚至有比她出身还高的。先帝虽然只是皇帝的兄长,若丽妃做得太过,一顶“不敬前人内眷”的大帽子扣下来,便是皇帝和博望侯脸上也要不好看。她住在这里,除了远离皇帝之外,也是对她的另一种程度的约束。而且有这些人在,皇帝再想见丽妃,也不好直接抬脚就来了——小叔子和寡嫂们待一个宫殿里是怎么回事?这样,丽妃复宠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想明白这些,吴桂花觉得脑子好像被烫过了一遍似的,多出许多道褶子:皇宫里整人的手段真是花式百出,阴毒得叫人连苦都喊不出来。
    她想想问道:“你怎么知道从留仙宫到紫宸宫骑马要骑小半个时辰?”
    陈项不知道吴桂花在套他的话,目露怅然道:“当然是因为我去过紫宸宫,紫宸宫在东边,我们这在西边,一东一西,能不远吗?”
    吴桂花忍不住地惊讶:看不出来啊!整个御极宫里太监据说也有万把来人,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被圈在一座宫室里活动,陈项这个家伙居然去过紫宸宫。即使是去打个晃,也值得说出来炫耀了。
    吴桂花不禁追问道:“那你是见过皇上了?”
    “这倒没有。”
    吴桂花问他是怎么去的紫宸宫,陈项却不愿意再回答,她只好换了话题,问起皇帝的小妾子女。
    陈项觉得这才正常:才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有几个对皇帝后宫不好奇的?只是今日不是时候,没说两句,后边来了人。
    “项哥你快去看看吧,丽妃身边那个叫巧鹊的丫头在骂人,我们实在招架不住了。”
    看陈项真是忙得脱不开身,吴桂花只好先告辞离去。
    她出来时是大中午,太阳亮晃晃的实在毒辣,吴桂花拿先前领回来的那小半块纱布围住头脸,出了偏房。
    因为连头带脸的罩着,走到门口时,透过纱眼看见对面来了两个人,她也没瞧清,现在皇宫里随便来个人都比她官大,她蹲下身微微一福,转身离开。
    是以吴桂花不知道,她福礼之后,两人之中为首的那人侧头盯她一眼,停下来问:“这女子是谁?我们兽苑有这号人物吗?”
    另一人赔笑道:“应当是蕴秀宫的人吧,首领您也知道,我们兽苑里有的那几个女宫人哪个不是粗壮蠢钝,可不像这女子一样,柳条似的这么细弱。”
    可不是像柳条似的么?洪太监摸摸光滑的下巴,直到那道柳条般的身影摇曳着转过转角,方吩咐道:“过几日忙罢了,你打听打听。”
    另一人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了。
    ……
    吴桂花连着往兽苑跑了三天,顿顿不落。到第三天傍晚,陈项才有空坐下来跟她聊聊天,或者说,倒倒苦水。
    “……一会儿说床摆得不对让重新摆,一会儿说承尘没扫干净让再扫一遍,一会儿……这哪是贴身宫女,这分明是小丽妃小主子。”
    陈项说的是巧鹊,吴桂花听他大发一通牢骚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陈项把丽妃迁宫的原因打探了出来:“说是在宫里责罚下人时被陛下看见,陛下骂她暴戾虚伪,不配为妃,令她迁宫自省。看巧鹊这副作派,怕是丽妃真没被冤枉。”
    “她既不配为妃,陛下为什么没有夺去她的封号?”
    陈项耸耸肩:“这我哪知道,或许是她娘家得力吧。你往后再来这时记得也避着些,免得碰到她们受牵连。前两天连任管带都吃了巧鹊的挂落呢。”
    吴桂花咂舌:“任老管带那么大年纪了还被个小丫头骂,真是跋扈啊。”在丽妃住进来之前,一直是任老管带统御蕴秀宫的宫女太监,可以说,他是蕴秀宫资历最高的地头蛇。
    丽妃刚住进来,就得罪这样的人物,她真的有脑子吗?
    不过吴桂花也就是叹两声,继续跟陈项聊天。
    陈项这几天也是憋狠了,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嘴风紧,又跟他没有利害关系,好好吐槽了一番丽妃之后,顺便给她科普了一遍后宫几个高位妃嫔的来历和受宠程度,以及皇帝的子女,和现在住在皇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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