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之中伫立一少年,身着与喜儿一样的院服,约莫十岁。一张脸虽还带着稚气却也开始显现出将来的俊逸非常,少年眉心缀着的一枚红痣使其也凭添一段风liu。
“小小年纪缘何如此感慨?”我且上了前去,与那少年比肩而立。
那少年见有人上前脸上略显惊愕,又仰天叹道,“深宅大院最不缺的便是是非。”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自是千般心思,须知君子厚德载物,无需一直活在他人的臆测之中。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可心存害人之心亦不可为人所害,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要谨记为人之道。昔日曾听得一言‘上善若水’,今日赠与你且未尝不可,虽只四字,其中深意自是受益终身。”少年眉头一直紧锁,似是经历了千般算计万般苦恨,让我不由心生怜悯,端的怕他误入歧途成了凶恶残酷之人。
“上善若水…谢姑娘。”那少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一分,脸上显出盈盈笑意,我心下思忖不知他是否真正明白我言下之意,却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看着少年脸上的笑意,不自觉伸手揉上他的碎发,柔声道,“先生怕是要来了,快进屋去吧。”少年再次微微惊愕,脸上笑意更浓向授课房奔去。生于富贵窝里锦衣玉食却是烦恼重重,倒不如长于清贫之室可得快活童年。
又是过了些许时辰教书先生才姗姗而来,为何用上姗姗一词,且看那教书先生:大红色缎面衣衫,金线勾勒出百花繁盛之相,衣领甚宽露出锁骨及下的莹润肌肤;头戴金扇面黑发犹如瀑布泄下,一双上勾入云鬓的丹凤目,左眼尾细画一朵靡丽妖娆的桃花,鼻若玉石坊最精致的雕刻品,一双薄唇竟是莹润蜜色。待我还未回神之际那抹红影已翩然入房。耳边没有声音,眼前没了颜色,似是入了一个虚无的境地,天yin沉黑暗,凛冽的风中夹着把人脸打的生疼的雨点,雨水落地……地面竟是一片血海,沟沟壑壑里流着暗红的泥水,满目疮痍的尸体开始显现,铁制的盔甲早已崩裂,刀枪剑戟插满浮尸堆,我害怕得不敢嚎叫,一个红影飘入眼帘,我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拼命抱入怀中……
醒来之时身在木屋之内,木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张书案,几个蒲团,一张卧榻再无其他。看样大概是先生休息的地方。
“醒了。”红影再次飘入眼中,只觉得心口再次开始泛着犹如万蚁噬咬的疼痛。
“打扰先生了。”我强撑着身子起来打了个万福的礼姿。不敢再去抬头看那么红影,只知多看一眼便多疼一分。
红衣先生不语,在书案边的蒲团坐下。
“不叨扰先生清静,格桑先得告退。”说罢便转身欲行。
“你叫格桑?”身后传来一幽若深泉的声音。
我转向那抹红影福身道,“俗名秽字还望不要污了先生金口才好。”
“唤我西月。”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样让人迷恋的声音,仿佛听上万年也不会厌也不会腻也不会烦。可我只刻只想离开,多看一眼,多听一句都让灼痛的心再插上一把尖刀。
我依旧低着头,“西月先生若无其它的事情格桑先行告退了,叨扰先生实在报歉,还望先生多海涵。”
“无事,我一人也孤寂,若格桑姑娘不嫌尽可前来文园找我谈诗词论俗世把酒言欢。西月可是欢迎的紧那。”我顾不得礼数急急转身出了木屋,怕是再呆下去又要昏厥。
刚出了门便见喜儿在门口急得成了个小泪人儿。“喜儿。”我轻唤一声。
听得我的喊叫喜儿立时扑了过来,抱着我哇哇哭了起来,“格桑姐姐吓死我…呜呜…”
“乖,不哭,姐姐没事,你看格桑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哭了,哭成花脸猫儿清曲爹爹可就不喜欢了。”我把喜儿抱在怀里抽出丝帕小心擦拭着喜儿的眼泪,这孩子哭得眼睛边上一圈都红了。
“格桑姐姐回家就让爹爹给你看病,爹爹诊脉可厉害了,一定不会让姐姐再昏倒。”喜儿扬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我,看来真是被吓到了。
“喜儿乖,格桑姐姐真的没事。来,跟姐姐说说你都学了些什么呢,我看看喜儿有没有很认真的听先生的话。”我牵着喜儿到了柳林里供人休憩的石块间一同坐下。
“格桑姐姐,先生还没有讲课呢。先生刚到屋里还未说话就急匆匆得飞了出去,我这才发现姐姐昏倒了。先生把姐姐送到了屋里就没去授课房,一直呆在屋里。我想进去看看姐姐,可是不敢,怕先生责怪。是喜儿不乖,喜儿不应该让姐姐一起来学堂的。明天喜儿就自己来上学,姐姐在家休息。”喜儿揪着衣脚,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这孩子心怀如此善良,怎会对任何人都不加理睬,必是心中受了重创。思及此不免一阵心疼,为何小小年纪不能拥有一个快乐的家,与爹娘相拥生活。摸摸喜儿的头,“喜儿真是懂事的孩子,可是不光喜儿想姐姐,格桑姐姐也想喜儿啊,格桑姐姐真的没事回头多吃两吃老母**补补就好了。喜儿乖,笑一个给姐姐看看,姐姐最喜欢喜儿笑了。”
“嗯嗯,回家我就让爹爹吩咐人做老母**汤给姐姐补。”小脸儿上终于有了笑意,两滴眼泪还挂在眼角。我把喜儿拥在了怀中,喜儿是我的小福星,若无喜儿想必我早就葬身荒野亦或奔向其它未知的命途。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无波无澜,每日与喜儿玩闹与清曲相伴。
“对了姐姐,这是屋里的一个哥哥让我给你的。”说罢喜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底金线的锦囊,锦囊里装着一支银镯,银镯体细质轻上面镌着些许简单的滕蔓花纹是只普通的镯子,不过样子简朴倒是合我心意。又见锦囊里夹着一张字条,上书道:“银镯赠佳人,他年必相认。”想必是早上那个少年之物了。
“那哥哥人在何处?”
“哥哥不让我告诉你他在哪儿。”喜儿说话间却是无意识的瞥向篱笆外。我向外望去,车帘掀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带着深深的笑意探了出来。我把镯子戴在了手上,轻折一枝柳朝他挥挥手,一切勿需多言。愿他也如喜儿一样能有一个清曲爹爹疼爱呵护。
“姐姐,你怎么认识那个哥哥的?……那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喜儿瞅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才回头问我。小小年岁乱心思。
“早上的时候帮了那个小哥哥一个忙。喜儿喜欢那个哥哥吗?”我伸手戳戳喜儿己经羞得通红有脸蛋。
喜儿闷了半天又扬起脸来还是说了那句,“哥哥长得好看。”
“喜儿也好看,喜儿要好好听先生讲的课,要听清曲爹爹的话,这样长大以后小哥哥才会喜欢喜儿。”
“真的吗?”喜儿水汪汪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倒是把我问得一怔。
“真的,喜儿这么漂亮哪家小哥哥会不喜欢喜儿。”
“我要跟着先生好好读书识字,听清曲爹爹的话。长大以后嫁给小哥哥。”喜儿从石头上蹦下来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坐在石头上看着喜儿的样子轻笑,喜儿跟清曲一点也不像。谁也无曾料到,经年之后这年少的誓言竟成了圈住苦难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