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当望月楼所有的灯盏都被燃起的时候,孟夫人组织的这一场乞巧会,便就要开始了。
烛火昏暗,虽然点燃的数量众多,
但就是这样,那汇集起来的光也不过是柔柔一团的,好像是刚剥好的茧抽好的丝,给朱红的木料蒙上了一层蜜蜡似的。
穿着整齐的奴婢手中都提着一小个灯笼,
灯笼上绘着精致的图案,
有桃,有柳,有雀儿,还有的是织女牛郎,跨过星河相会的故事。
她们每隔一段距离站了一个,
站在楼梯上,
凭着手中灯笼透露出的蒙蒙的光,照亮了脚下宽厚柔实的地板。
而那些客人们,则一边低声说笑着,一边迈步往上面。
乞巧要看见月亮,
所以乞巧会在最高的那一层。
那一层楼顶有个极巧妙的机关设计,平常时候,木板是合拢的,淫雨不漏,阴风不透;但是当这样需要一片皓月朗空的时候,便可以打开露出缺口,
好叫月光投进来。
月华甚至能撒到最底一层的地板上,如水一般地潺潺流动,
因此这座楼,才敢称自己为“望月楼”。
孟如招作为今夜的主角,自然是走在前面的——她只跟在自己母亲的身后,而作为男孩子的陶阳和石玉宁,今夜不过是看热闹来的,甚至连这高层都没有上,在爬到倒数第二层的时候,便住了脚去吃东西了。
等着到时候,看姑娘们的乞巧。
“咦,”
“招儿,白小娘子呢?”
孟金氏这才发现,本应该和其他少女一同走上来的白锦儿,此时却并不在这里。她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儿,疑惑地出言问道。
“她,她……”
孟如招说话,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
方才白锦儿和自己说要留在厨房中做巧饼,孟如招同意了,还帮她说服了厨房那儿的负责之人;她本以为白锦儿肯定会在乞巧会开始之前出现的,可没想到都到现在了,白锦儿却还是没有出现。
“她,”
“现在应该是……”
孟如招犹豫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讲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母亲;可这么会儿的功夫,用来供奉织女娘娘,和供客人品尝的巧饼,已经端了上来。
孟如招看见白锦儿就跟在那队伍中,手里捧着一个盘子。她暗暗松了口气,对着母亲说道:
“阿娘,她在那里呢。”
孟金氏顺着孟如招指的方向看去,也瞧见了白锦儿。
白锦儿并没有跟着那些奴婢走,
她径直走上了台子,捧着手中的盘子,满面笑容地来到孟如招和孟金氏的面前。
“孟姨,二娘子,”
对着孟金氏行了行礼,白锦儿直起身来,笑着说道。
“白小娘子,”
“你这是……”
孟金氏眨了眨眼睛,语气中有些讶异——她不明白为什么白锦儿会跟着望月楼里面的奴婢一起走出来,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手里还抬着装巧饼的盘子。
“今日七夕佳节,”
“我想了想,身上无甚吟诗作对的长处为客人们助兴,便想着好歹发挥一下自己唯一的长处,”
“做了些巧饼。”
“也算是一些小小心意。”
孟金氏没想到,白锦儿竟然有如此心,她的目光自觉落到了白锦儿端着的盘中,
洁白的大瓷盘之中,摆放着一摞大概十个的,巧饼?
那巧饼与孟金氏见过的巧饼不大一样,
寻常见的巧饼,或蒸或炸,但都是白面做的,雪白颜色。至多在外皮中描些朱红的图案做装饰,便是极限了。
但是白锦儿盘中的巧饼,却是金黄色的。
没错,
并不是炸制过后,微微带焦的那种金黄色,
而是从皮里面透出来的,由内向外的金黄色。
规则地摞在洁白的盘子中,
就好像一小摞金子打造而成的圆饼。
看着那颜色十分惹眼的巧饼。
孟金氏的心中满是好奇,
她已经从自己的女儿孟如招那里听到了许多,有关白锦儿做的菜有多么好吃的夸赞——她自然也想尝尝,
她年轻时候的性格,和自己的女儿十分的相似。
只是如今成了夫人,肯定不能好像少女一般,肆意出门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本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要将白锦儿麻烦来家中的,
可没想到眼前,就有了这样好的事情。
不过,
目前来说,自然还有别的,更重要的,
“原来是这样,”
“白小娘子如此有心,”
孟金氏对着白锦儿笑道,
“不过,乞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先将盘子交给其他人,等到乞巧之后,我们再来好好品尝这看着就很是好吃的巧饼吧。”
“是。”
白锦儿应和,将手中的盘子递到了迎上来的奴婢手中。
一切准备就绪,
今夜前来的适龄女子都迈步上了高台,
月华如水,照的用来乞巧的案桌都隐隐发亮;每一张案桌上都摆着一个精致的雕花铜盆,只有人脸大小,里面盛的水清澈的宛如不存在一般,只有月光映照在上面的时候,才能看见上面粼粼的银光。
和自己在家乞巧时候用的那个大缸,差别好大。
白锦儿坐到属于自己使用的那个案桌之前,低头看着铜盆想到。
说到家,
也不知道阿翁此时在汪叔叔的家中,待的怎么样?
应该不会给汪叔叔添麻烦才是,
有没有好好吃药,
或者是好好吃饭......
少女的脑海中顿时变得像未曾清理过针线盒一样的凌乱;她抬头,透过已经打开的天窗,看见了外面散出月光的月亮,
好像是被剪下的银片,贴在了泼墨的纸上,
连一点云朵都见不到。
白锦儿看着这样子的月亮,方才还十分复杂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道铃铛声,
知道,这是乞巧开始的声音。
她低头,从旁边的盒子中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针线,静静地坐在月下,对着水光和月光,要将那细如发丝的线,穿进小小的针孔之中。
而楼下,
有一位少年的目光,则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