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桐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笑着说道:我这就走了啊,等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我上次回家时在树底下埋的桂花酒。先说好,这可是我亲手酿的,不管好喝不好喝,你都得给我喝完,一滴也不能剩下!
迷蒙中,景非桐下意识地叮嘱:你回去之后注意安全,别掺和你那些兄弟们争抢王位的事。我知道你跟他们的关系向来很好,但谁来找你也不许心软,听见了没有?
你真啰嗦,艺高人胆大听过么?这么一句话叮嘱来叮嘱去,好像我多不中用似的。
对方却不以为然,十分没心没肺地回答道:行了师兄,我有分寸。
两人之间的对话很是轻松熟稔,显然关系亲近,论理话说到这份上,笑一笑便也过去了,景非桐却神经质地又重复了两遍。
你要注意安全。听见没有?
他说: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一定要把自己保护好。
沉默。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忽然问道:师兄,我如果死了,你会哭吗?我可最怕看见别人哭鼻子了。
景非桐哼了一声,说道:你想的美。你若是死了,我就变成一个灭世的大魔头,把你气的在地底下跳脚,也没法跑出来骂我。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就此无声。
你若是死了
我就变成一个灭世的大魔头
景非桐忽然惊慌,伸手向着方才声音的来处摸去,却摸了满掌粘腻的鲜血!
血腥之气冲上鼻端,一阵疼痛从左胸处透出来,仿佛要将整个心脏绞碎。
景非桐咳了两声,从浅眠中睁开眼睛,一口血从喉咙中直呛了出来。
他用袖子抹了下唇,盘膝在床上坐好,缓缓调息。
在外人眼中,景非桐性情温润,身份尊贵,年纪轻轻便已从天下第一大剑派出师,又在修真界几大势力之一的碧落宫中身居高位,可以说是万事顺遂,了无缺憾。
然而内里,他这几年的心魔却是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甚至会时而出现一些精神恍惚,噩梦不断的情况。
最要命的是,连景非桐自己都难以找到这心魔发作的源头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睡梦中出现的这道声音又是来自何人,他印象中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但好在他根基深厚,定力非凡,没用太久,便已经调息恢复过来。
这时,窗户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景非桐以为是自己的下属前来关切他的情况,正好此时他也有几分口渴,一边继续闭目调息,一边道:进来。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景非桐觉得不对劲,睁眼一看,却只见竟是白天见过的那只小白狐狸,站在窗台上。
这回,他的耳朵上多了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显得更加可爱娇嫩了几分。
小狐狸一爪推开窗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进了房间之后头也不回,尾巴一甩,啪一声把窗户给抽上了。
天知道这狐狸是被什么玩意给养大的,居然很有几分歹徒进村一般的嚣张气势。
当然,不戴那个粉色的蝴蝶结就更好了。
景非桐静静地看着他。
【任务发布:世上最真挚的关切就是多喝热水,请为身心俱伤的反派倒一杯温热而充满真情的白开水吧!】
舒令嘉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尽量做出凶悍威猛之态,而且似乎还算成功,因为景非桐没动也没说话,显然是被震慑住了,对此他挺满意。
景非桐看着这只狐狸从窗台上跳到桌上,身姿还挺矫健优美,然后他用爪子拍了下茶壶,又看了自己一眼。
似乎在问:你要喝水是吧?
景非桐试着道,是?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魔可能确实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已经上升到了脑子。
但这小狐狸竟然真的将桌上的一个空茶杯扒拉过来,对准茶壶口摆正位置,然后他抬爪在壶把上一推,里面的水流便涓涓倒了出来。
等到杯子将将盛满,小狐狸直接用尾巴一卷,将杯子放到了背上,纵身跃至床头,水竟然一滴没洒。
他把杯子冲着景非桐一推,像在说:喝!
景非桐好生开了一回眼,接过杯子,又看看狐狸,默默无语。
这是真的狐狸吗?
【气运值:+50。】
【任务二:对反派抖动毛茸茸的耳朵,展现属于聪明狐狸的骄傲!】
舒令嘉也不管景非桐喝不喝这水,反正任务完成了就行,他的目标很明确,只想快点让这个见鬼的粉色蝴蝶结消失。
但不得不说,这样道具虽然很丑,但是真的管用,舒令嘉明显地感觉到,这回气运值再增加的时候,自己伤势恢复的速度也在加快。
景非桐将杯子放下,见小狐狸蹲坐在床头上,歪着头瞧着自己,便也看向他。
这只狐狸实在太有灵性了,景非桐总怀疑他其实已经成了精,但是通过气息与血脉的感应来看,他又无法从对方身上找到半点特殊之处。
到目前为止,只能解释为他是一只特别聪明、天赋异禀的狐狸。
这世上的妖族,有一部分是天生妖种,血脉传承,到了一定年龄便可以自然而然地化成人形,修炼功法。也有一部分是普通族类,机缘巧合,借助天地精华或者修真之人身上的灵气成精。
景非桐猜测,这只狐狸可能就是想蹭些自己身上的灵气,彻底化成人形,所以才会一路跟来。
不得不说,他的猜测其实已经跟真相相去不远了。
景非桐略弯下腰,让自己与小狐狸的视线平齐,问他道:你是特意来这家客栈找我的吗?
舒令嘉没搭理他的问题。
他只是姿势乖巧地蹲坐在那里,表情莫名的严肃,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然后,他在景非桐的凝视下,毅然决然地,抖了抖毛茸茸的小耳朵。
【气运值:+5。】
那两只小巧的耳朵上绒毛细碎,泛出些粉色,一侧的蝴蝶结随着抖动的动作晃来晃去。
小狐狸抖完了耳朵之后,仰起头,用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景非桐,像是在要求表扬,可爱到简直让这天下的任何人都难以拒绝。
景非桐当时根本就没过脑子,不自觉地将手伸了出去,在舒令嘉的耳朵上轻轻抚了抚。
他有些洁癖,从小又金尊玉贵的讲究惯了,素来挑剔爱洁,不喜欢与他人触碰。
后来有了心魔,景非桐无数次地在梦境中朝着某个人伸出手去,但每一回总是会沾染上满掌粘腻的鲜血,令他这个毛病更加的变本加厉。
当手指堪堪碰到狐狸耳朵尖的时候,景非桐自己先反应过来,心中本能地闪过一抹抗拒。
但随后,他便感觉到干爽的绒毛与暖热的温度,薄薄的耳朵被拢在手中,蹭着他的掌心,像是生命的韵律,如此鲜活。
一点也不让人厌恶
方才从梦境中带出的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
这个世上,不止污浊。
【气运值:+2;气运值:+5;气运值:+10】
舒令嘉没想到景非桐看着这么矫情且事多的一个人,会突然主动伸手来碰自己的耳朵。
但是随着景非桐的手在他耳朵上轻抚,气运值倒是开始快速增长起来,简直像是天上突然下起了钱雨。
由于有道具蝴蝶结的加持,所有的气运值都要再多算上30%,舒令嘉几乎是转瞬间就完成了任务目标。
但俗话说了,男人的头不能摸,原则问题,不应该为利益所动。
舒令嘉很有原则地用爪子推开了景非桐的手,站起来优雅地抻了下腰,然后转身一跃,踩着桌子跳上了窗台,推窗而去。
床头上放着的杯中水犹有热气,这只莫名其妙又很冷酷无情的小狐狸就已经跑的头也不回。
他的背影有种莫名眼熟的潇洒。
景非桐起身下床,走到窗前,发现那只粉色的小蝴蝶结掉在了窗台上,便捡了起来。
正在端详,外面忽然再一次传来了敲窗子的声音。
紧接着,窗户被推开,一只毛爪子僵硬地伸进来,冲着景非桐做了一个要的动作。
景非桐将蝴蝶结放在了爪上,窗外的小狐狸蹭地一下,就跑没了影子。
景非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将窗子关上,捻起那只倒满了水的茶杯,垂眸看了片刻,然后慢慢啜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昨天舒令嘉走后,景非桐唱的是李白的《久别离》,照应这一章内容。
第14章 旧恼萦心
凌霄派,气宗。
姜桡手中拿着一柄剑,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他手结法印,全神贯注,将一缕剑息从里面抽了出来,剑身上顿时爆出一股虹光异彩,绚丽无比。
周围的喝彩声顿时响成一片。
献丑献丑,不过雕虫小技,各位师兄弟就别笑话我了。
姜桡笑道: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在心宗先以濯剑之术将剑上的剑息全部激发出来,再以听剑之术分辨出各种剑息中的不同,提取出了其中属于段浩延的部分,希望能够帮助他们早日抓到叛徒。
一名弟子道:姜师兄天赋卓绝,何必自谦。你这一手的难度不亚于普通人在豆腐上绣花。怪不得心宗一定要找你去帮忙呢!
另一人也笑道:就是。这回的首功非你莫属,到时候得了什么宝贝,师兄莫忘了拿回来给小弟开开眼就成。
周围有不少人也在半开玩笑似的凑趣附和,姜桡笑着正要回答,突然刹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连忙在身边的树干上扶了一下。
这感觉就仿佛是瞬间被抽离了一部分力量一般,但十分轻微,而且顷刻间异样就消失了。
他连忙运转灵力,并未感觉身体受到了什么明显的影响,几乎以为方才出现了幻觉。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两人大步跑了过来,还未到近前,便满脸喜色地扬声喊道:各位,段浩延已经找到了!
姜桡精神一振,顿时将方才那点小小的不适扔在了脑后,脸上露出笑容。
旁边的人也都道:姜师兄才刚从心宗回来不久,这么快就找到了吗?在哪里找到的?
那个报信的人显然十分激动,兴冲冲地说:跟姜师弟没关系!说出来你们肯定吓一跳,这事是景师兄和舒师兄办成的
姜桡好像劈面被人给抽了一巴掌,脸上的笑当时就僵住了。
这些人后面的话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直响,满脑子只有舒令嘉竟然找到了段浩延这句话在转悠。
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眩晕感好像又强烈起来,他不愿再听他人对于舒令嘉的溢美之词,悄悄退出人群,一手扶着身边的大树沉思。
直到一个声音传来:姜师弟?姜师弟?
姜桡抬头一看,发现是肖凝儿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说道:我方才听说段浩延被抓,就赶忙过来找你,可算是碰上了。上回姜师弟说要把他的剑给我弄来,这话我可一直在心里记着呢。你拿来了没有啊?
她说着,冲姜桡伸出一只手,微微外头,愈发显得娇美可爱,眼中却尽是冷意。
这女人为了给舒令嘉出气,又来故意嘲讽他。
姜桡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笑容来,说道:肖师姐玩笑了。既然有舒师兄出马,我又怎么比得过呢?
肖凝儿一笑,把手收回来,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就好。这世上优秀的人本就很少,不够出众没什么可丢人的,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阴险虚伪之辈。看了只让人觉得鄙夷、可怜。
本来就受到了挫败,再被她一个女子教训数落,就算是姜桡城府再深,也按捺不住了。
他倏地抬头盯着肖凝儿,说道:肖师姐,你说谁没有自知之明?
肖凝儿见他不在那半死不活地装委屈了,还觉得痛快了一些:当然是说你啊。吹了半天要抓叛徒,连奖励怎么分派都想好了,结果都没人想跟你比,你还输的一塌糊涂,不嫌丢人吗?
姜桡深吸口气,说道:肖师姐,你莫忘了,现在舒师兄已经走了,整个凌霄派当中,我的资质无人能及。何谈输赢?
肖凝儿皱起眉,正要说话,却见姜桡略低了头,双眼紧盯着自己,唇边还带了丝笑,那目光仿佛毒蛇一般,竟显得有几分阴狠,与平日截然不同。
肖凝儿突然觉得一阵发寒,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是你故意逼他离开门派?
姜桡没想到肖凝儿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居然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顿了下,正要答她,话到嘴边却突然语气一改。
他诧异道:肖师姐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肖凝儿忽有所觉,转头一看,发现何子濯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她行礼道:凝儿见过掌门师伯。
姜桡也行了一礼,何子濯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起来,又道:阿桡,你过来,为师有事要同你说。
肖凝儿满心想把姜桡方才说的话告诉何子濯,但她也不过是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师徒二人离开。
其实姜桡也没料到何子濯会突然出现。
他平日里温良和气惯了,这次与其说因为肖凝儿的话而动怒,倒不如说是被舒令嘉竟然抓住了段浩延这个消息刺激到了,难得本性流露一回,结果被师尊撞了个正着。
姜桡也不知道何子濯能够听见多少,甚为忐忑。
幸好一路上何子濯也没提这件事,径直带着姜桡去了掌门静室,从桌边拿起一张洒金纸笺递给姜桡,说道:把这个给你。
姜桡双手接过,垂眼一瞥请帖上面的字,就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试剑大会的请帖!
何子濯见他欢喜,神色间也只是淡淡的,微微颔首道:不错。咱们门派中只能派十人前往,各峰杰出的弟子都在争抢这次机会。你方入门两年,虽有些不合规矩,但好歹也是鸣剑峰之主,怎能不参与此次盛事?收好罢。
这份请帖可以说是太宝贵了,姜桡又惊又喜,方才的低落荡然无存:多谢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