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这句话,舒令嘉才想到,凤凰非梧桐不栖,原来方才周青潜叫的是景非桐的小名,凤凰。
他之所以恍惚,是因为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刻,忽然觉得心中温软,是那种想要徐徐微笑起来的轻松和愉悦。
就仿佛有什么十分幸福和有趣的事情,跟这两个字息息相关,虽然具体的事件已经忘了,那种温馨之感仍然存于心头。
舒令嘉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之前有什么认识的人也叫这个名字。
他喜欢剑,也喜欢跟人切磋,更何况对方还是景非桐这样一名高手,就更加令人跃跃欲试了。
舒令嘉没有拒绝,反手拔剑,同样还礼道:师兄,请。
其实他早前便已经看出,景非桐虽然是正正经经的心宗嫡系弟子出身,但实则所学甚杂,仿佛什么功夫都会上一些。
周清潜所说的摩罗剑法便是传自异域,以诡异繁复,轻快莫测而闻名,无论对于使用者还是对战者来说,都是最考验人功夫的。
他看着景非桐的起手势,心中竟还有些兴奋。
景非桐作为请战者,应发首招。
舒令嘉几次见过对方出手,皆是神出鬼没,动若飘絮,他心中已有警惕,双眼紧盯着对方的剑锋。
然而下一刻,景非桐长剑出鞘,夺目的银光之中,他整个人竟然瞬间便没了影子。
舒令嘉神色一凛,甚至来不及回身,凭借本能倾身反手,长剑向后倒打而出,只听当一声巨响,双剑恰恰交击。
景非桐竟能在这么快的速度之间,便绕到了他的身后!
就这一下,舒令嘉已经臂膀发麻,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没有任何法术、阵势的加持,也不容他心存任何顾虑,这是完全的正面交锋!
舒令嘉身形瞬移,紧接着转身,竖剑。
与此同时,景非桐的下一招果然已经来到,剑锋恰好点在了他的剑面上。
瞬间厉芒迸四野,疾风飒然而起,吹的两人鬓发骤扬,衣袍猎猎。
舒令嘉挡是把这一招给挡住了,但难以与这道巨力抗衡,整个人被逼退出十余丈之外,这才飘身踏空,纵云一转,跃出了对方的攻势范围。
到现在为止,只过了两招,但是每一招,都是在生死一线间被挡下,只要剑势偏差半分,或许就是穿心断头之祸。
他真正意识到了景非桐的可怕,而景非桐的眼中同样掠过诧异。
他意识到,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正面硬挡住自己两剑,舒令嘉的实力和天赋,甚至还在自己的预计之上。
景非桐怕舒令嘉受伤,出手时原本十分收敛,但仅仅是这两招过后,他便意识到,用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次比试,才是对舒令嘉的尊重,也是他想要的。
景非桐轻喝道:注意了。
舒令嘉的气还没喘匀,便听迎面劲风呼啸,景非桐的长剑携着咄咄逼人的无上威压,再次杀来!
对方招招抢攻,狂至极处,反倒激起了舒令嘉胸中傲气,不闪不避,同样飞身一跃,径直迎上。
铮铮铮铮
流光四溅,转瞬间两人已经连过二十余招,招招迫命!
一剑下劈,一剑斜挑,旋身,振袖舒令嘉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对手又是何人,唯独招式应接之间,本能地仿佛已经练过了千遍万遍。
身后碧空如洗,日光倾城。
淋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化入眼中,有几分刺痛之感,越来越沉的手臂,为了求生,却只能奋力挥动。
极致的速度之下,所有的思绪也仿佛尽化成空,天地间唯独剩下一念
要赢!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赢了,才拥有选择生存下去的资格!
曾经,他拥有着凡人毕生不可及的无上力量,一抬指,一拂袖,便可令众生俯首退避,高高在上,从容不迫。
舒令嘉甚至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单纯握紧手中的剑去战上一场了。
特别是在他伤后,心中知道灵力难以汇聚,与人动手时往往更加不会选择直撄锋芒,今日却对方的步步紧逼之下,放下了所有的顾虑。
剑之一道者,人剑合一,人心即剑心!
又过数招,舒令嘉硬生生抗下,全身几乎已经被汗水浸透,却已经完全摸透了对方运剑特征。
眼见景非桐剑锋瞬影,转眼间化作数十道锋芒向着自己迎面而来,舒令嘉眉峰一蹙,眼神却乍然亮起。
剑光交织下,他并未闪避,在剑网中一旋身,错步时顺势压腕,剑势自下而上,竟反冲入了景非桐的双臂之间。
这在打斗中本来是寻常动作,但舒令嘉猛然往他怀里撞,景非桐也不由得心中一乱。
他剑势有些散,锋刃落下,斩向舒令嘉右肩,舒令嘉剑上锋芒暴涨,却在他腕上擦地绕过,顺势直削,点向喉头。
景非桐翻腕回手,双指推向威猛剑的剑身。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呼吸相闻,那动作更是亲密,像是一场带着杀气的凌厉缠绵。
日光下的花叶被剑气所激,彼此摩擦轻拂,发出簌簌低语,带着暖气的淡香散在鼻端,不知是草叶香气,还是景非桐身上的味道。
周青潜本想让两人点到为止,也没想到他们能打到这个地步,此时方才出手,弹开景非桐的剑,带着舒令嘉的肩膀后撤两步,将两人分开。
可以了。
周青潜说道:小嘉,你的心法,不像是气宗所传的。
舒令嘉满脸的汗水不停滑落,简直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似的,声音中还带着些微微的气喘:确实不是,这是我从一本剑谱上学来的。
周青潜问道:是不是杂念丛生剑?
舒令嘉点了点头。
他之前也对着剑谱领悟过一次,但那时尚且对杂念丛生四个字理解的不够透彻,后来几次同人过招,对手不够强,也激发不出他想要力战的心情。
直到方才,他突然意识到,持剑之道,也未必就要心思空明,无念无欲,将杂念化为执念,那么每一种心情都是战斗的目标,也是战斗的动力。
当你敢于面对自己的心时,你同样便可以去面对敌人的剑锋。
景非桐,是个足够的强者,也是令人欣赏的对手。
其实通过方才的较量,舒令嘉已经意识到,景非桐的实力不容小觑,就算是在他全盛之时,也做不到将对方击败。
但未必日后不行。
周青潜见舒令嘉点头,也极快地看了景非桐一眼,随即转开目光。
他轻声叹道:这剑谱本是心宗一位前辈所创,因被斥为离经叛道,怪论奇谈,便一直被束之高阁,后来几番辗转,没想到落到了你的手里,也没想到,你竟然能有所体悟,果然都是天意。
周青潜抬手拍了拍舒令嘉的肩膀:如果你没有受这次重伤,灵力不损,原本的心法太过扎实,要想杂念丛生,难免走火入魔,这也是当年这门心法受人诟病的原因,而如今你经脉受损,反倒不破不立,所谓绝处逢生,可能便是如此吧。
他将请帖递向舒令嘉,说道:纵使没有明绡之事,这请帖也应当是你的,去参加试剑大会罢,趁着年少,也该好好表现一番。
舒令嘉把那张请帖接到手中,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几乎是瞬间就冒了出来。
【恭喜宿主,获得越级装备:试剑大会红帖一份,新剧情生成。】
上一次获得的越级装备,还是舒令嘉手中的威猛剑。
而这次红帖则是由于珍贵程度超过了主角姜桡所持有的白帖,因此也被系统判定为了越级装备。
系统道:【请选择是否使用本装备。】
舒令嘉问道:什么意思?如果我不用,不就是去不了试剑大会了吗?
系统解释道:【宿主目前是路人等级,拥有一定的剧情选择权。】
【只要宿主能够保证自己的所有行动都避开主角,不跟主角对立,就可以过上不受打扰的安逸生活。】
在当炮灰的时候,舒令嘉不得不为了剧情中被主角打脸的安排而服务,因此他不能避开姜桡,剧情兜兜转转,总能遇上。
但如今身为路人,他就不需要承担任何的剧情功能,而可以自由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
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要阻碍主角,什么都不要跟他争抢,有姜桡出现的地方退避三舍,自然不会遇上主线剧情。
这其实是一种十分保险和稳妥的选择,可是,凭什么呢?
好歹来这世上走一遭,他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想往哪去就往哪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躲避任何人。
舒令嘉选择了【使用装备】,生成剧情。
系统立即公布了新生成的主线剧情。
【试剑大会上。
在所有剑道高手的见证之下,凌霄派的两位天才之争,终于见了分晓。
舒令嘉倒在地上,还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却始终没能起来。
姜桡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背对着众人,用脚踩住了他的长剑。
舒师兄,说实话,你真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姜桡微笑着说道:上回你赢,是我身体突然不适,让你捡了便宜,但是你可不会次次都这样好运啊。
想不到吧,运气,永远在我这一边。】
看来,他们下一次的冲突正是在试剑大会上,而舒令嘉需要再一次完成任务,才能获得改变他在这一段剧情当中死亡结局的权限了。
【系统任务:1.打败姜桡;2.赢得试剑大会。】
【额外奖励(路人等级专属):30%主角光环回归。】
自从脱离炮灰之后,舒令嘉便可以一点点收回属于他的主角光环了,上一回揭穿姜桡的阴谋,打断对方双臂,他也只获得了5%,可这次一下就是30%,奖励可以说是十分丰厚了。
既然选择了迎难而上,那么这一次的试剑大会,就只许胜,不许败。
舒令嘉拿好了请帖,郑重地向着周青潜道谢。
周青潜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舒令嘉离开之后,他这才微沉下脸来,有些严肃地看着景非桐。
景非桐浅笑不语,任由他打量。
片刻之后,周青潜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道:眼巴巴地把你师尊折腾过来,让我亲自解决这件事,不可能是为了成全明少主和孟纤那丫头。那总不会是为了让舒令嘉那小家伙高兴吧?说清楚。
景非桐微笑:瞧师尊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偶然好心,多管闲事吗?
周青潜道:故意引我看见小嘉使剑,又挤兑我把红帖拿出来,也是好心?
景非桐听到这里倒是正了正神色,道:师尊也莫要说这样的话。你愿意把请帖给出来,只是因为他配得上,除了惜才爱才之外,又怎会有旁的原因呢。若说是因为我,那未免就有些不尊重舒师弟了。
周青潜觉得这个徒弟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他凝视着景非桐,思量着说道:凤凰,你的心魔最近如何了?
景非桐道:师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青潜道:我还从未见过你对谁如此上心,老实说,是不是在打他手里杂念丛生剑的主意?我记得那剑谱是刻在一冷一暖两块奇石上,对缓解心魔的痛苦最有奇效。
景非桐轻吁了口气,承认道:师尊猜得对,我确实考虑过。
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让人没有办法。
周青潜说道:你我虽然表面上担着师徒的名分,但你家学渊源,身份贵重,这些年来我能教给你的东西有限,可不管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些话你听不听得进去,我也得讲。
景非桐温和道:那是自然的。
周青潜板着脸说道:无论何时,欺骗与隐瞒都是最令人不齿的。你若是想要他手里的剑谱,就去光明正大地和人家商量,不要玩什么故意接近示好的把戏,凤凰
他斟酌着,觉得有很多话要叮嘱,顿了顿,却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性子,就是表面和气,内里比谁都要偏激。当初你父亲把你送到凌霄,修习心宗的各种心法,本来是想以此化解,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竟全没半点好转,还生了心魔,又何尝不是与你的心性有关?
景非桐笑了笑,说道:师尊,我觉得我现在心中面那股没来由的恨意仿佛轻了一些。
他仰起头来,看着天边被阳光镶了几重金边的白云,慢慢地说:有时候,活在这个世上也挺好的。
*
舒令嘉自从狐族秘境打开之后就是连番奔波,方才坐在昌宁洞府外面的时候原本已经觉得很疲惫了,跟景非桐打了一场,反倒精神起来。
他回到青丘安排给自己住处,将威猛从腰间取下来,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景非桐当时同自己对打时的剑招。
舒令嘉没学过这套剑,不过看了一遍之后就觉得非常熟悉,这时忍不住顺手比划了两招。
他模仿景非桐招式的时候没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挥动之间,便又听见剑鞘里面穿来很细微的碰撞声。
舒令嘉拔剑拔出来,倒转剑鞘向外倒了倒,便见又是一块红色的玉简掉进了他的手心中,触手温热,玉质细腻柔润,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小字。
舒令嘉拿到眼前一看,发现上面写的竟然是杂念丛生剑的另一半心法。
舒令嘉:
他忍不住问威猛道:你是什么意思?
舒令嘉完全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剑鞘里还是没有这枚玉简的,因为他当时把上半部剑谱取出来的时候已经仔细地研究过了,若是有不可能发现不了。
剑鞘里面隔三差五就会多点东西,还都是宝贝,这听起来虽然是一件好事,但也实在太诡异了。
就算里面有剑灵,威猛本身也只是一柄剑啊,他从来没听说剑还能不停往外变东西的。
威猛半死不活地躺着不说话。
舒令嘉便上手扒拉着它,捡了根树枝在剑鞘里面掏,问道:还有吗?还有吗?
威猛:
剑灵段瑟原本在剑里睡觉,迷迷糊糊之间便惨遭了舒令嘉一通祸害,气的从里面蹦了出来,说道:别掏了别掏了,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