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碑的排名在不断变化着,时刻有人上榜,时刻有人被挤下去。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前三名都是名头不显的人,甚至于在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武道碑上之前,都不曾有人听过他们的名字。
第一名鱼木,第二名居心,第三名煌。
他们之后的名字,诸如翁同、庾合、井不停、应酒歌、边浮图、安胥、李允、白穗……等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天才,是各大家族、学派、皇朝王朝、宗门势力等的知名天才。他们会在榜上位居高位一点不令人意外。
但前三个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占据了关注度最高的前三个,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家不出世的天才弟子吗?还是说是惊为天人的散修。
认识他们三个的不多,但也还是有的。毕竟鱼木和居心都是有势力的。前者是东土照云宗的弟子,后者是青梅学府的学生。这一打探,她们两人的身份一下子就传了出来。这着实让众人吃了大惊。
没想到两个并不算突出的势力居然能培养出最顶尖的天才来。看热闹的人凑到照云宗和青梅学府的队伍里去,想见识她俩,但发现她们根本不在自家的队伍里,问起两家的弟子,也没人知道她们在哪。
不仅外人惊讶,照云宗和青梅学府的人也惊讶。他们知道在自家宗门学府里,鱼木是天才,居心是天才,但没想过放眼全天下,都是最顶尖的天才。
武道碑的小插曲不断上演。
而引起轰动的三个前三的人,还在不显山不露地感应着天地道机。
叶抚高望武道碑,见着第一名的鱼木时,嘴角不由得挑了挑。他几乎确定了,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这个排名上压过鱼木,甚至于全部加起来都压不过。至于居心和煌能排到第二第三,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他深知这两个年轻人的特殊性。
比较遗憾的是,何依依没来参加这次的武道碑。他想,如果何依依在这里,那稳拿个第二不成问题。
叶抚心中一动,也不说可惜吧,毕竟何依依走的路很特殊。
夏雨石在跟叶抚的聊天中,长了不少见识。他并没有刻意去问什么多大的秘密,叶抚也没有说,但就是随便的聊聊,都收获不少。起码,他知道了很多与遗弃之人相关的事。
夏雨石是个很识趣的人,没有紧着跟叶抚聊太多。在一定程度的认识后,他就止步了,同叶抚告了别,也不跟叶扶摇和兰采薇打招呼,就自顾自地回了浮生宫,打算依据从叶抚那里了解到的事做个全局的推衍,然后好好判断一下,浮生宫在局势变化中该如何定位。
夏雨石走后,叶抚就一直等着师染前来。
出现时,师染看上去有些激动。她的眼神比较浮躁,少了些往日里的傲慢与高高在上,但那种“王”的神韵始终不变。
他们在悬崖边上站着。在一个开阔的地方聊天,似乎能给人增添点“透明感”,让话变得更加可信。
“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了。”师染说。
“的确。”叶抚说,“这些事,本该有条不紊,一点一点被揭露。”
“为什么会这样?”
“东宫出现得太早了。她打乱了天下本来变化的局势。”
师染好奇地看着叶抚问:“你不叫她白薇了?”
“我以为你关注的重点是她出现得太早。”
师染笑了笑:“我也关注这个。”
叶抚没有跟她解释为什么不叫白薇,他屁股往下一坐,脚底下的石头立马变换形状成一个石凳。
“我提前让她苏醒的。”
“为什么这样做?”师染眼中浮起好奇。
“好玩。”
“我不信。”
叶抚笑了笑又说:“因为她要是醒太晚,局势就落定了。”
“那你让她提前苏醒的意义又何在呢?为了搅乱局势吗?”
“因为她是打破权威的唯一人选。”
“权威?指儒释道三祖吗?”
“是的,天底下的人太过相信他们。但他们也是凡人所变,也会犯错。”
“你是说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叶抚摇头说:“他们错没错还没有定论,但我需要白薇出现提供第二种可能,避免一错到底。”
“你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很想知道吗?”
“为什么要反问我。”师染不满地说:“用问题回答问题太不礼貌了。”
叶抚笑了笑:“因为我感觉你不那么自信。”
师染叹了口气。
“没错,是的,我不太想知道你是谁。”
“怕了解太多,反而陌生吧。”
师染挨着叶抚坐了下来。她偏过头有些俏皮地问:“不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吧。”
“有点。”
“过分了。”
师染识趣地隔着一段距离重新坐下来。
她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了自己。
“挺奇怪的吧。明明很想了解一个人,但能了解时又很害怕。我记得,你以前说知道关于你太多的话,你会杀了我。”
“那个时候我没说谎。”
那是叶抚杀死玄网两位大圣人后的事。
“你简直是个怪人。我后悔置心于你了。”师染纠结地说:“但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倒是想抹杀这种情感,但它偏偏铭刻在我的生命中。”
“怪我。”
“别说得像你有很大魅力似的。”
师染以为叶抚在臭美。
叶抚摇了摇头说:“不,我本不该出现在你们的世界里的。”
师染听着,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风都安静了,周围变得有些冷清。
过了一会儿,她说:“别这么说。我也没有说讨厌你。”
叶抚没有多解释。他愈发清楚,自己的确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该换一种方式影响世界,而不是成为这里的一员。
没有听见叶抚解释,师染一下子变得心烦意乱。她有些理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了。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为什么选择沉默?
师染很罕见地对叶抚感到生气。
“你会突然消失不见?”
“你怎么又问?”
“都说了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在赌气。”
师染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激动。她歉意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
叶抚叹了口气:“师染,你变得容易敏感了。还是因为白薇之前对你说的话吧。”
师染一愣:“你听到了啊。”
之前白薇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叶抚是一个危险的人”。
叶抚点头说:“白薇跟你说那番话,不是想告诉你什么,是想在你身体里留下一丝‘祸患’。”
“祸患?”
“这是她的手段。白薇这个人精于布局,擅长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埋下自己的手段。这些手段可能用不到,但一旦有一个手段派上用场,就可能让局势发生逆转。”
师染皱起眉问:“可她盯上我的目的是什么?”
“原因很简单,你跟道祖和至圣都接触过了。”
“就这个理由?”
“是的。她要确保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许多人或许会以为她是那种激进冒险之人,但实际,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与道祖和至圣有过接触,她就完全可以猜测你可能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因此,在你身上留祸患就成了必要。”
“那这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吗?”
叶抚笑道:“你若真的与道祖和至圣达成了共识,这祸患就可能杀死你,如果没有,只是监视你的手段罢了。”
“这个人真可怕。”师染说:“初见她时,我觉得她很乖巧。”
叶抚说:“唯一一个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道试炼优胜的人,怎么可能是乖巧的人。”
“之前没有过优胜者吗?”
“第一天的大道试炼由一个叫蚩尤的魔物发起,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人优胜,并且很快第一天迎来使徒降临,只有三人逃脱了,就是你所知的佛祖、至圣和道祖。”叶抚说:“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佛祖已经解脱了。”
“解脱?死了啊。”
“是的。”
叶抚没有具体去说缘定和尚的事。
师染一下子明白了道祖为何说“佛祖已经不在了”。
“我以为像他那种层次的存在,解脱时,会惊动全天下。”
“他走得无声无息。”
叶抚接着说:“第二天的大道试炼由一个叫‘启’的人发起,他最后也只差半步就成为优胜者,但还是失败了,之后使徒降临。白薇是唯一的大道试炼优胜者,当然,那个时候她不叫东宫,是优胜后才更名‘东宫’的。”
“那她本名是什么?”师染好奇问。
“姒玄。”
“那为什么要改成东宫呢?”
叶抚说:“在那个时候,东是正位,宫有启明之意。意思嘛也很简单,她挑明了说她是唯一能带给天下光明的人。”
师染点头。她能理解这个,毕竟她也是一位王。
回到“祸患”这个话题。师染问:“她在我身体里留下祸患,我该怎么办呢?”
叶抚笑道:“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她的手段。”
“怎么做的?”
“就那么做呗。简单防御一下。”
师染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自己身体,然后问:“那你还说我被她的话影响了?”
叶抚叹了口气:“唉,我能帮你抵御她的手段,但是不能阻止你听到她的话啊。她的话让你心烦意乱了。”
“没有。”师染笃定道:“肯定没有。”
叶抚挑眉。
师染再度否定:“我一直好好的,对你感到生气只是因为你模糊的态度。”
叶抚知道,师染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人,没多说什么。
他笑道:“心事还是要好好面对的。”
师染生硬地岔开话题:“之前我在天上,你传音说我被封锁了是什么意思?”
“道祖和至圣清楚你会把天上搅的一团乱,提前限制了你。”
师染挑起眉:“同是越过天门的人,为什么他们还是比我强?”
“很简单,他们两人都是进行过升格的人。”
“升格?”
叶抚把升格解释了一遍。
师染感到震撼。她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物存在。把生命升格……她无法想象生命升格后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太超乎认知了。
“白薇也是进行过升格的。目前来说,天下目前只剩他们三个曾经升格过。”
叶抚没将秦三月算在其中。
“升格的条件是什么?”
“完整的规则、足够强大的推衍能力以及意识塑造能力。”
“前两个我能理解,第三个意识塑造能力是什么?”
“就是把一个人的意识进行不断分化,能恢复原状的能力。能够分化的次数越多,能力越强。”
师染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第一次知道意识还能分化。”
叶抚笑笑:“很少人知道这一点。”
“唉,我真是个笨蛋,还自以为越过了天门,就能去跟他们对峙。”师染埋怨自己。
“这不怪你。毕竟,他们对天下进行过认知限制。”
师染懂了叶抚的意思。大致就是说这座天下的认知极限被限制了,而升格、意识塑造、使徒、第一二三天这些事物都在认知极限之上。
但她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为了不给使徒降临留下可能。任何一个试图去探知使徒的人都可能被使徒注意到。”
师染很不赞同这种做法:“这是自欺欺人。”
“这是无奈之举。”
叶抚理解师染。因为她没被使徒的阴影笼罩过。
“照这么说,白薇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认知限制。”
“是的。白薇也不赞同他们的做法,觉得这是种逃避。”
“你觉得呢?”
“我……”叶抚笑了笑,“在这种事上,最好不要询问我的意见。”
师染莫名对叶抚的笑感到害怕,觉得他笑得像是一个面对待宰羔羊的屠夫
“算了算了,我不问我不问。”
“你问吧,我如实回答。”叶抚调侃道。
师染恼火道:“你巴不得我恨你吗!”
叶抚无奈摊摊手,表示无辜。
师染盯着叶抚说:“别把我当傻瓜,我要是哪天知道了你是谁,肯定会到你面前来羞辱你的!”
“期待。”
叶抚是真的期待,不是调侃。
师染突然转了转眼睛说:“之前帮你前,说好了要拥有你一整天的时间。”
“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这不算!”师染忽地站起来大声说。
叶抚笑了笑:“我说话算数的。那请问,美丽的女王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那一天的时间呢?”
师染看着叶抚说:“我有预感,这一天对我很重要,我要好好利用。”
“我的时间不值钱的。”
“不,相信女人的直觉。”
“你不是……人。”
师染气得说不出来,她总不可能说相信雌性云兽的直觉吧。
叶抚适可而止,没有过分打趣她。
“好吧,我等着那一天。不过说清楚啊,我不会满足你过分的要求。”
师染笑了笑,笑得有些腼腆。她这样的表情真是见一次少一次,叶抚怎么看都觉得稀奇。
“我也不是过分的人嘛。”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师染说:“局势大变,我肯定还是要当好云兽的王。”
“你是越过天门的人,本质上不再是大圣人了,你应该能拿捏清楚吧。”
“嗯,我会好好考虑。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浪迹天涯。”
“还浪啊。”
“还有事要做的。”
师染丝毫不相信叶抚说的这话。他哪有什么事可做,除了看戏还是看戏。
叶抚说:“我要去浊天下一趟。”
“一个人?”
“还有个小跟班。”
“三月吗?”
“不是。她有自己的事。”
“你是不是对三月太不上心了。”
“你说反了,我就是对她太上心了。我本该相信她能独当一面的。”
“她还太小。”
“不,年龄从来不该是限制她的理由。”
师染不满叶抚对待秦三月的态度,“你不管她算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对她这么上心?”
“你那么懂,原因肯定也知道的。”
“哈哈,你还很念旧。”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懂这种事,跟你说了也是浪费口舌。”师染不掩饰自己对叶抚的鄙视。
师染想起跟秦三月的约定,转身迈步离开:
“不跟你说了,我要带三月去月亮上了。”
“去吧。”叶抚小声说。
师染走后,叶抚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随后站起来。
他说,他也应该出发了。
去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