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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我算你半个师兄吧
    对于叠云国而言,今天是个举国同庆的大日子。
    持续了十多年的戊纪山战役终于结束,与大周王朝的战斗,在双方和解的情况下画下了圆满的句号。对于叠云国而言,双方战平就是极大的胜利,这意味着,叠云国将获得成为叠云王朝的资格。
    那一日,叠云国国境范围内霁光痛彻,落在每一处地方,大山、河流、森林、平原、乡村、城池……国运如虹,结成金色的巨龙,盘旋在开阳城上方久久不散,每个人都看到了这幅场景,都清楚,即便现在还是叫“叠云国”,但实质上已经是叠云王朝了。
    北方军的战事指挥——御授卿大人何依依,一夜之间,成了全民膜拜的对象。
    在同大周签订完和平共处协议,打扫完战场后,何依依率军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何依依沿途回朝并不急切,而是充分地将北方军的胜利成果根植在北边沿途每一个城池中,让叠云国的百姓们充分认识到,与大周这场战役胜得多么了不起,又赢得了多少。
    开阳城中,凯旋庆典敲锣打鼓地筹备着。所有人都等待着御授卿大人率领那只胜利之师归来。
    而同时,开阳城暗幕之下持续了半年的大清洗,也彻底结束。
    朝堂上的权力班子大换特换,曾经立足于这里数十年的那些个老面孔再也瞧不见了。一般的小官员只知道徐丞相倒台了,进了大牢,连带着一批站队的官员也摘了帽子,要么告老还乡,要么发配边疆,要么进大牢,并不清楚,清洗得最彻底的其实是开阳城的文化圈子。那曾经尾大不掉的一批由大周王朝豢养的文化人们,消失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每日都有人抱怨,怎么某某书坊不出新刊了。
    这是外战大势所反哺的结果,也是叠云国历史的必然选择。
    徐丞相倒台的同时,还有一个人消失在了朝堂上,那就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特设的御下奉书郎——宋书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就像是随着徐丞相一起到了,但朝会前三排的官员们都清楚,这位奉书郎只不过是彻底幕前转幕后了。
    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同到来,名义上是由新上任的丞相发起的,但前三排的官员们或多或少知道,那位消失的奉书郎才是真正的操刀人。
    叠云国上上下下,从律法、权力结构、文化、教育、土地、农业、建设都翻了个新,常年翻覆于政策之中的人看得出来,这轮改革完全是冲着王朝建设去的,就一个提升百姓信力就前前后后设置了五大议程,三个五年计划。
    底下的百姓们瞧不出具体的变化来,只知道这国家的福利好了,税收少了,地方官员更加和蔼可亲了,有个为民做主的样子了。
    如当初何依依所预测那样,对外战争的胜利会给这个国家的“破而后立”注入强有力的新鲜血液。
    同年十二月底,赶在年关最后几天,胜利之师归朝,传说中的御授卿大人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夹道欢迎的男男女女看去,那御授卿大人可真是漂亮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挂着成熟而轻巧的微笑,眼神澄澈,却如深滩,神秘而极富魅力。加之战功赫赫,乃是新朝第一大功臣,三两下见,便折服了大家,收货了一大批“容貌与才能”的追随者。
    “御授卿大人可真受欢迎啊。”骑马并行一侧的千将大人不咸不淡地说。
    何依依笑道:“是大家太热情了。”
    蔷薇轻哼一声,“果真是呢,看那些漂亮妹妹们,可是尖叫出声了。”
    何依依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到了蔷薇的意思,转头看着她,严肃而认真,“那可都没有你漂亮呢。”
    “又说胡话。”头盔下,蔷薇不断眨着眼。
    “蔷薇,这几年辛苦你了。”
    “别逗我了,我是一个军人,为国出征是理所当然。倒是你,才是被中途拉来的。”
    何依依耸耸肩,“起初我去北方战场,九分可是为了你。”
    “虽然我很开心你这么说,但你还是个混蛋。”
    “为什么啊!”何依依叫苦。
    “谁让你滥用职权随意使唤我的。”蔷薇努努嘴,小声说。
    “你不是军人吗,军人服从命令理所当然啊。”
    蔷薇瞪着眼睛说:“可恶,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军人吗?”
    “蔷薇你可不能挑着话说啊,在我眼里,军人只是你的一个身份而已。你始终是第五蔷薇。”
    “第五蔷薇,第五蔷薇怎么了?你不满意我四个字的名字?”
    “这哪儿跟哪儿啊。”
    “何依依,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吵一架!”蔷薇瞪着何依依说。
    何依依缩了缩脑袋,赔笑道:“可别。虽然我们都有姐姐,但吵起架了,可没有一个姐姐站在我这边。”
    “你是觉得我不讲理咯?”
    “没呢。是我太愚钝了。”何依依笑道,“没办法呢,毕竟是第一次。”
    蔷薇面颊起粉,小声说:“什么嘛,谁不是第一次似的。”
    游行大军行至永正大道便停了下来,因为,李明庭早已率着满朝文武官员在此等候。这个当皇帝的,亲自走下龙椅,站在开阳城的大街上,等候着,给足了何依依荣誉。
    老远见着何依依的身影,李明庭便不顾众人劝阻,匆匆忙忙迎上前去,满脸载笑,步步生风。
    “何郎,你辛苦了。”
    他没有用“爱卿”这类的称呼,而是名字与你。因为他清楚,何依依实际并非叠云国的臣子,也清楚,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用臣子去束缚,就像宋书生一样,让他走到幕后,也是这个原因,不能把他们束缚住了。
    何依依礼数懂得,马儿不近皇帝身,早早便下了马,迈着大步,与李明庭相拥,上演一场君臣之爱。
    之后,便是常规的接风洗尘,赞赏感言。
    里里外外瞧去,都是满心欢喜的样子。
    倒是李明庭与第五蔷薇接洽时,态度十分暧昧。他知道第五蔷薇的身份,也知道现在的第五蔷薇不会再是他长宁军的一员。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未在言语上表达什么特别的深意,给予其极大的自主决定权。
    第五蔷薇对这些都无所谓了,当初来叠云国不过是逃避现实的,现在跟第五家关系恢复如初,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自然不必再逃避。况且,她也分明,自己现在代表着第五家,不能跟叠云国的皇帝走得太近,这会释放不好的信号。所以,她本来也决定,战争结束后,就卸去在叠云国的一切职位和特权。
    在凯旋庆典上,何依依与宋书生相遇了。
    对于这位手段通天的御授卿大人,宋书生一直都怀有极大的向往与好奇。刚进入朝堂的时候,他亲眼见识了,李明庭与何依依通过一张纸,商讨叠云国国内局势。何依依全然把控北方战场的同时,还能对国内局势知根知底并且总是能提出有效的见解,令他佩服不已。
    礼殿里歌舞升平,礼殿外,两人吹着冬夜的风。
    “御授卿大人。”宋书生态度谦卑,“在下宋书生,久仰大名。”
    何依依上下瞧了瞧宋书生,眼神温和而好奇。
    宋书生觉得奇怪,觉得他看自己,不像看一个初识之人。
    “叶先生的学生,果真个个都不简单啊。”何依依笑道。
    宋书生瞪大眼睛,十分惊讶,“御授卿大人认识先生?”
    “当然,我可是叶先生的半个学生,说着,也是你半个师兄了。”何依依随性不讲究地就坐在台阶上,然后拍了拍旁边,示意宋书生也坐。
    宋书生立马坐下来,欣喜之情言于表。
    “原来御授卿大人跟先生还有这般渊源啊。”
    何依依摇摇头,“不必叫得那么生分。算我占便宜,叫我师兄就行,不愿意的话,就叫我名字吧。”
    宋书生立马叫道:“师兄!”
    何依依开心得笑出声,“倒真是我占便宜了。”
    “我很好奇,师兄是怎么知道我的?先生说的吗?”宋书生问。
    何依依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说,“叶先生没说你的事。但你的光芒不需多说,也早就耀眼到身在北方战场的我,也能很轻松就看到。那时候,你大概还没成状元郎吧,我便想,叠云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了不起的读书人,仔细去感受了一番,在你身份找到了一点叶先生的模样,才明白,你其实是叶先生的学生。”
    宋书生往深处想了想,然后问:“所以,我成了状元后,立马就被陛下开先河得赋予新职能,是因为师兄你吗?”
    “李明庭是个很会用人的人,这也是你本身才能压不住的结果,我的言语只不过稍稍提前了一些。”何依依说,“不过,书生,你分得清你的位置吗?”
    宋书生轻轻点头,“不止我分得清,陛下也分得清。所以,在这次改革过后,我便会脱离叠云国。”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读更多书。想去北国神秀湖看看,然后还有中州各地。”
    “读天下书吗?”
    “嗯。”
    何依依稍稍低头,微微一笑,“这是我曾经想做,但没有做到的事。”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价值,我找到了更适合我去做得事。”
    “那样啊,师兄也很清明呢。”
    “书生,我相信你,一定能读遍天下书。”何依依说,“十多年前,叶先生曾与我有过一次谈话。虽然他没有明确说,但我感觉得到,他心中有一份遗憾。”
    “什么遗憾?”
    “他常常说自己是个先生,是个教书的。在我跟他和他其他学生的交往中所认识的,他的每一个学生都十分优秀,有着独一无二的能力,但……其实都不算读书人。这是他的一个遗憾,没有教出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以前我常常在想,为何要把读书人与‘纯粹’挂钩,在北方战场十多年里,我渐渐明白,并非是把读书人与‘纯粹’挂钩,而是,读书人本来就是纯粹的,只是,现在这么大一个天下,实在难见真正的读书人了。”
    宋书生眼睛睁着,一眨不眨,脑海中再度浮现之前叶抚伪装成一个老人与他相见的场景。
    何依依看着宋书生说:“书生,你不要因为叶先生的意愿而决定自己未来的路,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做什么。叶先生历来不希望别人依靠他去做出选择,希望我们的选择发自我们内心。他的教书理念一直都是‘教会学生去思考与成长’,而不是‘教会学生知识’。”
    宋书生点头,他没有信誓旦旦地担保什么,也没有去喊两句好听的口号,默默地记下这些来自师兄的教导。
    “师兄知道先生在哪吗?”
    “不知道。叶先生从来不会停在某一处。”
    “那,胡兰师姐,还有三月师姐呢?”宋书生稍稍低头。他想起在那个不起眼的小乡村里,与胡兰的约定,还是孩童的他,以前天然对灵动而聪慧的胡兰抱以向往。
    少年时代里,他对这份情感感到迷茫过,不知是喜欢还是什么。以至于,他年少成名后,李明庭几次三番要许配给他公主什么的,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年幼的自己对美好的天然追寻。那时的胡兰就是一切美好的集合,天真无邪、聪慧灵动、善解人意、可爱大方……用简单的“喜欢”去形容是苍白的,也是略显庸俗的。
    “胡兰……好久没有见到过了。三月的话,我想她现在也像你一样,在自己的路上奋勇前进。”
    何依依笑道:“其实你还有个师姐。”
    “啊,还有吗?”
    “嗯,她叫曲红绡,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即便是三月与胡兰,也沉迷于她的魅力之中。”何依依说,“只是,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宋书生微微眯眼,“感觉大家都非同寻常呢。”
    “叶先生的学生,如何平凡得了。不过,叶先生经常说,每个人都是平凡的,‘平凡’并非一个贬义词,不论一个人获得过多大的成就,犯过多大的错,始终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是组成世界的亿万之一。在人类文明的尺度上,有人伟大,有人平凡,但在世界的尺度上,所有人都是平凡的。”
    “感觉好深奥,而且,我们为什要在世界的尺度上去考量呢?”
    “因为,我们生于这个世界,并且热爱着这个世界。”
    宋书生痴迷地思考着何依依的言语,久久没有回神。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何依依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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