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坡谷不愧是晋中有名的踏青地点,路是有名的难走,风景却是有名的引人入胜。由于地势原因,此地的春天要比别的地方早一些。晋中城里的杏花才刚打苞,这里的山杏就已经盛开了。白中透粉的花瓣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让人不忍抚摸。白色的嫩蕊顶着娇黄的柱头,骄傲地从红色的花心中挺立出来,招惹了无数蜜蜂前来,在花蕊中爬来爬去地吸取花蜜,自己的后腿上也沾上了花粉粒。
高媛指着一只小蜜蜂后腿上两粒花粉道:“这花粉可是好东西,女子吃了最是养颜不过。”
柴伐北大拍马屁:“我娘不用吃这个,我娘最好看了。”
高媛被他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你娘在乎这个在乎那个,就是不怎么在乎这张脸长得什么样。”
她不靠脸活着,靠本事!
最美的山杏开在山坡上,他们互相搀扶着爬上了山,遇到不好走的地方,或是砍伐杂木,或是取土平路,有高媛的空间做支援,居然让他们弄出一条小路来。
柴文道看着这条小路感叹道:“有嫂娘在,何处都可去得。”
山坡上人迹罕至,地上厚厚地积累了多年掉落的山杏,有的已经长成了小树苗。可以想象得出,等这些小树长大之后,此地的风景会更盛。
“这么好的地方,偏偏少有人欣赏,可惜了。”高媛道,突然有了个主意,“咱们要不要把下面的路收拾一下?这样就能有更多的人看到这花了。”
“别啊娘,会累死的。”柴伐北急忙制止。
柴文道赶紧附和,这事儿可不能干,太大的工程了。他还有充分的理由:“嫂娘,这路也不是没人收拾过,可此地多雨,咱们来的那条路上,有一段被以前的人采石修路,把山都给弄松了,一到夏日多雨的时候,就有许多碎石落下,把路给堵了大半。咱们修了也白修。”
高媛懂了,原来在古代,也有破坏环境造成的恶果。再转念想想以前在课本上学到的黄土高原,也就理解了。不管在哪个时空,人的破坏力都是最强的。
“那等咱们回去的时候,扔些种子好了。成不成的,全靠天意。”
这个行,柴伐北就自告奋勇地帮她去捡杏核。
高媛不用他,直接拿铁锹出来,一铲子就有上百个,拿出个篮子装了。把篮子装满了,东西往空间一放,继续轻松前行。
等他们看够了花下山,步行绕过最难走的那一段,又回到了相对平坦的路上。怕有人来,高媛很明智地没有把马车收进空间里去,得亏她这么做了,张槐根兄妹俩已经赶过来了。往他们俩身后看,还有在路上看到的行人。
高媛暗自咂舌,怪不得这地方少有人来,这些行人是他们在刚进山的时候遇到的,他们都逛完了,柴文道叔侄俩还清理了人,这些人居然才赶到此地。
还兴高采烈的,说今年的路好走了不少,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收拾的。
柴文道想到了杀手,柴伐北想到了高媛,高媛想到了伐北。
好吧,反正都跟他们一家子有关系是了。
槐花不太高兴,因为她只挖了许多蒲公英,没遇到山溪,也就没捉到鱼。虽然被哥哥训过了,知道要收敛一些。但毕竟是个孩子,小脸上还是带了出来。别说柴文道叔侄俩了,就连高媛也一眼就看了出来。
高媛正琢磨怎么回家给柴伐北增加营养呢,见槐花木着小脸,便笑道:“没关系,咱们回去的时候去趟鱼市,没准儿还能有呢。”
说走就走,一家子坐上车回了城。高媛把装杏核的篮子拿出来,放在车辕外,让槐花扔着玩儿,说是她扔的地方以后会长出山杏树来。槐花毕竟人小,忘记了没捞到小鱼的不快,开开心心地扔了许多,一直到出谷了也没扔完,被张槐根收起来了。
柴伐北也作怪,翻着槐花挖的那半篮子蒲公英找带根儿的。
“你翻它做什么?怪脏的。”高媛问。
柴伐北笑眯眯地道:“我替娘找找有没有根儿长的,娘不是要种吗?”
高媛笑:“费那劲呢。过些日子开了伞,揪几根一吹,到处都是,不比移栽强多了?”
柴伐北恍然大悟:“原来那东西也是蒲公英啊!”
他都不知道。
看来上辈子虽然过得惊险,也是过的锦衣玉食的日子,怪不得连蒲公英都不认识。
想想自己以前也没跟他说过这个,也就能理解了,主要是她认识的野菜也有限。
前头车辙上,槐花扔累了杏核就握着一大把山杏花嗅,这是高媛给她出的主意。没有晕车药,也没有橘子皮给她,只好试试看山杏花的清香味能不能缓解。好在出了谷之后,路就好走了很多,槐花虽然有点儿晕,但并没有吐。
“等进了城,到点心铺子里买些话梅陈皮什么的,下次坐车的时候含着,就好很多了。”高媛道,橘子树她的空间里倒是有,可惜还没开花结果呢。
进了城也不先回家,而是绕到城北的马场街,那里有晋中最大的鱼市。已经是下午,鱼市上的人已经不多,不过还是有零散的鱼贩卖些不好卖的小杂鱼。河鱼刺多,大家买鱼都尽可能挑着大的买,挑刺容易些。这些小杂鱼不是被大户人家买去喂猫,就是被有点儿闲钱的人家拿去熬汤。至于更穷的人家,就只剩下自己下河这一个法子了。
高媛要买的,正是这种小杂鱼。见所剩也不是很多,就让张槐根拿了一个篮子下去,把人家的小杂鱼全都买了来。
满满的一大篮子,连一百文都没花到,真够便宜的。
高媛突然就想起刚穿越到此的时候来,那时候想买个肉包子都要咬着牙,想吃个馒头都不顾脸面地在人家地主家顺。再看看现在,她格外地知足。
人都道富贵险中求,做什么事情不要付出代价啊?今天遇到的惊险就当她过上好日子的代价好了。
等回到家,她就把做煎饼果子的鏊子拿了出来,张槐根去洗鏊子,她自己则拿把剪刀收拾鱼,槐花在一旁学着如何收拾。
就连柴伐北都有些兴趣,把屋里的木板子拿出来挂在外面,一边扔飞镖一边看她们收拾。
高媛一边动手,一边细细地教槐花:“这样,把鱼头剪了,鱼鳍也都不要。从这里下剪子,把鱼肚子剪开,内脏也都去掉。最后再去鱼鳞,这个活儿你能干,去拿把小刀去,咱家削土豆皮的那把。”
槐花就去拿了把小刀,跟着高媛刮鱼鳞。
等她把刮鱼鳞的活儿干熟练了,高媛再把自己手里的活儿交给她,槐花毕竟是干久了家务活儿的,慢慢地上了手,把一条条小鱼收拾干净了。
那边张槐根的鏊子也清洗干净了,高媛让他把炉子搬到院子里,鏊子往上一放,等烤热了洒上一点儿油,把收拾干净的小鱼一条条摆在鏊子上烤,自己坐在一边看着,时不时翻个面。
等把小鱼烤的两面焦黄干脆,放到盆里,洒上些细盐粒,尝了一条,刺果然已经酥了。
她便直接塞了一条放到槐花的嘴里,槐花两只手还占着呢,闭嘴大嚼,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真好吃!”
“这东西就是费劲,味道是真不错。等到了夏天,拿盐腌了,放在青石板上搁大太阳底下晒,晒得干干的,拿油炸,更好吃。”高媛笑道。
“那咱们夏天还做。”槐花道。
“做,反正你也学会了,什么时候馋了什么时候就自己做!”高媛自然答应,转头又对张槐根道:“想着给她买,这东西不贵,也就是吃个新鲜。”
张槐根笑着应了,见槐花是没有心思干别的了,就建议道:“今天大家都累了,要不我去买些现成的?”
“让伐北去,你去把蒲公英洗了,我熬上水。要不等到了晚上,这小丫头又得流鼻血。”
高媛直接给柴伐北拿了五两银子:“别说虐待你,去买些肉食来。”
柴伐北笑嘻嘻地问:“我去买个红糖肘子成不成?街头新开了家酒楼,里头的红糖肘子据说是招牌呢。”
“去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高媛豪气地道,“咱有钱!”
柴伐北就果真红糖肘子糖醋鱼之类的买了许多,一手一个食盒拎了回来,把槐花看得眼睛亮闪闪的。
一家子就如过年一般,高高兴兴地吃了顿极其丰盛的晚饭。张槐根在给妹妹立规矩,不让她和主人家一起吃饭,高媛就每样留了小半给他们兄妹俩。结果等一家子用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才发现槐花吃撑了。
高媛指挥着张槐根:“可别让她立刻就睡,先走动走动消消食再睡觉。今儿这药水她是喝不下了,明天早上想着喂她一碗。”
张槐根没想到一个没看到,妹妹就撑得小肚子溜圆,懊恼地半扶半拽着她在院子里打转,还对高媛道:“太太歇着吧,那碗筷我一会儿就收拾出来。”
柴伐北笑道:“有什么好收拾的?食盒跟盘子都是酒楼的,你只管送过去就是,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几个碟子、几双筷子了。”
张槐根就拽着槐花一道去还东西,好趁机让这小丫头多走几步。
高媛干脆就把剩下的活儿干完了,满足地叹口气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见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就问他们俩:“你们是还看会儿书还是干点儿什么?”
柴伐北懒懒地道:“今儿累了,不想看书。娘,咱们说会儿话吧。”
柴文道也没意见,把屋里蜡烛点了几根,插到烛台上。
高媛指着蜡烛道:“咱们家以前啊,一到天黑就睡觉,油灯都没有一盏,哪里想到还能点上蜡烛。”
柴文道关于贫困生活就没有什么记忆,上辈子他记事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北关之后了。可那时候就算没有他出主意,嫂娘也已经把日子过起来了。馒头虽然是从厨房拿的杂面馒头,可每天一个鸡蛋是一定的,隔水蒸了,还会滴上几滴香油,他和伐北一人一碗,一会儿就吃光了。
还有鸡肉也是常吃的,有时候大冬天的也能吃到红红的苹果和脆枣。看来在过日子这方面,嫂娘的确是一把好手。
嗯,他想起了家里的生意。
“嫂娘,春天来了,咱家的生意还做吗?”
“自然是做的。这个我早就想好了,菜呢,这地方下来最早的是菠菜,香菜、小葱什么的,咱们本来卖的就少。我也常去外头转的,看着别人的鲜菜卖多少钱,咱也跟着卖多少钱就是。要是买的人少,就喂鸡喂兔子,哎呦,明天得出去一趟,我那儿的兔子可长肥了,再不杀,又该生小兔子了,不得了!”
高媛想起来这个大患,几十只兔子同时繁殖什么的,太吓人了!
“咱们可以做酱兔子卖啊,或者干脆就卖给酒楼得了。”柴伐北道。
高媛不同意:“卖给酒楼不划算,我还得留着兔皮做冬天的衣裳呢。酱兔子也不用,我做成兔肉干,那个存得久,你要练武的人,得多吃瘦肉,营养才能跟得上。”
她饶有兴致地问儿子:“伐北啊,你功夫有多高啊?能一下子跳到房顶上去不?能刷刷刷,从水面上飘过去不?”
柴伐北被她惊住了:“娘,您跟我说实话,您对功夫到底有什么误解?”
高媛:“我听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什么草上飞啊水上飘啊踏雪无痕啊什么的!”
“娘您说的那是鬼!”
柴文道忍不住笑,嫂娘会时不时冒出惊人之语,真不知道她那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嫂娘,说书先生都是夸大之语,伐北的功夫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那可是杀人的功夫,不是走江湖耍把式卖艺的玩意儿。”
“战场上啊?很辛苦吧?”高媛轻声问。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柴文道劝她。
柴伐北把身子伏下,头枕到娘的腿上:“娘,这辈子我读书考科举,那功夫您就当我是锻炼身体好了。”
“好,读书好,没危险。”高媛摸着他的头,心里涩涩的。
“嗯,咱们不做有危险的事情,好好过日子。”柴伐北瓮声瓮气地道。
高媛对着两人要求:“咱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要是有那不长眼的欺负上门,你们也不用心慈手软。可有一样,不能置自己于险地,也不能瞒着我。”
柴文道和柴伐北都低声应了,心里却都暗下决定:下次再遇到事情的时候,得把事情想周全些,再也不能把嫂娘(娘)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