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堰塘,看那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怕冷,大人小孩都卷着裤腿带一腿的泥巴跑上跑下,她问:“婶子,不是秋天清塘嘛,怎么这个时候把堰里的水给放了,现在正是鱼虾繁殖的时候吧?”
“这你该问我,你老婶不知道,他们村去年开了不少荒地,肥力太差,这开春了要下种了,眼看着种下去收不了多少东西,就打起了堰泥的主意,也是瞎胡闹,把水给放了等天旱了稻苗不还是给干死”,赶车的老头说。
“噢”,托许老秀才的福,许妍压根没种过田,连猪草都没打过,不懂这什么下种出稻苗,或是什么时候保水放水,想着挖堰泥肯定有黄鳝泥鳅,她给老两口说好话,“老叔老婶,能不能等我一小会儿,我跑去买点鳝鱼,我姐估摸着快生了,这玩意不好逮,我遇到了给她买点补补。”
“吁,丫头你去买,我们回去也没事,不着急”,说着就把牛给赶到路边,他老婆子也抱着孙子下了车,“你看着牛车,我也去看看。”
她们是陌生面孔,还没走到堰堤就有人瞅着了,许妍去了一问“婶子们,有没有鳝鱼啊?我想买点。”
守着竹篾筐子的女人都点头,还扒拉给许妍看,“有,不止鳝鱼,还有泥鳅和鲤鱼鲫鱼,你要多少?”
许妍探头一看,心里直泛膈应,胳膊长的黄鳝像蛇一样,滑腻腻的在竹筐里乱钻,她别过头问:“怎么卖?”
“你到村里来买肯定便宜,我们也不给你分开喊价,都按四文钱一斤。”
许妍下意识的看旁边抱孙子的老婶一眼,看她点头也就放心了。
“鳝鱼不容易死是吧?”
“对,挖点泥巴放坛子里,装个半坛子水,鳝鱼能活好几个月。”
“那…我多买点,就是我没带东西装,你们看谁能给我找个东西给装好,我顺便再买点鲫鱼和泥鳅。”
一个胖婶子直接挥手,“丫头过来,我家丫头刚给她哥送了个麻袋,还没用,你来我家买,这个麻袋给你了我不收钱。”
许妍注意到她是刚凑过来的,说不定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也没顾及刚刚一直给她介绍的婶子们,踮着脚选没有堰泥的地儿走过去,撑开麻袋,“婶子,你往里装,我觉得够了就喊停。”
胖婶子把筐里的八条黄鳝都给挑起来了看她还没喊停,直起腰说:“丫头,我嫂子家捉的黄鳝也不少,要不我给喊来?”
许妍捏住袋子提了提,我的天呐,好重,连忙摆手,“不要了,这巴掌大的鲫鱼再给我选个六条。”
最后称了称,加上麻袋二十八斤多一点,付完钱荷包里只剩下十个铜板了。
老叔老婶是个热心人,赶着牛车把许妍给送到她姐夫家门口,还帮忙把袋子给提了下来才走。许妍隔着门就听里面闹哄哄的,门也没杠着,一推就开了,原来是正赶上许妧生完孩子。
等接生婆走了,许妍把二三十斤的麻袋交给她姐夫,“可真是赶巧了,刚好月休想着来看看我姐,进你家门就听见孩子的哇哇声了。”
陈奇又得一胖儿子,高兴的眯缝了眼,“可不是巧了嘛,这小子得随他小姨,要不就对不起这难得的巧合,你进去看看你姐和小外甥去。”
“好,姐夫你把这黄鳝给养桶里,给我姐坐月子吃,黄鳝补气又补血,她这个年纪生了孩子可得好好补补,对大的小的都好”,话毕也就进了卧房。红果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她也是一直到接生婆把屋里给收拾干净了才能进去。
许妍从门缝闪进去就看到红果手忙脚乱的的伺候她娘,“我来我来,红果你站一边看着就行。”
“小妍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去教孩子?”
“月休,来看看你,正好赶上你生这小子,你累不累?累了就睡,我在这儿给你守着”,许妍拧干艾草水泡的帕子,给她姐擦脸擦脖子,再伸进被子里把背上的汗给擦干,衣服脱了给换身干净的。
许妧生了这么多孩子,就这一次感到最窝心,第一次有娘家人在身边照顾着,眼眶难免泛酸,“小妍你懂的还挺多的,照顾人似模似样的。”
“哈哈,我没生过但我听过不少啊。”
“谁给你说的?大嫂?”
“我们村里的阿婆阿婶啊,她们往树底下一坐一唠就是一下午。”
没听到声,直起身一看,大姐已经睡着了,床里面红皱着面皮的小胖娃也闭上了眼睛。
许妍带着红果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咋办?做饭我帮不了你啊。”
“不用,小姨你敢做饭我娘也不敢吃,我会做”,她大哥二哥已经把鲫鱼给去鳞破肚了,红果直接下锅煎,两面焦黄了加水加姜小火炖,许妍站一旁直愣愣地看十来岁的小姑娘灶前灶后的忙活,心底感叹:“我要是生个女儿可千万别随了我的厨艺,会吃却不会做,想吃样好菜也只能想想,买到好东西也得给糟蹋了”
此时难免想到屠大牛,许妍一直提着的心紧了紧。
本来想忽悠大外甥陪她乱转,转到后山村去偶遇屠大牛来着,但现在他们家里不定啥时候就来人了,也不能在人家忙乱的时候还添乱。
果然,饭后他们陈家的婶子、嫂子就带着鸡蛋来探望刚生产的产妇了,许妍待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还得陪这不认识的人唠嗑,还有那八卦的想探听自己的情况,她就不耐烦的想走了。
趁着这波人走了,许妍就给她姐说:“你这儿也腾得开手了,我也帮不了啥忙,还耽误你休息,我先走了啊。”
“不住几天?”
“我明天就要去黄家教孩子认字,住不了,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许妧本想说吃了晚饭再走,但那要让自己男人大晚上的去送妹妹,觉得不妥当,也就顺着话说:“行,你有空就来,离镇上也不远。”
许妍走出村了回头看看,想自己去后山村吧觉得不矜持,不去心里又爬爪子,走出一段路了看四周没人,她终于还是偷偷摸摸的绕小路去了后山村。
手里绕着草藤,一截一截的给扯断,咬牙切齿道:“屠大牛,你个混蛋玩意儿。”
紧赶慢赶,绕过两个村就看到了后山村,运气好,不知道怎么绕的,直接走到村尾了,最显眼的就是青砖瓦房和砖墙后面的堆粪坑,一看就是养猪的人家。
很安静的环境,站在房子后面还听得到猪哼哼声,太过平和,不像是家中出了啥事的样子。
许妍走了这么久的路,与太阳比速度,早就累的心火旺盛,现在心里猜测的更多是那狗男人还是不定性,什么安全可靠都是自己幻想的,一时间心里觉得又酸又胀,再也迈不开腿往前去敲门,不想去探究了,想回去。这猪粪太恶心人了,跟那狗男人一样恶心,臭味熏的人眼睛发涩。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许妍冷静了许多,低头看到脚上被青草汁染黑的粉色绣鞋,决定敲开门当面问一问,也算给自己的鞋子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说:
高考生加油,不要对答案,不要被别人或好或坏的情绪影响。晚安。
第二十章
看中年女人挑着担子走远了,许妍才左瞅又瞄的去敲门,而门并没有从里面栓上,她怕被人看到来敲男人家的门,索性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又给关上。与大门正对着的就是灶屋和一间关着门的小屋,右手边是一排敞棚,里面放置的有木板车和耕田犁地的工具,最靠近墙边的是用竹片和稻草搭的鸡窝,那左手边的这排屋子应该就是人睡的了。
侧耳听了一下,也没听到有人说话,只有三只红毛公鸡昂首挺胸的在院子里瞎转,还时不时的瞟自己两眼。不用试探,曾被公鸡飞起来啄过脸的人只要跟公鸡一对上视线,这公鸡啥德行一眼就知道。
烦死了,人好斗,养的鸡都不是好东西,这村里啄人的鸡都被他给买回来了?
手上连根棍子都没有,这院子扫的是真干净,瞅了半天也没看到石头砖块啥的,许妍靠在墙边不敢动,看那该死的公鸡竟然在往自己这边走,吓的开口喊人:“屠大牛?屠老叔?有人在家吗?我来问猪崽。”
“屠大牛,我买猪崽,有没有?”许妍扯着嗓子又喊一遍,这声音,人睡死过去了也能惊醒。
屠大牛在后院牛棚里,听到声音觉得耳熟,但听到说的话就把那熟悉感给忽略了,还咕叨一句:“哪个傻逼跑养猪的这儿来买猪崽?又是个没脑子的。”
垮着脸耸着膀子往前院一走,我哩个娘哎,我没眼花吧?这是我婆娘来了啊!
喜笑颜开地大步迎上去,“哎呦,今早喜鹊喳喳叫,原来是在报喜啊,下次我可不嫌它们吵了”,说着半搂住许妍的肩膀,“快,屋里坐。”
许妍看他神清气爽的走过来,就知道他屁事没有,顿时气的火冒三丈高,谁跟你屋里坐?老娘是瞎了心了来担心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扭着身子躲开他,还不解气的使劲推他一把,呵斥他:“滚,少给我毛手毛脚的,我就是来看你死没死,看你没死我就回去了,以后也不用来往了,呸,狗王八。”
说着转身就去开门,屠大牛被骂的狗血淋头,下意识的还知道这要是让人走了那可真就玩完了,也顾不上扭疼的膀子,大步走上去把门给抵死了,“别忙着走啊,看你火还这么大,肯定没骂过瘾,你继续骂,我当听不见,你解气了再给我说说为啥骂我。”
屠老汉听着动静,猪草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了过来,刚进前院就听到这话,再打眼一看,咦,孽障啊!这是人说的话?他苦着脸一副没眼看的样子退了回去,但又怕这都上门的儿媳妇再被憨儿子给气走了,又不敢走远了,索性把猪草靠墙一放,一屁股墩在墙根听墙角,时刻准备着出去救场。
许妍被他这副无赖样子给气的只想扇自己两巴掌,不长记性、瞎操心,怎么就眼瞎心软瞧上了他?深吸两口气,直直地盯着他道:“让开,放我出去。”
屠大牛看她不再发恼,板着脸说话太唬人了,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敢耍花腔了,粗着嗓子说:“不可能,话还没说清楚你走不了。”
“有什么说不说清楚的,就是怕你之前晚上回来出了事我良心不安,所以来看看,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能放心的回去了。”
屠大牛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心里鼓胀胀的,又酸又甜的,低头看到她那脏污的只有鞋口还看得出颜色的绣鞋,这是走了多少路啊?只觉得自己混蛋,想摸摸她的头,挨了一巴掌反而笑了笑还是摸了过去,“是我混蛋,没给你报信,让你担心了。”
往日都是粗声粗气的说“你少操心,我用的着你担心?”用不耐烦的话来代替煽情带来的别扭,但现在这句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也没觉得扎嘴。
“噢,我要走了,一会儿太阳该下山了”,许妍没接腔,想扯过他去开门,屠大牛不让,还用一只手去拉着她,不许她去扯门。
许妍直接破功了,说不通拉不动,提脚就去踹他,扯着他衣服往里拉,刚使劲就听到身后扇翅膀的声音,回头一看,离的最近的那只公鸡已经恶狠狠的扑过来啄她了。
许妍那个气啊,都来欺负我,狗男人我打不过,还怕你个死鸡崽子了?也不找棍子了,赤手空拳的上去一把就捏住了蹬爪子的公鸡,往地上一砸,它就咯咯咯的躺地上起不来了。
许妍手里沾的还有一把鸡绒毛,凶神恶煞的把另外两只红眼公鸡给镇住了,怏怏的收了翅膀绕弯跑了。
屠大牛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人已经把村中鸡王给收拾了,终于见识了发怒中女人的厉害,看她又转过来打算跟门较劲,也知道在门口纠缠是不得行的。索性一把夹起她往屋里跑,任凭她乱踹乱锤,进屋给按在凳子上了再示弱卖苦,捂着耸拉的膀子嘶哈,“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用心,真遇上事了,我那晚回来碰到一头发狂的牛犊子,一下子把牛车给我掀翻到沟里去了,我这整个膀子都给拉伤了,前两天还肿的衣服都穿不上,呐,你看,今天还是肿的。”
许妍抬眼望去,这才看到那肿的把袖子撑的没有褶皱的左臂,他把袖子挽起一截,她看到肘关节往下都是紫淤血。反转太快,她不免为刚刚的又骂又打的行为感到羞恼,但还是硬着嘴巴说:“活该,我进门你给说清楚不就行了,挨骂挨打都是你自找的。”
“……”
屠大牛第一次见识了女人的不讲理,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不住点头,“自找的我也高兴,没这茬儿咋知道你心里在意我?”
这是刚得了好脸又开始口花花了。
屠老汉听屋里不再打口水仗了,猫着腰去院子里捡起还在喘气的公鸡,拿到后院用剁猪草的刀给抹了脖子,“你说你个不长眼睛的,碰到硬茬子了吧。”
鸡都上菜板了,没留住客,那兔崽子瘸着一只手还把人家姑娘给送走了,这还是他听着没声了,悄摸的去听墙角才发现前院没人了。
气的饭都没给他儿子留,兔崽子,老子活生生的人堂前屋后地忙活,还为你提着心捏把汗,你个狗东西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爹了。
许妍沿着来时的小路出了村子,就看到屠大牛赶着牛车在路边等着,她哼了一声爬上车,“快走,别又天黑了往回赶,再遇个牛犊子来掀车,你胳膊算是彻底好不了了。”
屠大牛就不是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他还沾沾自喜道:“真要再遇上牛犊子,那我可天天晚上走夜路了,也不养猪了,捡牛就能发家。”
她这才知道,那晚车翻到沟里了,天黑他没反应过来,胳膊撞车辕上了。也没啥大事,但他混不咧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自家牛甩在沟边,起身去追掀他车的牛犊子,不知道跑了多远才死拉硬拽的把牛犊子给扯了回来,又把板车给推上来,赶着两头牛往回走,碰上了出来找他的屠老汉。
“也就是说,你那晚捡了头牛,除了你跟你爹没人知道?”
“对,现在还多了一个你,可得保密啊。”
许妍啧啧称奇,一头牛犊比两头肥猪价还高,这都什么运气啊?人莽财旺?
“大晚上的你就不怕?”许妍问。
“这有什么怕的?这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还能跑丢了?”
“牛啊,这金贵的东西哪能没主,你追牛再追人家老窝里去了,估摸着还得把人赔上,你出事了都没人知道”,许妍想到这种可能手心就发汗。
前面赶车的男人笑她,“你那小脑瓜都在琢磨啥,都是乡下种地的,谁有那莽劲儿去干这不要命的事?都有家有口的。再说了,真到那一步,我打不过还不能跑了?这草深树茂的,随便往哪儿一钻,黑乎乎的谁找得到我。”
许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话本子给影响了,哪怕屠大牛这样说了她还是觉得晚上不安全,但也没反驳他,他是个在外混惯的人,听说以前还跟人打赌在大晚上去坟堆过夜。
而就是这种与她不同的经历和处事态度才吸引了她,没人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肆无忌惮的生活,想上蹦下跳的撒欢,想呼朋唤友的游玩……
到了镇上许妍让他停车,“我从这儿下吧,你也拐弯回去,省时间,天黑赶路还是不安全。”
屠大牛没听,还在空中甩了一鞭子,让牛走快一点,“我不怕天黑,晚上白天对牛没啥区别,它能看清路”,他顿了顿,“你不让我送你到家门口,是不是想反悔了?”
许妍没说话。
屠大牛心里咯噔一声,回头望了她一眼,可怜巴巴的说:“我没有跟女人相处过,很多事都想不到,像这次我出事后没给你说,一是我膀子肿的出不了门,二是不想让你烦心”,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而且我以为你不关心我,毕竟你是我厚着脸皮缠来的。”
哪怕车轮滚滚,掺合着风声,许妍也听清了他的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直到家门口,许妍关门的时候看到了耸着膀子蜷着腿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终于松口:“没后悔,你继续表现。”
屠大牛听了眉开眼笑,许妍背靠着门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关键时候我还挺能叭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