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然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她跟闵静漾一起来了厨房，听了这么多。
    她知道，她的这位婆婆，向来都是话语间滴水不漏，只要她想，什么都可以表现的足够的不动声色。
    厨房里的事情忙活结束。
    叶微然跟闵静漾一起出来。
    就在要走进客厅之前，叶微然听到闵静漾说。
    “璟言堂姐从温哥华来了，你们见过的，等会见到，客气一点。”
    叶微然脚下步伐因为这句话顿住。
    陆念要来陆家过春节？
    叶微然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闵静漾说出这句话后，她许久都没有反应。
    闵静漾回过头来看她，有些不悦的皱眉：“发呆？叶微然我在跟你说话。”
    叶微然收回思绪，有些歉疚。
    “抱歉妈，我知道了。”
    “嗯。”
    大过节的，闵静漾也不想多说。
    “去客厅吧。”
    叶微然走到陆璟言身边坐下，男人双腿交叠，姿态悠闲，见她从书房出来，侧过头来看她。
    “从来不下厨的你，去厨房做了什么，倒是说说。”
    叶微然低着头，陆璟言话里的调侃，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在你心里，我不会做饭？”
    “你会？”陆璟言反问，眼里却早已笃定。
    她怎么可能会，娇生惯养的叶家大小姐，现在又是叶氏集团的总裁，怎么说来，都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叶微然不说话。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曾几何时，这双手，也下过厨，甚至很长时间热衷于研究美食。
    后来呢？
    知凡走了，彻底的离开她。
    她再也没有做过饭，曾经，她可以为了知凡去尝试下厨，尝试亲手做属于她们母女的一日三餐，那时候，虽然艰难，但却是她最难忘，最宝贵的回忆。
    陆璟言等待许久，都没等到叶微然的回答。
    侧头看过去，却见叶微然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心，想要提醒她，他们还说着话。
    可刚握住叶微然的手，就感受到一阵的凉意。
    陆璟言皱起眉头来。
    “怎么那么凉？”
    叶微然没放在心上，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没事。”
    “刚在厨房碰冷水了？”
    叶微然摇头。
    “没有。”
    陆璟言没再说什么，但却一直握着她的手，企图用他的手来温暖她。
    ……
    陆念一家是在晚上八点抵达的。
    再次见到这一家人，叶微然站在陆璟言身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意。
    陆念挽着许蒙，脸上还是那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对叶微然说。
    “我们又见面了。”
    叶微然只是点头，未曾开口。
    陆天明看着她，视线落在她与陆璟言紧握的双手上。
    “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叶微然依旧沉默。
    一旁的陆琛开了口。
    “这是什么话，多久不回来就忘记礼仪了？”
    能训斥陆天明的，想着也只有陆琛了。
    陆天明有些不悦。
    “大哥说这话是不希望我回来吗？”
    陆琛皱起眉头。
    “不好好说话就回温哥华去，这样的性子，真是一辈子都改不了。”
    陆天明冷声说。
    “我倒是想要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让你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是我在耿耿于怀？明明是你，从来没有一件事情一句话是让我省心的。”
    陆天明脸色很差。
    在陆琛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凝声开口，每一个字都透着不悦。
    “是啊，我做什么大哥都不满意，我做什么大哥都不理解，一如我当年不理解大哥所作所为一般。”
    陆天明话落，陆琛彻彻底底的变了脸色。
    他指着陆天明，一句滚出去还没有说出口，闵静漾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好了，一家人又是除夕之夜，闹闹腾腾的像什么样子，天明，你大哥说话一直都是这样，你不要放在心里。”
    陆天明没说话。
    许蒙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注意分寸。
    各自的妻子开始打圆场，这场争执就这样结束。
    幸好这兄弟二人都不是会记仇的人。
    年夜饭早早备下，只等陆天明一家人的到来。
    此刻所有人都移步前往餐厅。
    叶微然坐在陆璟言身边，沉默寡言的她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更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陆念是开朗的性格，几句话就把闵静漾跟陆琛哄的喜笑颜开。
    “念念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听话，现在结婚了，成为别人家的媳妇，我们还真是不习惯呢。”陆琛笑意明显，对陆念的夸奖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陆念不大好意思，她笑着对陆琛说：“大伯夸奖了，虽然我嫁人了，但我一直都是陆家的女儿，不管过多少年，您跟大伯母还有爸妈，你们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亲人。”
    说到这里，陆念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还有璟言。”
    叶微然扒拉着碗里的饭，她吃的很慢，很仔细，这样认真的动作，仿若是根本不会在意身边的这些人都说了什么一般。
    可她却一字不差将陆念说的话听在耳里。
    说了每一个人，唯独不提及她一个字，她是要说陆念如此明显的亲疏，还是要说陆念如此算计故意说这样的一番话来给她听呢。
    “话虽然这么说，你现在嫁到婆家，很多时候还是应该多帮衬着一点丈夫，多照顾那边的爸妈。”
    “那是当然，这些我都会做的，大伯放心，我们几个玩的好都一直觉得，嫁到别人家里，应该尊敬那边的公婆，这是最基本的一件事情。”
    “是吗？”
    “那是当然，对了，我有个朋友，叫乔妍初，那才是一个格外注重这些礼仪的，大伯大伯母你们不知道，我那朋友还觉得，公婆跟亲生父母是一样重要的。”
    陆念一口气说了很多，她眉眼间都是笑意，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自豪，似乎，这是一件让她觉得格外拿得出手的事情一般。
    乔妍初，这个名字，出现在陆家的年夜饭上，而且主动提及的人还是陆璟言的堂姐。
    叶微然垂眸间，唇角扯出一抹笑来。
    她要怎么说呢，这算是陆念给陆璟言的新年礼物吗？
    在陆琛闵静漾面前说这么多夸赞乔妍初的话。
    陆念，是乔妍初的好友，她就是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是陆念自己要说的，还是说，有什么人指示呢。
    从陆念说了那番话后，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闵静漾神色复杂，陆琛隐隐有不悦，许蒙跟陆天明眼神制止。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乔妍初这个名字不该出现在这个饭局上，唯独陆念一个人不知道。
    除了这些人之外，唯独陆璟言在第一时间看向了叶微然。
    可后者神色淡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似乎，这个话题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一刻，陆璟言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叶微然，道。
    “堂姐跟乔妍初这么好，倒是让我想起，当初这乔妍初还是我的女朋友呢，甚至还差点成为我的妻子，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说不定堂姐刚刚说的那些话，都可以发生在我们家呢。”
    “啊，对了，要不是璟言这么说，我差点忘记了，你跟妍初的感情，当初在邺城可是很轰动的，大家都说，你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这话出口，陆琛直接将筷子丢在桌子上，紧紧抿着唇。
    闵静漾也有些不悦，她皱眉看着陆念。
    “念念是不喜欢我做的这些菜吗？怎么还有心思闲聊这些呢。”
    闵静漾说话，总是有这样的本领。
    让人觉得心里难受却又不敢直接的表现出来，毕竟，从字面意思上，她好像的确是什么都没有说。
    陆念脸色有些难看，许蒙递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
    陆念从来都不是愿意吃亏的人，在她看来，此刻闵静漾说这些话就是在故意的为难她。
    所以她并没有听许蒙的劝。
    “大伯母做的菜自然好吃，但如此好的日子，我们一家人是应该多说说话的。”
    这次，闵静漾直接冷下脸来。
    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陆念，眼神里已经没有一个长辈该有的慈爱了。
    许蒙心疼女儿，但不好多说，毕竟，这是陆念不懂得适可而止的下场。
    所有人都在因为陆念的话而不悦，只有叶微然。
    在一阵沉默里，她放下筷子，站起身。
    脸上堆着浅浅的笑意。
    “爸妈，二叔二婶，我去个洗手间，等会又回来。”
    闵静漾目光复杂看着她，顿了顿，也只是说：“去吧。”
    叶微然去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池前，叶微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有那么一些温柔。
    叶微然试着把脸上的笑意收起，不过瞬间，镜子里的那张脸就变得格外冷漠，眉眼间都散发着冷意。
    原来，她笑与不笑，是有这样子的差别的。
    陆念是不是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太过温和，所有才这么几次三番让陆念觉得她没有脾气？
    这个问题叶微然想不明白，但是对于她来说，无论是什么答案，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洗好手，一点一点将手擦干净。
    却在转身之时看到了陆璟言。
    男人身子修长，挺拔的身躯靠着走廊，双手插兜，眼角眉梢是熟悉的冷冽。
    叶微然没想到陆璟言会一起跟过来，她愣了一秒，迈步朝着陆璟言走去。
    在陆璟言面前站定，她看着他，目光温柔间带起笑意来。
    “不陪着爸妈，过来做什么？”
    陆璟言眸光深邃，盯着她，一言不发。
    叶微然习惯他这样毫无原因的沉默。
    所以她越过他，准备直接离开。
    却在侧身要走的时候，被陆璟言握住双手。
    下一秒，她被男人抵在墙壁处。
    “生气了？”
    叶微然愣了愣，反应过来陆璟言是什么意思后，她笑了。
    “生气什么？”
    “堂姐说的那些话。”
    叶微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陆璟言声音低沉：“我在问你。”
    叶微然不说话，她在思考，要怎么回答陆璟言这个问题才是合适的。
    想了半天，也没寻思出个什么道理来。
    没成想，她的沉默让陆璟言误会了。
    男人抵着她的身体，亲密无间的动作，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不用生气，堂姐那人说话就是那样，往后我会跟她说说的。”
    叶微然不是糊涂人，陆璟言说到这个份上，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话语里的深层意思。
    她知道，陆璟言误以为她来洗手间是因为陆念说的那几句话。
    她抬眸，男人神色浅淡，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带着安抚。
    叶微然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大概的能猜到，如果她解释，陆璟言免不了又是生气，到时候，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陆璟言声音难得的柔和。
    “走吧。”
    他带着她，朝餐厅走去。
    却不知，在转角处有人将这一幕完全收入眼里。
    那个人就是陆念。
    她眸子半眯，盯着那一处。
    在叶微然陆璟言转身之前，她拿着手机，朝着陆家门外走去。
    电话拨出去，很快有人接通。
    陆念淡淡的开口。
    “在忙吗？”
    “还好。”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女声，不是乔妍初又是谁。
    陆念噙起一抹笑意来。
    “我还以为你在拍戏。”
    乔妍初声音轻轻地。
    “的确是在片场，不过现在还不到我。”
    陆念懒洋洋的道。
    “国内是除夕了真的不打算回来吗？回来看看璟言，正好也给你自己放个假。”
    乔妍初的声音自电话另外一端传来。
    “念念，从事我们这一行的，哪里有什么放假一说，基本上是全年无休随叫随到我也很想璟言，很想你，但是我没有办法。”
    她每一个字都表达了自己的无可奈何，陆念倒是笑了。
    “就不明白你，事业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让你离开璟言去了美国那么远的地方。”
    “我没办法不在意事业，我什么都没有，璟言身份家世都那么好，我若是不做点什么努力，我跟他又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