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人什么时候都多,不一会儿萧绰前后都坐满了打点滴的人,带了家属的聊天的声音也嘈杂了起来。
叔叔,叔叔。一个小奶音传来,萧绰直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他睁眼才见边上坐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左手打着点滴,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指着萧绰的手机说:你的手机和我爷爷的长的一样哎!可是,这个不是老年机吗?叔叔你看着一点也不老,为什么要用老年机呢?
呵呵。
萧绰平生都没应付孩子的特长,尴尬笑了笑说:嗯因为叔叔的手机坏了。
小男孩歪着脑袋问得更认真了:坏了为什么不买个更好的,为什么要换个老年机呢?
哎呀,囡囡又在说什么?一位大爷走了过来,笑着朝萧绰说,不好意思呀,我孙子就是不怕生,话痨,见谁都能聊上几句。
小男孩拉着大爷说:爷爷,爷爷,这位叔叔的手机和您的一模一样呢!
哟,还真是的!现在年轻人用老年机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啊。大爷很是新奇,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做对比。
周围好多人都好奇看过来。
就在大家都围观萧绰的老年机时,他面前的老年机突然有电话呼入。调至最大音量的广场舞版的《小苹果》响彻了整个输液大厅。
萧绰:
连护士台的护士们都在看着这里笑。
萧绰忙接了起来,顺便开了震动,感觉头也跟着疼了:哪位?
褚过愣了下:萧老师没存我的号码?
哦不,手机坏了,备用的临时手机没有显示。萧绰回味了下终于听出了声音,有事吗?
褚过笑着说:瞿安姐给我打电话说我面试过了,我特意来谢谢萧老师!
喉咙有些痒,萧绰下意识压了压嗓子说:不用,都是正常程序,之后的工作事宜你找圈哦,瞿安就行。
好。褚过听起来很高兴,哦,还有件事。
什么?
就我哥哥和蒋千屿的事
萧绰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褚过却突然问:萧老师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什咳咳褚过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萧绰震惊、无措,他咳嗽好一会才又接上话,咳你胡说八道什么?
褚过仍是笑:萧老师没有直接否认而是选择了间接怼我的方式OK,还记得你问过我哥哥和蒋千屿是不是还在一起?那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没有分手。
萧绰自嘲一笑,他们没分手的事他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
褚边那么在意记者的拍摄,各种为蒋千屿遮挡他昨晚接她的电话还可以避开他去了卧室
手机那头,褚过又轻飘飘地接上一句:因为他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当然不存在什么分手。
纪止舟开会开到一半就被告知有人找。
瞿安说:说是和萧哥有关,打电话上来的,人在楼下,我悄悄去看了,没看见人,就见下面路肩停了一辆白色路虎。
纪止舟本来听到和萧绰有关时还紧张了下,结果听到后面出现了白色路虎,他就知道是谁了,干脆就慢条斯理继续开会。
褚边在写字楼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纪止舟下来。
出了写字楼纪止舟径直朝白色路虎走来,就像那晚上一样熟稔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带着三分歉意说:不好意思,褚先生,刚在开会,让你久等了。
褚边道:没事,附近有咖啡厅吗?我想请纪老师喝杯咖啡。
纪止舟低头照着侧视镜整理着头发说:前面路口右转,往前两三公里就有。
工作日这个时间也不是饭店,咖啡厅只有一楼零星几个人,二楼甚至也一个人都没有。
纪止舟选了二楼靠窗的卡座,褚边便将口罩墨镜全都摘了。
这家咖啡厅的拉花做得特别漂亮。纪止舟还不忘拍了张照,这才低头喝了口奶沫,见面前的人没动,他皱眉,褚先生不喝吗?
褚边直白开场:盛居脸上的疤怎么来的?
纪止舟笑了笑:我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等了我半天,又请我喝咖啡,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值得!
那可是盛居脸上的疤!
他脸上留了条疤,他毁容了!还丢掉了他的梦想,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褚边的脸色难看至极。
纪止舟抬眸睨着褚边笑:蚂蚁的家被大水冲走了,可怜的蚂蚁们变得无家可归,眼前是汪洋大海,淹死的兄弟姐妹不计其数。可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孩子往地上滑了瓢水呢?有人自汪洋大海走过,其实蚂蚁眼中的汪洋还没一个成年人的鞋底大,而这个成年人一脚踏至,甚至都不会感觉到地面的不平整。
褚边抿着唇: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当年还在崇州时,金尊玉贵,当然连磕破点皮都是大事。纪止舟享受地喝了口咖啡,往后略倾身,双手交叠落在膝盖上,继续说,可当一个人连温饱生计都成问题,再和性命比比,你就会觉得只是一条疤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褚边的呼吸一窒: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的盛居当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那个从不缺钱花的少爷,他怎么会连温饱都成问题?
就算他爸妈离婚了?那也不至于
可他妈妈后来死了呀。
什么?他他没告诉我
哦,那看来褚先生是真的不知道他曾经过过什么样的日子了。纪止舟盯着杯中漂浮的奶沫道,想听一听吗?
褚边望着纪止舟,一字一句道:告诉我。
纪止舟舔了舔唇上的咖啡才开口:他来崇州时他妈妈就过世了,他去投奔他的远方亲戚,可人家家里也不富裕呀,谁也不想白白养别人家的孩子。他亲戚家里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还常常欺负他哦,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比他小一岁,这恶哥哥不是我。
后来他就卖了一些衣服鞋子,林林总总算是凑够了学费,可生活费也没有啊。他又把钢笔给买了,他大约没干过这种事,被坑了好多钱,还收了几张□□。可他太饿了,把假的一百块花给了一个眼睛不太好使的卖小吃的老奶奶。
事后吧,又良心作祟,他不敢说出实情,所以每天放学就去帮老奶奶收拾小吃摊,帮她洗碗倒水。纪止舟笑得苦涩,我和他就是这样认识的,这位老奶奶是我奶奶。我和他也没有亲戚关系。
褚边整张脸阴沉得厉害,呼吸声也越发沉重,眼底满是错愕震惊,一时间似乎并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盛居离开崇州后过的日子。
纪止舟吐了口气道: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其实我奶奶摸到那张纸.币的那一刻就知道那是张假.钞了。我本来想去揍他的,可奶奶说,那孩子怪可怜的。他太饿了,都吃了两碗馄饨了,看起来那么瘦。
褚边的胸口堵得厉害,他还记得当年在崇州,钟一奶奶的小吃店经常被小混混敲诈勒索,盛居当年给钟奶奶交保护费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样一个人这样不可一世的盛居怎么可能连一碗馄饨都吃不起!
所以现在你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下的萧绰与人打架还有什么奇怪的?纪止舟失笑道,褚先生,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认识的盛居已经不在了,我哥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年他为什么不去找你吗?你难道感受不到他站在你面前的自卑吗?如果你连这都感受不到,又谈什么你们是朋友?
褚边有些没办法思考,只喃喃问:他爸爸呢?
纪止舟冷冷道:他父母的事我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有工作。
褚边见他起了身,忙站起来问:是那个大他一岁的哥哥弄伤了他的脸吗?
不是。纪止舟站住步子回头,轻蔑笑道,褚先生还不明白吗?你很在意的东西,他早就不在意了,比起他的梦想,他有更在意的东西。
他更在意的,是你啊,褚边。
但这句话,纪止舟不会说。
纪止舟已经走了很久了,直到服务员上来收拾,褚边还愣站在原地。
服务员起初没在意,后来一瞥整个人呆了呆,接着兴奋道:你你是边哥吗?啊,我的妈呀,真的是边哥!边哥,能给我签个名吗?
服务员慌慌张张地找了张纸巾出来:就、就签在这儿是不是?
褚边恍惚回神,给她签了名才匆匆下楼。
比起梦想,盛居更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可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满足他的!
这些年,他一直很后悔那年的寒假回了宁城,他后悔到了今天。
而今天纪止舟的话,让褚边简直后悔得想去死。
如果那个寒假他没有离开崇州,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变成这样?
至少至少他不必自己凑学费,不必为了花了假.钞而自责不已。
盛居今晚大约不会去澜庭了,但褚边想见他。
他径直驱车去了那个旧小区,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去他家门口堵他更保险。
等褚边到了二楼门口却发现门关着,可门上居然插着钥匙!
褚边伸手一转,门就打开了
第18章 吻我,不要停
褚边伸手一转,门就打开了,他一眼就看见了萧绰经常穿的球鞋脱在门口。
褚边下意识愣了愣,人在家里吗?
他迟疑了下,进门的同时顺手把钥匙拔了放在玄关处。
这套房子特别小,他这样188的大高个往玄关一站都显得有些逼仄。目光所及,厨房、餐厅、客厅都小得只能用刚需来形容。
可是这一切比起萧绰曾经在江口的日子大约已经很好了,一想到这个褚边心里难受得不行。
卧室里隐约有咳嗽声传出来,褚边忙闻声上前打开靠近客厅的那间卧室。
窗帘微拢,昏暗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床上睡着人。
萧绰本来打完点滴还想着去工作室的,结果从医院出来也不知道是药效发作还是怎么,整个人昏昏沉沉,便只好打车回来睡觉。
结果在床上也睡不安稳,梦里总觉得自己进门时好像忘记拔钥匙了,萧绰几次想爬起来去看看到底拔没拔。
最后浑身没力气,他干脆放弃了。
昏睡一阵,喉咙难受,很渴,萧绰本能伸手往床头柜摸了摸,对了,早上把水杯拿出了,他一般都习惯晚上回来再倒水拿进来。
今天回来还是白天,就没记着这茬。
褚边见他伸手摸索了一遍,又将手缩回去,压着嗓子咳嗽两声,最后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裹了起来。
他快步上前,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么烫!
盛居?他俯身小声叫他,醒醒,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萧绰蹙了蹙眉,他这是出现幻听了?
不然怎么就听到褚边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他明明回家了啊,那就是做梦了吧?
他连眼皮都懒得撑,梦里有谁的手伸过来试图将他拉起来,他懒懒缩了缩肩膀:别闹,去过医院了,打过点滴吃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褚边愣了下,他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床上的人抬了抬手:不信你看。
清瘦的手背上贴着创口贴,下面微露出的医用棉上沾了一丝血迹。褚边拧眉,拔针后他都没好好按着吗?
他叹息一声,又轻声问:渴吗?
嗯,渴啊,我好渴。他翻了个身,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褚边起身出去倒了杯水回来,他坐在床沿将萧绰扳过来,又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杯口送到他唇边道:来,喝水。
温水漫过唇瓣,萧绰伸出舌尖舔了舔,有点不敢相信梦里居然还有这么真实的触感。他下意识睁眼挺了挺额头,头顶是褚边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他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可是说着这样温柔言语的褚边,和曾经崇州时的他一模一样。
他是又梦到崇州的事了吗?
褚边的声音传来:别看了,快喝。
嗯。萧绰听话地随即捧住水杯大口喝水,他实在是太渴了,结果喝得太猛,直接呛得身上、被子上全是水。
褚边手忙脚乱放下杯子给他擦。
萧绰心情很好一直在笑。
还笑。褚边轻斥他。
萧绰仍是在笑,任由褚边的手在他身上到处擦也不挣扎,却在褚边将手收回去的瞬间,他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撒娇道:还要喝,我还渴。
褚边一点脾气也没有,应着:好。
他转身拿了杯子,俯身去扶他。
萧绰却不肯起身:不想起来,我头好疼,嗯我头好疼啊。
褚边叹了口气,看来是没醒。
这样的萧绰倒是又有了几分当年盛居的影子,可爱骄纵,天不怕地不怕。
他抿唇道:不起来你怎么喝呢?
萧绰自顾哼哼唧唧一番,干脆翻身抱住了褚边的腰,又撒娇说:你喂我,好不好?
这句喂我如同□□裸的邀请,褚边的呼吸一顿,看来他真是烧糊涂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那被压抑多年的欲望就像是藤蔓迅速从褚边脊背攀爬了上来。
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