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越来越热,脑袋越来越沉,万千思绪都被抛到脑后,他依着身体的驱使和本能的指引,沉入陌生的情潮里。
红帐内的春色一点一点漫开,卸去寝衣的她上身只穿了大红的肚兜,谢瑾的手绕到她背后,摸索着去解她兜儿的系带。
沉荨两条手臂环上来,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晕晕沉沉地往他胸膛上蹭,红唇颇无章法地亲过他的锁骨,在滑动的喉结处咬了一口,像是甜蜜的毒蛇一般,意乱情迷地滑到他嘴唇边。
鬼使神差地,谢瑾略偏了偏头,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
她的吻落了空。
这一下出乎意料,两个人都僵住了。
火热的旖旎如潮水般褪去,几乎是瞬间便清醒过来的谢瑾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沉荨是一个骄傲的人,尽管她有时吊儿郎当,口无遮拦,喜欢口不对心地说一些让人跳脚的话,但他知道,她是极敏感和自傲的,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果然,沉荨的手臂还挂在他肩上,但脸上的红潮很快消散,神情冷静下来,眸中的涟漪荡开又迅速归于平静,最后只剩下冷冷的一点波光。
谢瑾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手仍然贴着她后背,没能解开的小衣系带缠在他指间,绞得他思绪一片混乱。
红帐间只闻两人逐渐平息下来的呼吸声。
身体中的燥热褪去,沉荨一时觉得有点冷,自嘲地笑了笑,去拉他的手。
哪知那细带却在这时被扯开了,大红色绣着金线凤凰的肚兜一下飘落下来,现出一片春光。
沉荨“哎呦”一声,忙一手护住前胸,一手捞起那兜儿,背过身去捡起一边的寝衣穿上。
“还真是尴尬啊,让你看光了,”她笑道,“还好你也基本上光了,咱们这一局算扯平。”
没来由的,谢瑾心口一悸,却说不出话来。
沉荨穿好衣物,转过身来,看了看裸着上身,春色撩人的谢瑾,扑哧一笑,将他扔到一边的衣衫拿起来往他身上胡乱一盖,拍了拍他的脸颊以示安抚。
“那什么,”她状若无意地说,“忘了你有心上人,对你来说,是难了点。”
谢谨无法解释,也不能反驳。
沉荨撩开帐幔,正要下床,手腕忽地被人钳住,谢瑾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唇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寻过来。
沉荨偏头躲开,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啪”的一声,他脸上顿时出现五个通红的指印。
她怒道:“我早说过你不用勉强!你犯得着这样吗?”
谢瑾胸口起伏,慢慢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若是以往受了沉荨这一耳光,他一定会想法子讨回来,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该挨这一巴掌。
沉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新房中央的八仙桌前坐下。
桌上摆了几盘冷食和果点,一个托盘内放着一壶花雕和两个小酒杯,是给新婚夫妇喝交杯酒用的。
沉荨平息了一阵,拿起那酒壶,将倒扣的一个小酒杯翻过来,慢慢往里斟着酒。
正要送到唇边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那酒杯夺了去。
谢瑾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你腿上有伤,最好不要喝酒。”
“也对,”沉荨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笑嘻嘻道:“那么,交杯酒也不用喝了?反正你也没挑我盖头。”
谢瑾默不作声,脸色阴沉地在她身边坐下。
沉荨凑过去,捏着他的下巴瞧了瞧,“哎呀,打得狠了些,对不住了,要不擦点药吧?不然明儿怎么见人?”
她这心情倒恢复得快,谢瑾半真半假道:“别人问起,就照实说是被你打的。”
“别呀,传出去别人还当我多凶。”沉荨起身去拿他刚才留在椅子上的药匣,抱过来放在桌上,“哪瓶是消肿的药?”
谢瑾瞄了一眼,“青色缠花枝的那个。”
沉荨取了匣子里的小棉花棒,沾了药粉细心地抹在有点红肿的指印上。
红烛悄无声息地燃着,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更声。
没有闭紧的窗扉灌进丝丝夜风,吹得窗前梅瓶内插的数枝朱瑾隐隐绰绰地晃。
夜阑人静,烛影摇红。
沉荨的手很稳,一面抹着,一面说:“时间也不早了,抹完药就睡吧,先说好了,我习惯睡外头,你睡里头。”
谢瑾没出声,沉荨收了药瓶,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咱们也不是非要圆房不可,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总归我嫁给你也不是为了这个。”
谢瑾长眉一挑,语声很平稳地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沉荨打了呵欠,“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么?何苦问我?”
谢瑾将她手一按,一双黑眸透澈澄亮,目光似网,牢牢罩住她,“监视和牵制我谢家也就罢了,横竖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你若要打八万北境军的主意,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沉荨啧啧叹了一声,拿手去按他微微拧着的眉心,“你瞧你,眉头又皱这么紧做什么?放心,我不为难你,” 顿了顿,又促狭地笑着补充,“无论什么事。”
谢瑾气得牙痒痒,偏这情形这时辰也不好发作,只哼笑一声,起身走到床边,果然依言睡到了床里。
没一会儿沉荨也上来了,连日奔波,她应该是累极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谢瑾听得她呼吸既轻且长,翻过身来面向她。
红烛燃到半途,这会儿火光格外明亮,透过纱帐清晰地勾勒出对面人的轮廓。她侧身而睡,一弯腰窝凹着柔美的弧度,一手压在枕下,另一条胳膊横在大红丝绣缎面的被子外,袖子卷上去,露出一截小臂。
谢瑾叹一声,将她压在枕下的手抽出来,两条胳膊都塞回被子里。
次日松渊小筑内当值的婆子领着两个沉荨带来的小丫鬟去敲门,听里头静悄悄的,本以为这门很得敲一阵,哪知刚敲了一声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谢家昨儿新进门的大少夫人,身上穿得周正,发髻却很散乱,见了来人,脸色微微一沉,“怎么这时辰才来?”
得了谢夫人吩咐故意晚来的婆子并两个小丫头都不敢吱声,沉荨也没什么废话,只说了一句,“明儿起,若我不上朝,一律卯时正过来伺候。”说罢,叫了小丫鬟进去,“帮我梳头。”
谢瑾从谢家练武堂回房时,沉荨正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她穿了一身绛红上襦搭了烟水色半臂,配了条茶白六幅湘裙,丫头给她挽了个随云髻,发髻上插着一只赤金烧蓝的衔珠凤钗。
正往净室走的谢瑾看了她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走到她跟前,朝她耳垂处瞄了一瞄。
玲珑小巧的耳垂穿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钩,下面挂着一只玛瑙小耳铛,只一眼,便看得出上头并不是耳夹。
谢瑾垂眸,自嘲一笑,去净室洗漱更衣。
夫妻俩收拾停当,到正院给谢戟夫妇敬茶。
谢夫人高高兴兴地接了儿媳妇敬的茶,心下特别满意。
她这大儿子,从小老成持重,成天顶着一张冰块脸,沉稳是沉稳了,外人也都赞誉有加,可她就觉得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少年人,死气沉沉的,让她这做娘的看了都没什么好心情。
所以不怪她喜欢沉荨,自家儿子也只有在这姑娘面前,才有了几分少年儿郎该有的模样,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很早就发现,儿子在沉荨面前,脸上的表情和情绪都来得特别强烈,很有精神,就算是生气,整个人也生动了许多。
不过因为沉家和谢家向来对立,儿子不太可能把这姑娘娶回来,谢夫人深以为憾,暗自抱恨好多年,听到太后和皇帝有意撮合两人时,她先还不敢相信,再叁确认无疑后,不由喜出望外。
这可不是自古姻缘由天定,月老自有好安排么?
当然,坐在她旁边的谢侯爷可能不是这么想的,但谁管他呢?反正她对这桩婚事特别满意,连带着瞧儿子也顺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