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婉在驿馆苦苦等待了八天。
就在她心中忐忑不安之时,诸葛绪已经从大狱中被放了出来,此时正在司马望的府上叙谈。
司马望当然不会只因诸葛婉的一句话而替诸葛绪担保,让他决定放诸葛绪出来的真正原因,就是汉中失守的消息终于确证了。
这八天里,司马望也一样焦虑不安,汉中一直没有信息,时间越长,表明问题就越严重,司马望不得不连续派出斥候南下打探。
荀恺、李辅兵败!
汉中被蜀将赵广攻占,斥候把这个消息传到长安时,司马望惊得目瞪口呆,而更严重的是,他还不清楚蜀将赵广是全部占领了汉中,还是部分占领,在攻下汉中之后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如果北上关中,那又走哪条道,作为魏国镇守关中的骠骑将军,他又当如何来应对?
司马望无奈的发现,魏国有点实力和能力的将领文臣,现在不是在邺都,就是在蜀中,而他所在的关中,良将找不出一个。
诸葛绪,已经是他费尽心思想到的唯一一个了,这还要感谢诸葛婉上门提醒了他。
“诸葛刺史,这是汉中的驿报,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知晓,蜀国赵广这个人你可知晓,前番在陇上时,你们可曾打过交道。”司马望一脸希翼的问道。
简牍上的文字描述和听人亲口叙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司马望第一次觉得,他有必要好好的了解赵广这个人。
诸葛绪脸色很难看,一方面是长期关押后吃不好、睡不好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司马望提到了陇上一役。
正是在孔函谷被姜维戏弄,以致于阴平桥、白水关被蜀军占领,诸葛绪才被夺了军权、下了大狱,司马望现在哪壶不开提哪壶,让诸葛绪感到有些下不来台。
稍等了一会,诸葛绪理了理思路,问道:“赵广,赵云之子,先前是姜维军牙门将,自沓中一战后雀起,待邓士载自刎、庞会被杀后,更是脱颖而出,这人武力、智谋、胆略俱都是上上之选,实是蜀国后起之秀,大将军,怎么问起此人来了?”
司马望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想要问他,刚刚得到消息,汉中的荀恺、李辅都败在赵广的手里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赵广现在只怕已在北上的途中了。”
诸葛绪一惊,好半天才道:“细说起来,前番绪之所以为姜维所戏,也是因为赵广在沓中挡住了邓士载的进攻,我一时情急前往增援,才始让姜维钻了个空子。”
诸葛绪这番话说的有些道理,但也不是全对。因为,赵广那时不过是一支断后部队,对诸葛绪的影响力几乎没有,历史上赵广断后阵亡,诸葛绪还是被姜维所骗,结果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司马望听诸葛绪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宽,即吩咐道:“诸葛刺史,褒斜谷道是关中通往汉中之要冲,位置十分重要,今我意请诸葛刺史领一支兵马守在扶风郡,要是那赵广领军杀来,还望诸葛刺史阻挡之,切切不能让蜀贼进了关中。”
诸葛绪闻言点头,道:“大将军知遇之恩,绪感恩莫名,我当死守扶风,必不让蜀贼北窜。”
司马望欣然一笑,用上位者的目光凝视诸葛绪,吩咐道:“兵马之事,稍后自有校尉为诸葛刺史点齐,不过,眼下诸葛刺史还是先到驿馆一趟,你的孙子在那里等你。”
诸葛绪走后,司马望起身整理好衣服,朝骠骑将军府前厅走去。让诸葛绪守扶风,这不过是司马望关中防御战略的第一步。
为应对赵广可能的北侵,老成持重的司马望决定防范于未然。
一方面向邺都的晋王司马昭传报汉中战事变化以及关中可能面临的危险,最好让司马昭给蜀中的钟会、贾充下令,速速遣一支兵马回援关中。
另一方面则向北地郡诸胡、关中各地坞堡发布征召号令。
北胡诸部,匈奴为最。
在魏武帝曹操将南匈奴首领呼厨泉留在邺都当人质,并将匈奴分为五部安置河东、另遣汉人当司马治理之后,匈奴人开始时很老实,征召打仗就打仗,让在哪儿放牧就在哪儿放牧,但从魏明帝曹叡当政的后期,匈奴人开始不安份起来。
刘豹,这位匈奴的左贤王从前年开始起,就已率领部众西渡黄河,匈奴人的放牧范围渐渐接近关中的左冯翊一带。
关中平原地势广阔,非常适合骑兵作战。
司马望提前征召匈奴等胡部,目的就是等赵广的蜀军进入渭水,以胡骑为主的魏军正好将蜀军一举围歼。
——
诸葛绪从司马望府中出来,识趣的管事早已备好了马车,一路将诸葛绪送到城中的驿馆,在走下车驾的一刻,诸葛绪抬头看去,只见前面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挽着双髻、穿着件青色的锦袄急步跑来。
“婉儿,你怎么来了?”诸葛绪眼眶一红,扶着车驾的手颤抖起来。
这半年来,他在长安狱中苦熬,不是没想到有家人来探望,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出来的这一天,迎接自己的不是儿子,不是孙子,而是还未成年的孙女。
“阿爷,你回来了,这太好了,骠骑大将军倒是言而有信。”诸葛婉欢快的笑着,大眼睛里水汪汪一片。
“司马望,婉儿你见过他了?”诸葛绪一愣神,稍后神情又惶急起来。
诸葛婉点了点头道:“我和兄长一起去见的。等了半个多月才始进了大将军府。还送了家里的财帛不少。”
诸葛绪听孙女这么一说,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感到万分的羞愧。
要不是他的原因,诸葛婉哪会吃这般苦头,瞧她脸上的憔悴之色,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委屈。
“好了,婉儿莫哭。骠骑大将军有重托交付,阿爷明日就要出发往右扶风,蜀将赵广的军队可能要杀过来了!”诸葛绪叹了口气,安慰道。
诸葛婉轻声哽咽,问道:“赵广?可是将邓士载逼的战场自刎的那个蜀将,这人听说好生的厉害,阿爷此去实在危险,能否向大将军求个安稳,我们不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一起回琅邪郡可好?”
诸葛绪摇了摇头,神情疲惫,道:“婉儿又说孩子气话来,魏蜀国战,哪里有我们这些臣下说话的地方,莫说是阿爷,就是骠骑大将军也一样,晋王若是下令出征,大将军也得上阵!好在这次只是守隘,只要小心谨守,应当无事。”
诸葛婉听到此话,娇俏的脸上稍露出笑容,但随后一双秀眉又忧结起来,赵广这个人,她这些天在长安听人提到不少,特别是不着调的老哥诸葛诠,几乎每次会友回来,都会把赵广挂在嘴上。
当然,诸葛诠的口中,不会说赵广什么好话?什么只知冲阵撕杀的莽夫,什么阴险狡诈的蜀贼,什么不讲信用的懦夫等等。
但从诸葛诠描述的一件件事情来看,赵广已经打败了魏国的数员大将,就连征西将军邓艾也没于军中,阿爷诸葛绪真的能挡得住赵广吗?
诸葛婉小小的心里又开始纠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