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求和。
贾南风将这一层意思说出,殿内立时鸦雀无声,连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荀勖将脑袋低到胸前,这几个人中间,就数他被派出去的可能性最大。
在以贾南风为首的晋国权力核心圈内,贾家的人是内圈,而他荀勖充其量是个外围,要不是有几分本事,这个外围荀勖也挤不进来。
“公曾,依老夫看,这使者非你莫属,汉国皇帝赵广的麾下,一早就有你们蜀中荀氏的子弟荀诩,前不久,接纳了你们颖川荀氏嫡支荀崧,还有汝母亲也是颖川钟家的长女,与钟琰、钟毅总有几分交情。”
“相比来说,我们贾家这些人,没有这般过硬的关系,说不得还未到赵广跟前,就被砍了首级。”贾充向朝堂上的多年老友荀勖一抱拳,情意切切的说道。
荀勖听到贾充这么高的评价自己,心中万般苦涩,荀氏子弟在魏晋时期太出名了,这个家族也和琅琊诸葛、太原王氏一样,属于是投机性的家族。
投机有个好处,是哪一方得势,他们荀家都不会倒下。
投机的坏处,就是失败的一方,有很大可能会将荀家子弟当作替罪羊,强加一些不可能完成,并危险性很高的任务。
比如这一次出使汉营,九死一生都是轻的,赵广赵阎王又不是善男信女,贾充怎么说不提,赵广还杀了荀恺。
至于说,荀崧会不会帮忙说项,如果荀勖有这个念头的话,那就是太天真了,家族中的权力争夺,并不比国与国之间温和多少。
荀氏八龙,荀勖的祖父荀爽、荀崧的曾祖父荀彧,彼此之间就不睦,这些年来,荀勖仗着在晋国朝堂的威势,在老家颖川可没少了打压荀崧等旁支。
贾南风一向专横,才不管荀勖愿意不愿意,立即吩咐道:“荀侍中,这出使之事就交给你了,放心吧,荀辑、荀藩他们在宫中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不会有什么事情。”
荀勖听见这一句,心中后悔无以复加。
他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临到这破城的最后一瞬糊涂了,留在家中又有什么不行,赵广总不见得全城大开杀戒,将他们这些为晋国效力过的官员都杀死。
而现在,荀氏全家都被他主动的送进了宫中,贾南风以家人相要胁,荀勖要是想借出使投汉,那荀辑、荀藩两个儿子,还有一堆孙子孙女都要被贾南风杀死。
宫门处。
荀勖被守卫的晋卒用吊篮放了下去,贾南风遣他出使,主要的意思就是一个,就是希望汉国那放他们一马,允许宫城内的司马衷、贾南风等人离开开封,前往徐州。
当然,为了交换,司马衷会主动的递上降表,自除国名,也就是说晋国正式灭亡不在了,同时,宫中的一应财帛,宫娥侍婢也全部留下。
这个条件很想当然。
荀勖稍稍脑子一动,就觉得贾南风这个女人太异想天开。
赵广凭什么放司马衷及贾南风走,放虎归山的道理世人皆知,赵广难道不知道。
——
赵广的驻地在开封城外。
城内的情况还不安稳,清剿晋军残余部队的军事行动还会持续几天,等到城内安稳之后,赵广才会正式移驻于城内。
冬日将临。
城外的天气一天天的阴冷,长期在帐蓬里面住着,手脚关节都会被风湿所侵袭,长久的话,得关节炎的机率很大。
荀勖持着节杖,在一众汉军将校的押送下进了汉营,直接见赵广是不可能的,万一行刺什么的,那责任谁负。
出面与荀勖接洽的是少府张宾,这等勾心斗角的言语交锋,正是张宾的强项。
张宾的心计,比起荀勖来,要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别的不说,荀勖仓促逃到宫中,吃食什么的,有个蒸饼就不错了,这会儿早就饿得眼冒金星,张宾立即摆出一副知已好友的做派,将荀勖领回自己寝帐。
稍臾,手下侍从就备好了酒菜,在举起酒杯的时候,荀勖禁不住老泪纵横,越发的感到张宾这个不错,没有看不起快要穷途未路的自己。
“孟孙,这真是太破费了?”荀勖手抖着举杯,一饮而尽。
张宾微笑着给荀勖满上,道:“公曾兄,都是读书之人,这些许小事,又有什么可称道的,我在冀州的时候,听说一件事,那贾后和宫中的医官、还有内侍都不清不楚。”
男人之间,讲什么最能有共同语言。
当然是女人,而且最好是地位高、名气响的浪荡女人。
贾南风就很符合这个条件。
张宾和荀勖这酒杯端起,再拿贾南风的私密事作谈姿,两人立时成了酒友,几乎无话不讲了。
到了三巡之后,张宾只稍稍拿话一套,就将荀勖出使的底牌打听了个明明白白,到了最后更是连开封内城的情况,也由荀勖嘴里知晓了个大概。
当然,其中许多隐情,究竟是荀勖主动说的,还是被动说的,就不作深究了。
闹了半天,贾南风手里已经没有牌打了。
张宾对此失望之极,最后他一脸为难的劝说道:“公曾兄,你是聪明人,也知道这递不递表,晋国都会灭亡,大汉皇帝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怒了他全部杀了了事,才不管什么人心、民心,眼下公曾要是想保全家人性命,还是当劝说晋国群臣早早放下武器,出宫投降才是。”
荀勖醉倒在张宾那里,呼呼睡下,张宾则立马来到赵广的中军营帐,报告打探到的情况。
“你说什么,贾南风派使者荀勖来了?提出了什么条件,且说来听听?””赵广听到张宾的禀报,感到有些出人意料。
张宾嘿嘿一笑,道:“确实是荀勖荀公曾,颖川荀家的人,不过,听荀勖的语气,与荀崧的关系不怎么样?还有,陛下神机妙算,这贾家父女确实已经没招了,他们现在只能拿递降表作交换条件了。”
赵广冷笑一声,道:“降表,朕又不是司马炎,汉国统一不需要什么虚名,司马衷、贾南风要是没有什么底牌的话,等着被困宫城内活活饿死吧,当然,他们也可以食肉糜过日子。”
贾南风这女人手段恶毒,司马炎后来娶的皇后杨芷,就是被贾南风饿死的,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对应着司马衷那句:何不食肉糜,讽刺意味无以复加。
司马衷这傻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杨芷好歹是自己母亲杨艳的妹妹,相当于小姨的身份,自己这边吃肉,杨芷却饿死,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于说没有权力,被贾南风架空,那更是推卸责任的胡扯。从历史记载来看,司马衷脑子是有点问题,但还不至于到完全糊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