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教学生,蜜蜂是无私的奉献者,辛勤劳作就是为了给人类酿一口香甜的蜜,你默默无闻,你无私,善良。
现在想来深觉可笑,蜜蜂要是愿意,就不会有防蜂服和捣蜂窝棍,连刚出生还没见世界的蜂蛹也能成为一道佳肴,或许蜜蜂没有脑子,但面对失去自己所保护的东西时,会选择用生命献祭,哪怕对敌人来说只是几秒后就能缓解的不痛不痒。
说话!陈婉柔!别给逼脸不要脸,我已经很让步了,还将唐珞妹妹接了回来,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她回不来了,永远。尚建明吼到发丝凌乱,至今没想明白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变成这样。
陈婉柔蓦地笑了,泪水顺着红肿不堪的眼睛流到唇角,又苦又涩,整个人被尚建明一逼再次失控:啊,我为什么这样?唐珞的尸体都没找到,那多深多高啊,她痛!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有病也恨自己不能和她感同身受!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希望死的那个是我!
尚建明破音:我不会让你死的!陈婉柔你是我老婆我法律认证的妻子!
出去。
出去!出去啊!
陈婉柔趁男人不备,抄起刀片,那和唐珞一样细嫩的脖颈出现了一道鲜红的颜色,尚建明吓得脸色惨白,他其实并不想陈婉柔死,怕她再想不通,忙着倒退了几步,摆手:别别,我出去,你想想爸妈想想她妹妹,我们是家人,有事好好说,我走,我走。
房门被重重带上,里面再次归于平静,陈婉柔没再上床,有些精神失常地打开柜门,钻了进去,关上。小小窄窄的空间,对于陈婉柔来说,像一具棺材,压抑,却也有短暂的安全感。
黑暗中,陈婉柔挑开钱包,那张大头照不用光她也能看清,泪水嘀嗒嘀嗒在塑封层上,女人指尖轻轻触着唐珞的脸蛋,越仔细看才发现她耳尖居然是红透了的,和脸是两个色差,自己怎么能下得去手,女人抽噎得喘不过气,闭眼,想起在木岭山上的那天。
无缘无故少一个人,交代不了,陈婉柔不愿意下山,也不愿意相信唐珞的死亡,毕竟前两天两人才在电话亭里拥吻,说以后要在家里买个小投影仪,一道看电影。
我不走!活要见人,死要见
这么深!唐珞早就没个全尸了!而且报警无异于自首,你疯了?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下面!
尚建明拗不过像得了失心疯的陈婉柔,眼睛一转,报了警,警察闻讯赶来,因为暴雨,原本设施不完全的陈旧监控短路,别说指纹取证,脚步印都没有。
陈婉柔给警察们跪下了,她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泥泞让那白裙脏乱不堪,她不在意,一声一声哀求,一个头一个头地磕,警察说尽自己最大可能找到唐珞,这是职责,陈婉柔不必如此。
满脸脏污的陈婉柔能如何,只能求,只能祈祷有什么半地的山崖和树枝救下唐珞,警察见两人情绪激动问不出什么,先给额头流血哭个不停的陈婉柔做心理疏导,告诉她,如果正如她所说人从那处摔下去了,那恐怕
陈婉柔哭着哭着,闻言,突然笑了,苦涩又痛彻心扉,随后原本就发烧的她加上重大打击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警察带了医务人员,做了好几次心脏复苏才让陈婉柔脱离危险。
只是如此一来,只能询问面前的男人了,有刚刚男人还害怕得说不出话,此时见陈婉柔晕倒,主动找警察录口供。
她怎么这么伤心,和唐珞什么关系?
就是师生关系,感情深厚了些。
你们为什么在暴雨天上山?
这是我和她开始的地方,我们说离婚就来做个了解,结果恰好看到唐珞站那,我们想劝,结果为时已晚。哦对!她爷爷这几天死了,因此想不开吧。
你们两个的手机需要提供一下。
警官我的在,给您,但我老婆的手机因为太伤心想去崖边确认,我怕她摔就和她挣扎打斗,不小心也掉下去了。
陈婉柔醒来时,已经天黑了,警察们一路路从各个方向打着手电筒回来,都是叹息,然后无声地摇摇头,那雨还在下,淋漓在警察们的黑色雨衣上,弹射着冰冷的小水花,仿佛宣告陈婉柔,无论找不找得到唐珞,她定是凶多吉少。
最后一路警察回来了,带头的那位脸色凝重,担忧地望了望陈婉柔,犹豫挣扎了会,还是走近,掏出一个塑封袋,沉声道:没发现唐珞的尸本人,但找到了这个,上面用指纹灯照了,没有推进案情的证据,我想这个应该是她的吧?
里面装的,是一个御守符,右下角还绣着羊驼,这是陈婉柔后来特意为她加上去的。
羊驼本是白线绣出,可因为沾了血迹,又被雨水冲刷,变成了红色。
是她,是她是唐珞啊咳
陈婉柔只觉得嗓口发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低垂着头,发丝狼狈掩面,只觉得世界都塌了。警察们侦破过许多案件,见过无数人的生死,哀哭,伤心到这种地步,甚至哭到晕厥又吐血的,大概陈婉柔是第一个。
尚建明蹲下,将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发抖,警察以为这两人是伤心受惊过度,只有尚建明自己知道,他在憋笑。他知道这几天连续暴雨,也知道下面是找不到任何有利证据的深渊,不然勒痕不好解释。
当然,更是扎轮胎的钉子也是他布施的,尚建明练习了好几遍台词,也很庆幸,平时看多了刑侦小说,有一些反侦察的技巧。
我们档案处查了查唐珞的信息,通知了她爸妈,但是好像没什么大反应,这孩子惨爷爷前几天也刚走,只剩一个智力障碍的妹妹,相当于孤儿一样。
陈婉柔觉得有很多不对,可因为唐珞的离去,思绪像断了般,接不上,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自首,尚建明察觉到,大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实在是麻烦各位警察同志了,这是意外我和我老婆也没办法,也麻烦你们继续调查有消息及时通知我们,唐珞的妹妹我们夫妻俩会照应,把她当作我们的家人。
尚建明在适时提醒陈婉柔,也是旁人不可觉察的威胁。
随后男人又补了句:我老婆她其实已经辞职了,因为老是有家长找茬,查出重度抑郁,能不能让我们先回家吃药,她爸妈会担心的,当然,任何调查,我们都愿意积极配合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警察接过陈婉柔的诊断单,面面相觑,线索越来越少,抑郁症患者的话,有时候,也不能作为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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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白发
第二天, 陈婉柔像一个空躯壳,和尚建明一起接唐珞的妹妹,唐双。
在酒曲湾村,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和唐珞的回忆, 必经之路上, 陈婉柔想起唐珞奋不顾身地为她吸蛇毒,抱着她, 背过她, 也牵过她的手, 虽然一触即离。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克服那巨大的心悸和痛感, 走向唐家, 那夫妻俩解脱一般,赶紧接班, 嘟哝:这唐珞,以往最挂牵念想家人,怎么这次拖这么久,还不是自己来接唐双, 听说爷爷都没埋这人就走了。
尚建明心虚地扫了眼,陈婉柔好像没听见, 在打量一间房里的小竹床和烧了一半的蜡烛,还好, 她没起疑心,随后用眼神将夫妇两凶走,推开大厅门。
唐双不能理解为什么爷爷好久没来, 连姐姐也是,此时看到陈婉柔熟悉的面孔,知道是老师, 跑过去拥住她,喊了句:陈老师。
当然,她也不能理解,面前女人为什么突然泪水汹涌,嘀嗒,落到了自己的发丝上。
陈婉柔穿好黑色长袖,将自己的伤痕遮住,距离事发不过两天,她却觉得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女人忘不了,睁眼看到唐珞的短暂欣喜和下一秒她坠落时,自己的无力和痛苦,一刀一刀,将女人剥皮抽筋。
镜子中的陈婉柔,明明才三十几,头发白了大半,面容极其憔悴,只喝咖啡吊着自己那可有可无的命,出门时,邻居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新搬来一个四五十的同龄人,打招呼,那人没反应。
邻居叹气,还是陈婉柔懂礼貌,平时街坊间打招呼,她都会挥手应声。
警察找不到,我亲自找。
陈婉柔跋山涉水,来到鲜少有人的山底,平时最怕蛇的她,见到那扭闪而过的身影,也只是视若无睹,尚建明今天,恰好去撤回离婚申请,自己不信任尚建明,将唐双从家里送到了全托管的康复机构。
她想找到唐珞,也怕找到唐珞,怕见到不完整的她,支离破碎的她。
越想越觉得尚建明的话极其矛盾,那天唐珞为什么会来?此前陈婉柔一直以为是没跟她商量,发出了短信,她不放心赶来撞上自己发病,可沉下心来想,自己就算发病,哪怕把自己杀了,也不会伤害唐珞分毫。
而且两个人的手机都坠毁,从而无法查证陈婉柔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尚建明真的有新欢?有过好聚好散的念头吗?
越走近标记的位置,陈婉柔心脏跳动越猛烈,一找找了三小时,可跟警察一样,毫无结果,心脏又冷却下来,自己好没用。身上的伤口牵扯,女人坐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唐珞
唐珞!你回来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求你唐珞,我求求你。
可依旧只有自己的回音回荡山谷,就在女人觉得无望,自责得想再扇自己巴掌的时候,恍惚感又来临,耳边好像响起了熟悉的一声:不乖,找你算账账。
一阵狂风吹来,陈婉柔发丝被扬起,她左顾右盼,才知道自己是又出现幻想了,只是,面前一处,人一般高的草堆被吹开,没有小道,也没有脚印,只有无数的荆棘和未知的危险上次警察应该错漏了这里,这不怪他们,要不是这股要将陈婉柔都刮倒的风,女人也察觉不到。
陈婉柔没犹豫,拨开那草丛,有虫子叽叽喳喳地散开,也有不长眼地钻入她的衣襟,不知道是深爱的人是不是有心灵感应亦或是心有灵犀,陈婉柔边哭边狂奔起来,她觉得,唐珞离自己好近,好近。
跑了约莫两分钟,陈婉柔才得见光明,被杂草覆盖住的,原来是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荒废许久,出现在女人眼前的,是一个不知深浅的水潭,陈婉柔竭力撑住自己的身体,视线模糊地瞧上方树枝,有一件外套和血迹,是属于唐珞的。
不顾潭水干不干净,深浅如何,按照这个轨迹,陈婉柔咬着唇,一头扎入冰凉的潭水,常年不见日头的水寒得彻骨,以往在学校是游泳队的她,憋着气往最下方游,一次,两次,三次
陈婉柔眼睛被水刺得生疼,在路过一团水草时,游动的手被一个东西给牵扯住,没有温度,女人转头一看,是手,松散了力气随着水流上上下下,这手她不能不认得,苍白发软得吓人,指节也是破了皮的。
她那一瞬间,好想逃,可她没法逃,还要亲手拨开水草带唐珞上去,还她一个安息。
陈婉柔好怕,握着那只冰凉的手不知所措,不舍得松,心脏像是抽筋了般,逐渐缺氧,最终女人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让自己清醒过来别恍惚,忍着极大的痛苦拨开水草,搂过她,竭力往上游。
潭水泛起涟漪,一人拖着一人回到地面,陈婉柔无言失语,唐珞,满身伤痕,虽没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但确确实实没了生息,这就像一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答卷,直接,呈现在曾经作为爱人的她的面前。
唐珞应该是被树枝挂住了,大概今日凌晨才坠入潭底,这几天冷,加上她又一个人沉在极冰冷的潭底,整个人没有太大的变化,脖上的勒痕格外显眼,又青又紫,而且是一圈。
陈婉柔唇色发白,眼睛红得可怕,尚建明说,自己掐了她,可没说自己是用绳子勒的。
因为女人的动作,唐珞裤兜里掉落了什么东西,陈婉柔扫了一眼再也忍不住,无法冷静,抱着唐珞抓心挠肺地哭了一个多小时,那白发,好像又多了几缕。
一个戒指盒的盒子散落在地上,一对戒指也摔在泥泞里,尺寸分明是两位女士的,上面一个刻着cwr,一个刻着tl。
风再次吹动,外套也掉落,陈婉柔跪爬着过去,如视珍宝地迅速捡起拧在怀里,却发现口袋是带拉链的,里面有个硬物搁着自己,女人打开,里面是唐珞完好无损的手机。
你叫我一声陈婉柔老公我就拉你一点,唐珞!叫啊!
面对尚建明疯狗般的行为,唐珞知道,他没打算让自己活,他还当着自己面掏出陈婉柔的手机,摔入悬崖,企图毁灭证据,皮鞋的硬底磨得自己指节那块皮都脱落,忍着剧痛和头晕目眩,唐珞在男人腿的间隙,再看了陈婉柔最后一眼。
笨死了,陈婉柔老师,我早就知道你的病症,从第一面开始,我就在竭力逗你开心啊,看到那瓶药的时候,想法也被应证,紧绷着的陈老师,应该多笑一笑,你很好,是这辈子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本来还想等你离婚后,嘱咐监督你慢慢断药,我可以陪你坐缆车、骑马、做手工、去海边,想见你像孩子一样和我奔跑放风筝,和你一起看一次缓缓升起的朝阳,你知道吗,我打两份工,不是为了房租,那个钱我以前就存了的,主要是想为你,为我们,买一对戒指。
唐珞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为了转移男人的视线和注意力,没回话,再喊了声婉柔,他果然回头,唐珞沾血的薄唇无力地一笑,主动松了一只手,将原先在浅裤兜不保险的手机,单手塞到了外套那处,借着兜里的卫生纸包裹住拉上拉链。
如果你无法放下,那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证据,陈婉柔,我不怪你。
绳子逐渐绷直,空气越来越稀薄,唐珞贪恋地望了陈婉柔最后一眼,松了手,发出一声小到自己才听得见的我爱你,她听不到,但她一定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