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冰凉的水没过脚腕。
云欺风合上折扇,左臂一阵吃痛——即便用了十成的功力施展身法,也还是架不住那些诡异无比的拦路机关么?这楚荒万妖王的地牢还真不好闯。
咬了咬牙,他低头查看伤口:索性只是最后一道机关射出的暗箭划伤了皮肉,似乎并无大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定格被铁链束缚在十字木桩上的男子身上。
果然是他!
“你这家伙也真是麻烦,还得我们来救你……”云欺风一边挥扇切碎南宫子瓜身上的锁链,一边骂骂咧咧。
本以为一向话多的司命大人会立即回敬几句,却不想奄奄一息的家伙嘴巴却是硬得很,勉强睁开的眼睛居然露出为难的神色,“……谁让你来的。”
腿脚上的枷锁被解开的一瞬,南宫子瓜立即一瘫,若不是云欺风及时架住了他,只怕再也无力站直身子。云欺风眉头皱了一皱,“你怎伤成这样……”
不等南宫子瓜回答,他兀自叹了口气,墨瞳在地牢之中扫视一周后,又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待会儿再说,先告诉我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口?进来的那条道上机关太多,我怕你……”
“七道轮回机关阵……”南宫子瓜勾了嘴角,气息不定,随着云欺风的步子向前迈着腿,一步步走出被关了六七日的牢房,“也亏你能活着闯进来,父王知道了还不得气昏过去……我算是对你……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自古天地之分六道轮回,而此机关阵命名七道,便是取义:为此一道,有去无回。
云欺风一惊,心中一阵后怕,那是便是传说中鬼见愁的七道轮回机关阵?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若无其事地破了阵,只受了点皮肉伤?!
他表情有些纠结,不知该喜该悲,只得低声道,“哼,若不是韩亦真那丫头哭得死去活来,等了好些天也不见你回来,我才不会被逼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带着两个麻烦女人来楚荒,夜闯万妖王的地牢,被莫名其妙的机关折腾,还得带着你这家伙逃出去……”
“她……她为我哭了?”忽略掉一长串的抱怨,南宫子瓜鼻子一酸。
那丫头,怕是真的伤心了。
“谁让你给她留个字条,说什么‘今生无缘,来世相见’,从哪里找来的憋足句子弄得像生离死别一般,她能不哭么?”将他沉重的身子托了一托,云欺风白白眼,一手以扇作刃,劈开了挡在两人眼前的一堵石墙——方才一路的守卫小妖都给自己撂下了,既然已经嚣张到这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破坏个彻底!
现在倒是有些期待与楚荒万妖王面对面打个招呼呐。
南宫子瓜耳边一阵石块滚落的声音,不禁吓得面如土色,“你……真的是来救我,而不是早些送我西去的吗?弄这么大动静……”
云欺风不理睬他,继续在一片嘈杂声中清理着碍眼之物。
说来也是奇怪得很,万妖王殿中守卫小妖虽说不多,一路上却是一只也未见,何况是在地牢的出路上!南宫子瓜疑惑,却无心去细想,随着云欺风勉力来到了最外围的一堵墙边。
顶上的瓦砾石块落定之后,抬头便能见到星星点点的夜空。
云欺风笑了一笑,正欲开扇祭出式神白鹰,却不想身子一颤,整个人跪在了地上。自左肩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令他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伸手不自觉抚了伤口,没想到更是火辣辣地疼。
那箭上淬了剧毒!
“姓云的……你怎么了……”南宫子瓜摇摇晃晃想去抚他。
“有毒……”
居然这时候才发作,耽误了处理伤口的最好时机,果然是自己大意了吗?
七道轮回机关阵,有去无回……
云欺风咬着牙,身后却不适时响起了脚步,而后是南宫子瓜的一声轻唤,“父王……”
哼,还是找来了。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云欺风手中折扇上引出一道白光,巨大的白鹰凭空而出,一声嘹亮的鹰鸣划破天际。
“麻雀,带这家伙先走……”黑色的衣摆映入眼底,云欺风却无力抬头去看来者。
利爪如钩,轻巧提了南宫子瓜的腰带,唤作‘麻雀’的白鹰挥了翅膀,借着顶上的大洞扶摇而上。
“可你……”鹰爪下的男子忙不迭的唤他,继而又对着万妖王南宫禁哀求,“父王,求你饶了我的朋友,你,你杀了孩儿吧……”
“快走……”臂膀上的痛再一次袭来,身子却越来越不听使唤,没有了知觉。云欺风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什么人提了起来,索性转眼之前看见了白鹰带着南宫子瓜消失在天穹。
朋友……真是个可笑的词啊,不过,在这里听见,却是意外的感觉不坏。
这般,亦真丫头便不会伤心了吧?
她……亦不会再困扰。
足矣。墨色的瞳子望向了近在咫尺的威严男子,他开口,说得一字一顿,“给我解药。”
万妖王一愣神,随即扼住云欺风的脖颈,冷笑道,“阁下夜闯我万妖王的地牢,放走楚荒妖族的罪人,死不足惜,怎还大言不惭地向本王讨‘一刻醉’的解药?你不会死,因为本王要看一看,究竟是何人能毫发无伤走完机关阵的前六道阵法……没想到居然是流川修真之人,甚好,甚好……”
一刻醉!
云欺风心一凉:无色无味的剧毒之物,中毒之人虽不会暴毙,却会化了所有的功力!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在一点点收紧,他艰难开口,“……给我……解药,我不能再这里……失掉了功力……”
没有了武功与修为,怎再去和云胜雷争沉渊派掌门一位?!
“给我一个放了你的理由。”万妖王嘴角浮出一丝邪魅的笑容。
云欺风沉默,半晌才道,“……我要继承流川侯之位。”
微怔。
“你……可是王格雅之子……云胜雷?!”
感觉那只枯瘦的手渐渐松开,一颗丹丸随即送入了他的口中。
身体渐渐有了暖意,云欺风跌坐在地上,重重喘了气,警觉握住了折扇,倒也不多解释,只觉得此人看自己的目光渐渐腾起暖意,再无先前yin寒,“你……当真放我走?”
他心中冷笑,到底是沾了大哥的光。
只是这份情,他并不想领。拱手一拜,云欺风笑,“云胜雷乃是家兄,晚辈云欺风,多谢妖王不杀之恩!”
“云欺风……云胜雷……”他喃喃念叨了几句,目光氤氲出失落,缓缓道,“我若想杀你,便会放涂了‘绝命归’的毒箭,而不是‘一刻醉’,也罢也罢……我南宫禁能遇见你,也算是命……你,随我来。”
那宛若鬼魅的万妖王空留他一个背影,似乎料定了他不会逃走一般,又淡淡道,“流川侯?哼,本王会给你更好的东西……”
更好的……东西?!
云欺风蹙眉,将信将疑随了他去。
房中没有点灯,只有悬于屋顶的鬼火散出幽幽的昏暗光线。巨大古木树桩雕刻而成的桌上搁了两只瓷杯,酒香四溢。
云欺风面向南宫禁端坐,却不知他葫芦里买卖的什么药,亦不敢轻举妄动。
“楚荒万妖王的称谓,不知云公子可否满意?”南宫禁似笑非笑,开口却是极为认真的语气。
云欺风一愣,眼皮陡然一跳,脱口道,“妖王这是何意?晚辈乃是一介修真之人,既无妖缘,又何德何能担任楚荒首领?再说南宫子瓜他……”
纵观天下位高权重之人,无一不希望自己的子嗣继承身下的座位,又怎会这般轻易地拱手让人?
虽不知何缘故,南宫禁要对南宫子瓜下狠手,只是尚且留了他的命,关在地牢之中,难道不是有意留下血脉?此时又怎么会说出这般要收自己为义子立为妖王的无稽之谈?
“云公子若不是方才自报家门,本王自然不敢妄下结论……不过你云欺风既敢娶凝冰谷狐妖韩怀空之女,为何不敢多认一个楚荒妖王做义父?要知道,有了流川与楚荒两支妖族做后盾,照样可以保你与云胜雷一争流川侯的位置!这等好处,云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南宫禁微微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只幽蓝色的长钉,递给云欺风,“此乃施加了符咒的透骨钉,方才已染上那只式神白鹰的气息,扎与百会穴中,便可将白鹰神力化为你自身的力量……说实话,自从看见那只上古飞禽之后,本王便有传位与你的念头,还望云公子切莫推脱……”
“妖王倒是对沉渊之事了如指掌。”云欺风语含讥讽,拱手一拜,“只怕妖王阁下的好意,晚辈在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是绝不敢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