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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彼岸浮灯【下】
    “我们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她起身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了窗边。桌上是几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果子,被他用长剑一个个劈成小瓣,再送进嘴里。那剑细长,锋利,闪烁着幽蓝色的冷光。明明是一等一的好剑,却偏偏要给他用来做这种事。
    这把剑韩亦幻并不陌生,云欺风率沉渊弟子围剿凝冰谷时,便配挂着。
    剑刃之上,还沾了雾里青的血。想起那个一头白发,宛若青茗的男人,她的心,沉了一下——他走的那么急促,又那么云淡风轻地什么也没有留下,让自己连追忆,都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一白一红在火焰中慢慢凋零,伸手,也握不住他的一片衣角。
    那些美好,终究都成了回忆。
    云欺风听见了声响,侧过脸来,嘴里含着小半个果子,努力咀嚼了几下,咽下。
    “你不喜欢这里么?”他缓缓道,“再多住几日,或许你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抬头就能看见茅草屋外的景色,若不是这几日yin郁的天气,这里,倒是着实令人感到舒服。有朝一日若能离了他手中的牢笼,自己或许也会找一处这样宁静,没有纷争的地方住下,什么都不去想,只图日日清闲。
    “这件事我已考虑清楚,不需要……”
    “再几日!”猛然间的打断,他的声音继而又减弱,“几日就好……”朝窗外探出半截身子,云欺风向沉渊山的方向看了一看,见碧色的山体被整个笼罩在yin云之中,眉头稍稍一皱,关上了窗子。
    “怎么了?”察觉到男子情绪的变化,韩亦幻开口。
    “没。”一如既往的笑容很快恢复,“快下雨了。”
    简单洗漱,简单的吃食,笑了一晌午的男人终于在院子里石桌边坐定,开始擦拭那把细长的剑。
    天气yin郁,即便是正午,日头也没有那么强烈。
    她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白绢,一下下掠过剑刃。
    “这剑……”
    “我将双极匕首融了,命道辰长老打造了这把剑。”他若无其事将剑高举,轻挥几下,目光又停留在了韩亦幻的身上,“我不想将伤过你的东西留在身边……即便是定情信物也不可……”
    韩亦幻默默看着他,回味着他的话,水眸半晌才转向那柄长剑,“这剑,唤作什么?”
    云欺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微笑吐出二字:流川。
    流川,是要将自己的野心握在手中才甘心么?
    好一个气吞山河的名字。
    她冷笑,“你倒是越来越强势了。”
    “有不得不强势的理由,不是么?”云欺风不再看她,白色绢布在剑身上继续擦拭,神情庄重而肃穆,墨色的眸子流离出令人迷惑的光泽,“韩亦幻,别忘了,论强势,你一直不输于我……而我,亦是为了你才变得更加强势……”
    “你是不是又在计划着什么事?”眉宇间一丝警觉,她的目光,盯在那泛着寒光的剑上。
    云欺风却是冷静回应,“你不是已经要离开了么,那么我做什么又与你何干?”见她咬紧了下唇,他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只陪我过几日寻常日子不可么,这里不是战场,亦没有你我的敌人,又何必多想多问?”
    终究是敌不过那一口毒牙。
    想来他们之间的较量,多半是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剩下的一小半结果,是莫名其妙的两败俱伤。
    兴许是那剑已经擦拭完毕,云欺风这才缓缓起身,剑入鞘,佩与腰间,“你稍稍休息会儿,我去集市上买只**,回来我们烤着吃呐。”想了想,他又道,“唔,可能会回来晚点,我再去弄些蜂蜜来调调味道……”
    “咦……”她刚想说些什么,便忙不迭被他推着往屋里去。
    “好了好了,我去去就回。”他盈盈地笑,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每一下地戳着她的腰,像是在逗弄一个孩子,神情说不出的得意,“对了,待我回来,还有件事要与你说……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是坚持要走,我绝不会再挽留……”
    “什么事?”
    “莫多问,等我回来就好。”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笑,很轻,仿佛羽毛落于心间。
    他说这句话亦是很多次,每一次都宛若咒法术语一般令她无法自拔,只能乖乖顺着他的意思走下去,丝毫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她曾经听说,修真之人降服式神,必然会有一句灵言,或是带有禁忌的咒语,或是重新命名神兽的名字——那么作为狐妖的她,是不是早在某一个时刻,也被他驯服了呢?
    被云欺风强制着按入被褥中,韩亦幻开始抱怨,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几句话给生生堵了回去:身子还没有好,即便用了十成的功力,也打不过他。
    从来就没有赢过,一次也没有。
    所以这一次,依旧在他的强压下妥协。
    “你就这般肯定我会留下来么?”她挑眉,明明是以躺着的姿态,语气上却仍然不愿输他分毫。
    “是。”他笃定挤出一字,眉眼依旧弯弯,如若初见时的纨绔模样,“因为,我能为你而做的,已经不能再多一点了……”
    也许云欺风这个名字,会慢慢从自己的脑海里消失。就如同几个时辰前他从这间茅草屋中离开一般,只有一个背影,连头也不回的,离开。
    要去哪里,去做什么,聪明如她,不会猜不到他说的那些理由都是哄骗人的。既然他不愿说,她也就不说破。
    只是目光瞥落间,昨夜挂流川剑的墙壁,已然空无一物。
    带着佩剑……
    云欺风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旋:他擦剑的模样,他探身遥望沉渊山的神情,他说的那些奇怪话语……甚至小玦与她说的那些话,甚至他莫名提出来看这沉渊山脚下村落的花灯会,甚至他费尽口舌要挽留她在这里等上几日……甚至此时此刻他居然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
    甚至……他说他能留下她,等他将事情办妥之后。
    似乎有什么早就被安排好了,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而这件事,或许他周围不远不近的人都清楚,唯有她,被蒙在鼓里——他不允许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向她走漏一点风声。
    可是……
    侧脸望了望窗外的yin云,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随着几近凝固的空气将她团团包围。
    沉渊派,云府,云欺风,云胜雷,掌门人,流川侯,天下……太多的字眼如同雪花一片片砸在自己的眼前,冥冥之中有一条透明的线,要将这一切全数牵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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