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们吃麻花。”
    霍谨之拿出了一袋子红糖麻花，浓郁的红糖香钻进了鼻子，齐老爷子和苏婉柔眼睛都瞪圆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还有糖，别省着吃，吃完了再买。”
    霍谨之又拿出了一包糖，语气自信，齐老爷子眼睛一亮，神情变得激动，苏婉柔却有些担心，“还是省着些吧，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钱花完了再挣，用不着省。”
    霍谨之大口扒饭，口气笃定，晚上他就让齐老爷子教他冲印相片，然后去越城贩卖，只是磨盘山去越城有四五十里路，也没班车，只能走着进城，太费时间。
    但只要能挣钱，再辛苦都值得，有了钱他就可以买更多的书，还可以完成原始积累，他有信心，只靠自己也能创下比霍家更多的财富。
    苏婉柔便不担心了，剥了颗糖吃，她对丈夫和儿子有着盲目的信心，哪怕他们说的是天方夜谭，她也迷之相信，没有丝毫怀疑。
    用最快速度吃完了晚饭，霍谨之扛着今天的收获去了齐老爷子那儿，将破破旧旧的书全倒在地上，一股霉味充斥了房间，可老爷子却兴奋得眼睛放光，整个人扑在地上，激动万分。
    “红楼梦……三国演义……居然还有《国富论》，还是原版的，你从哪弄来这么多宝贝？”
    “废品收购站，这么多只要两块钱，外带一条紫檀凳子，只不过书缺了页，凳子缺了条腿。”霍谨之笑着说。
    “只是缺了几页，影响不大，两块钱太划算了，那凳子呢？”
    老爷子更加激动了，他对紫檀凳子没啥兴趣，不过见霍谨之并没带回来，便随口问了句。
    “凳子是唐小胖找到的，她觉得那凳子闻着怪香的，我让唐爱国带回家了。”
    老爷子笑了，“这小丫头还挺有财运，随便一找就找到个宝贝，你让唐家人好好收着，再过几年太平了，那凳子可值不少钱。”
    “嗯，我明天和他们说，晚上不太方便。”
    霍谨之点了点头，今晚有沈玉竹在，他便没说。
    “晚上也没外人，怎么不方便了？顾云川那孩子品性还是正派的。”老爷子不解。
    除了沈玉竹和顾云川外，剩下的都是唐家人，沈玉竹这孩子自然是好的，顾云川也接触过几次，老爷子感觉挺不错，要不是怕惹麻烦，他都想收顾云川当学生了。
    “不是顾云川，是沈玉竹。”
    老爷子神情讶异，并未询问，等着霍谨之主动说明，这两个孩子之间，他自然更相信霍谨之些。
    霍谨之将今天沈玉竹做的事说了，包括沈玉竹母亲黄凤仙和唐来福之间的暧昧，一点都没隐瞒，老爷子眉头越皱越紧。
    虽只是件小事，可从小见大，沈玉竹能在几分钱的小事上骗人，以后也一定会在大事做手脚，这种没有原则的人非常危险，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背后来一刀子。
    老爷子这些年吃了不少暗亏，基本上来自这样的朋友。
    第112章 春天来了
    “齐爷爷，我觉得以后还是别再教沈玉竹英语的好，现在风向未明，小心为上。”霍谨之建议。
    老爷子点了点头，就算霍谨之不说，他也不会再教了。
    万一招惹上是非，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乌城现在什么情况？管得严吗？”老爷子问起了正事。
    霍谨之从黑袋子里掏出画皮的剧照，虽只是黑白相片，但港城演员的精致妆容和服饰，赋予了剧照不一样的味道，老爷子眼前一亮，脱口问道：“这相片哪来的？”（彩色相片是八十年代后才流行，八十年代之前基本上是黑白照）
    “乌城引进了香江电影《画皮》，这是电影剧照，二角钱一张，五角钱三张，买的人特别多，我统计了下，一天赚二十来块非常简单，甚至更多。”
    老爷子激动得直搓手，“会不会有纠察队抓？”
    “也有，但管得不严，对小孩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常安全，齐爷爷，春天来了。”霍谨之神情难掩激动，他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就算父亲不来接他和母亲，他也不惧了。
    老爷子更加兴奋，他想得更多，国家开始发展经济，也就意味着他施展手脚的时机即将来到了，十五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幸好他还好好活着，感谢上天！
    “说起来，我们都应该感谢小囡这丫头，这丫头虽是无心插柳，可却帮了大忙。”老爷子感慨道。
    要不是唐小囡那张包裹年糕片的半张报纸，他们哪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如果没有唐小囡安排她三哥镇宅，霍谨之也不能心无旁骛地进城，这丫头要立头功。
    霍谨之突然想到了胖丫头手臂上的乌青，心里更内疚了，今天应该买两包点心的，下次进城再多买些吧，只要他挣了钱，唐小胖以后的零食他全包了。
    顾云川在唐家吃过了丰盛的晚饭，唐爱华骑车送他回家了，骑车速度快得多，只半个小时就到了，远远就看见了在村口张望的母亲黄迎春，心里涌过暖流，不管他回家多晚，母亲都会为他点亮一盏灯。
    “我到了，谢谢爱华大哥。”
    顾云川跳下车道谢，黄迎春走过来了，看见唐爱华有些惊讶，笑着邀请他去家里坐。
    黄迎春娘家就在磨盘山，而且和黄凤仙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妹，只不过黄凤仙容貌娟秀，又能言善辩，从小就比容貌朴实又拙舌的黄迎春出挑，所以黄凤仙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嫁给留守知青沈立夏，而黄迎春却嫁到了成分不好的顾家。
    “太晚就不去了。”
    唐爱华骑上车返回，黄迎春关心道：“饿坏了吧，饭在灶上热着，我再给你煎个鸡仔（鸡蛋）。”
    “在来福伯家吃过了，金凤婶给我夹了不少肉，肚子很饱。”顾云川语气有些无奈。
    顾家向来遵守晚餐只吃七分饱，可许金凤太热情了，不仅给他盛了一大碗饭，还不停给他夹肉，都是实打实的大肉片子，足足吃了十来块，顾云川头一回吃撑了。
    第113章 人云亦云不可信
    “你金凤婶就是凶了点，其实为人很好。”黄迎春朴实无华的脸布满了笑容，脸上是密密麻麻的雀斑。
    她在姑娘时就有个绰号，叫‘麻婆’，虽没恶意，可这绰号一传扬开来，给黄迎春提亲的后生大都歪瓜劣枣，没几个品性好的。
    顾老太太一上门提亲，黄迎春父母还有些犹豫，但黄迎春却答应了。
    她见过丈夫顾松涛，唇红齿白，玉树临风，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如果不是成分不好，顾松涛这样的富家公子也轮不上她，与其嫁那些歪瓜劣枣，黄迎春宁肯嫁给顾松涛。
    更让她庆幸的是，儿子顾云川一点都不像她，比丈夫出落得更漂亮，也十分孝顺，哪怕丈夫不待见她，黄迎春也不觉得苦，她有儿子就够了。
    虽然黄迎春沉默寡言，看起来很木讷，但她心里却明镜一样，谁是真心待人，谁是虚情假意，她都明白。
    许金凤人人都说是恶妇，但黄迎春却记得，村里人都叫她麻婆，唯有许金凤叫她的名字，还骂那些叫麻婆的人。
    并且，她婆婆帮助了那么多人，知恩图报的其实并不多，大多数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许金凤的父亲就是知恩图报的一个。
    顾云川点了点头，晚上在唐家吃饭，他也感觉到了唐家人和外面的传闻并不一样，人云亦云，传闻不可信。
    “姆妈，黄凤仙表姨妈为人如何？”
    黄迎春面色微变，笑容变得勉强，“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总之你少和她一家来往，听话。”
    多余的她便不说了，但顾云川能感觉到，母亲对黄凤仙十分嫌恶，像有过节。
    父亲顾松涛不在家，黄迎春一回家就忙上了，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里里外外基本上都是她在操持，父亲顾松涛打小娇生惯养，挣的工分还没黄迎春多。
    “去你阿嬷那儿，她有话和你说。”
    黄迎春拦住了要干活的顾云川，她儿子是有大出息的，怎能干这些粗活。
    顾云川只得去二楼找奶奶，顾家现在只剩下了二进二层阁楼，其他的房子都分了，顾老太太平时极少出门，大都在二楼念经或听收音机。
    “书买到了吗？”顾老太太梳着整齐的发髻，花白的头发没有一丝杂乱，她穿着藏青对襟大褂，手里挂着一串佛珠，脚是缠了又放过的，比平常人小，又比三寸金莲大。
    “买到了，阿嬷。”
    顾云川在老太太面前站着，十分恭敬。
    “好好学，等你把高中知识掌握了，应该可以考大学了。”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
    她每天都在听收音机，看这些天的风向变化，她猜测国家要有大动作了，成分不可能一辈子压着她孙子，古时候尚且都能做到不拘一格降人才，新社会怎么可能还死揪着过去那点事不放？
    “是真的吗，阿嬷？”顾云川神情惊喜。
    “十之八九，你必须更加用功，这样机会来了你才能比别人抓得更稳。”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告诫。
    顾云川用力点头，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抓住的。
    老太太又问了些进城的事，得知他在唐家吃的晚饭，便问他对唐家的观感。
    第114章 不是良人
    “和外间传言大不一样，用晚膳前，唐家人都用肥皂洗手，等来福伯动了筷后，其他人才开动，很有规矩，而且金凤婶待客热情周到，我吃得非常饱。”
    顾云川说了他的感受，最让他吃惊的是唐家的餐桌礼仪，别说在农村，就算是城里人，也有很多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老太太平静的神情多了些惊讶，餐桌便是一方小世界，能够在餐桌上讲究礼仪，说明唐家人的家风绝对没问题，果然谣言不可信。
    “你妈说的对，唐家人可交，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云川点点头，他也觉得唐家人想得相交，这也证明了母亲看人的眼光是准确的，他心跳了跳，想到了黄凤仙。
    “阿嬷，您觉得凤仙表姨为人怎么样？”
    老太太眉头微皱，很快就明白孙子为什么会这么问了，儿媳妇之前和她提过，孙子和黄凤仙的女儿走得很近，她见过那个叫沈玉竹的小姑娘，聪慧能干，长得也漂亮，可惜，这姑娘的母亲是黄凤仙。
    “你和她女儿是好朋友？”老太太反问，眼神凌厉。
    顾云川脸红了红，他已经十四岁，男女之事已经知道了些，对沈玉竹当然也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但现在还只是一点点的萌芽，比朋友稍微多出一些的好感而已。
    虽然他表面温尔雅，待人可亲，但其实他不是好相处的人，也不会轻易交心，书里沈玉竹和顾云川能走到一起，前提就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情，现在两人的感情基础还没那么强。
    “关系还不错。”
    顾云川没否认，也没承认。
    老太太仔细打量已经是半大后生的孙子，全越城都找不出比她孙子更出挑的后生，顾云川是老太太最大的骄傲，所以
    “既然你问了，我便表个态，沈家姑娘不是良人，淡了吧。”
    顾云川面色微变，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黄凤仙的女儿。”
    老太太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手捏着佛珠慢悠悠地转，顾云川知道她不会再说了，只得告辞。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最敬爱的奶奶和母亲，都反对他和沈玉竹交往，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段朋友关系了。
    唐小囡头一回在唐家吃早饭前醒了，是被饿醒的，昨晚在山上睡着后，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了天明，肚子饿得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