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吉栋简直没办法了,说:“高护士,你的孩子我肯定没打。你不信我可以起誓,我要是打了你的孩子,我八辈子不得好,我永世不得翻身!”
高秀兰看着关吉栋不语,心疼地搂过宝玉。
关吉栋感到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四个孩子给他泼的这盆脏水,他用自己那扛过枪、抡过锹的大手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脸:“我叫你管闲事!我叫你管闲事!江、江福林,我要是再管你的破事,我就是王八犊子!走,咱们走!”
关吉栋拉着江福林往外走,江福林挣脱关吉栋,走回去,从桌子上把那包糖拿到了手上,关吉栋一把夺下来,说:“这破糖你还要它干啥,扔了喂狗!”说着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糖包摔碎,糖块撒得满地都是。关吉栋拉着江福林出了门,狠狠地摔上门。
三个孩子见人走了,赶紧蹲到地上捡糖,还抢了起来。高秀兰看着,气得眼泪溢出来,拿起笤帚对着三个孩子的屁股一顿乱打。三个孩子疼得嗷嗷乱叫,蹲在地上看着母亲。
高秀兰说:“你们馋疯了,没听人家咋说的,扔了喂狗,你们是狗呀!啊,你们是狗吗!娟子,把糖给我都抢下来,扔了!”
张娟上前将他们死死握住糖块的手掰开,宝金手里的糖被姐姐没收,只见他突然快速地扒了一块糖,放进嘴里;宝银见了,也快速扒了一块糖放进嘴里;宝玉也跟着学,没扒糖纸,就将糖放进了嘴里。
高秀兰说:“你们谁敢咽?都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三个孩子嘴里含着糖,看着母亲。
高秀兰说:“听没听见我的话,都给我吐出来!”
宝玉吐出了糖,却哭了。
宝金和宝银还把糖在嘴里含着,继续看着母亲。
高秀兰上前打他们:“你们吐不吐呀,吐不吐呀!”
张娟上前护着三个弟弟:“妈,他们平时也吃不着糖,叫他们吃吧!”
高秀兰捂着脸哭起来。
宝银、宝玉见母亲哭了,张开嘴也哭了,糖从嘴里掉了出来,宝金却趁着母亲哭,大口大口嚼着糖,咽了。
宝玉哭着喊:“妈,我哥他吃了!”
孩子的喊叫声,高秀兰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夹在寒冷的北风中飘荡在这个漫长无边的冬日里,关吉栋走出很远还能清晰地听到。他心里的气还没有消,以前听说过这几个孩子很调皮,但是今天才见识到他们的厉害,同时也深深地感觉到高秀兰一个寡妇养活四个孩子有多么的不容易。江福林小跑着跟在关吉栋的后面,说:“姐夫,要不咱再回去看看,好好说说,孩子是不怎么听话,可我看那个高秀兰不错,你帮我再说说,姐夫,你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这事你得管呀,姐夫……”
关吉栋突然就火了:“我告诉你江福林,这事我不管了,你要是看她好自己去找!”
晚饭又是面子粥咸菜,一家人默默喝粥,一屋子的呼噜声。
高秀兰的丈夫离开人世已经快八年了,八年的寡妇生活不容易,她毕竟还年轻,许多个漫长的夜晚是难熬的,更何况白日里总有那么多的男人在撩逗她。尽管她不理会他们,可男人说的那些近乎下流的语言,她在愤怒抵挡的同时,还是感到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忍住这种无名的涌动对她来说并不难,难的是生活上的拮据,她一个月三十六块钱的工资要养活四个孩子,怎么说都是一件愁事。更让她头疼的是,三个儿子越来越不听话,总在外面惹祸,如果有父亲管着他们,他们敢这样胡作非为吗?因此高秀兰还是动了心思,想找一个男人来担起家庭的担子,她觉得如果自己再这么挺下去,真的挺不住了。然而再找一个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尽管她还算年轻,也还算漂亮,可她的四个孩子把她的这些优势削减得所剩无几,谁愿意一进门就给这四个歪鼻子瞪眼的孩子当爹呀,又得养他们,又得教育他们,难呀!……再有,高秀兰死去的丈夫又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米八的个头,在中学当教师,字写得好,什么样的男人能比得了他呢?……种种的考虑总是让她对再找男人心有余悸。可不找,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高秀兰看着三个狼吞虎咽的孩子想起了下午的事情,便问:“宝金,你们是咋惹了老关头?”
“谁惹他了,没惹。”
“没惹他,他能训你们?我就不信!”
“他说我们把他的煤堆踩平了,我们也没踩呀,我和宝银、宝玉在家打啪叽玩了,谁踩他的煤堆了!”
“没踩他的煤堆,你们脸上咋都黑乎乎的,在哪沾的煤渣呀?”
“我们捡煤核去了!”
“你们捡的煤核在哪儿,拿给我看看!”
“叫人没收了!”
“你就撒谎吧!宝银、宝玉,你哥撒没撒谎?”
宝银看了宝金一眼,说:“没,我哥没撒谎。”
宝玉跟着宝银说:“嗯,我哥没撒谎。”
高秀兰叹口气:“你们这三个孩子呀!……从你们爸死了,我跟你们是操不完的心,一点也不听话呀!家里的日子穷还能对付,可你们……你们能不能不给我惹祸呀!”
三个孩子低头喝粥,谁也不说话。
娟子突然抢下三个弟弟手里的筷子,说:“别吃了,都别吃了,说话,能不能不给妈惹祸了?”
三个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饭都点头说“能”。
娟子问:“你们到底踩没踩老关头的煤堆?”
三个孩子谁也不吱声。
娟子还追问着:“说不说呀,不说不给你们饭吃,晚上也不给你们饭吃!”
听说要不给饭吃,宝银觉得问题严重了,看看妈妈和姐姐,说:“哥,妈和姐都生气了,咱还是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