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银、宝玉闭着眼睛使劲一拽,路上的绳子突然提起来,把骑车过来的王小秋绊倒,宝银和宝玉扔了绳子就跑。宝金冲出去,跑到跟前,把一包石灰撒过去,迷住了王小秋的眼睛,然后一把从王小秋的头上抢下了军帽,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到大河坝,和两个弟弟会合了。宝金戴着军帽大摇大摆往前走,宝银和宝玉急得直央求:“哥,给我戴一下,给我戴一下!……”
宝金摘下军帽,扣在宝银的头上说:“来,戴上显显。”
宝银戴上军帽,敬了个军礼,正步往前走,高声唱:“向前向前向前!……”
宝玉跑上前,跳高从宝银头上摘下军帽,扣自己头上,因为大,像扣了个钵子,来回晃荡,他也兴奋地唱着:“我们的队伍像太阳……”
宝金上去摘下军帽:“行了行了,过会儿瘾得了!我告诉你们呀,千万不能说这是抢的,打死也不能说。说了,就能让人抓起来,游大街!宝玉,你经常当叛徒,这回不能招呀!”
“哥,不招,招了游大街,成、成大坏蛋了!”
宝银补充着:“上回我看见游街的人里边,就有抢军帽的!”
三个孩子说起游街还是有点害怕,可那点害怕很快被抢军帽的成功冲刷得无影无踪,他们看着草绿色的军帽兴奋得忘掉了一切,此时此刻就是真把他们绑了游大街,他们也不会在乎了。宝金戴着军帽走在前面,两个弟弟跟在后面,甩着手正步走着,高唱:“向前向前向前——,二赖子不怕牺牲光着大腚往前冲!……”
他们在阳光下无比快乐地走在河堤上。
关吉栋下了班才知道高秀兰的胃病又犯了,就赶紧给关高秀兰擀面条。他把面条切得又长又细,煮得软软的,并且打了两个荷包蛋放在里面。三个孩子已经开始吃饭了,他们一人一个饼子,一人一碗酸菜汤,吃得满屋子嘴巴声。当关吉栋端上了那钵面条,他们的眼睛一齐射向了那个钵里,看见钵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的两边整齐地放着两个很漂亮的荷包蛋。面条的白滑和鸡蛋的黄润让三个孩子垂涎三尺。
关吉栋察觉到三个孩子的目光,他说:“你妈她胃疼,吃不了硬东西,我给她擀了点面条,还打了两个鸡蛋。咱们就吃饼子喝菜汤。”
高秀兰夹起一个荷包蛋,递给宝玉:“宝玉呀,拿碗接着,你们哥儿仨分了吃。”
关吉栋瞪着眼睛问宝玉:“宝玉呀,知道你妈胃疼吗?”
宝玉用眼睛看着关吉栋:“妈,我不、不要……”宝玉一边说着却一边把碗送了过去,宝金和宝银观察着关吉栋的反应和荷包蛋的去向。
关吉栋看着宝玉碗里的荷包蛋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对宝玉说:“行呀,你们妈疼你们,我也没什么意见,吃吧,你们三个把那个荷包蛋吃了吧!”
三个孩子一阵风一样把那个荷包蛋吃了。
关吉栋说:“今天你们表现得都不错,没惹祸,把活也干了,唐诗背了吗?”
三个孩子说:“背了。”
关吉栋说:“那好,你们背一首给我听听!”
宝金背了一首李白的《下江陵》,宝银背了一首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宝金不情愿,背得磕磕巴巴,宝银有些紧张,也背得磕磕巴巴。轮到宝玉了,他刚刚吃了荷包蛋,心情不错,又看到两个哥哥背得不流畅,他想出出风头,让老关头高兴,于是摇头晃脑背起来:“窗前明、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抬头望、望明月,低头看裤裆!”
关吉栋愣了一下,火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看啥?看裤裆?唐诗里有看裤裆?谁教你的?”
宝玉被关吉栋吓得咧嘴哭起来:“我、我哥他、他教给我的!……”
关吉栋质问宝金:“你教的?”
宝金说:“不是,不是我教的!”
关吉栋说:“不是你教的,宝玉跟谁学的?”
宝金说:“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教的!”说着,上前推了一下宝玉,“谁教你的呀,你赖谁教的呀!”
宝玉张开嘴哭得更响了。
“你干啥呢?看把孩子吓的。”高秀兰摸着宝玉的脑袋安慰着宝玉。
“这几个孩子你就惯吧,我看你能惯成啥样来!”关吉栋喊着,本来刚才还挺轻松的家庭气氛,转眼变得铅一样沉了。高秀兰捂住了胃身子歪向了一边,汗珠子淌了下来。关吉栋赶紧把她扶上炕让她躺了下来,随手拽了一床被子替她盖上。看着高秀兰痛苦的样子,关吉栋心里也不好受,他不再理会三个孩子了,替高秀兰揉着胃说:“涮瓶子那活你真干不了,我得想想办法,把你调回医务室,你看你疼成这样,这哪行呀……”
如果没有老关头,三个孩子看到母亲病成这样会着急的,可有老关头守在母亲身边,三个孩子远远看着,觉得母亲病了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都没有停止吃饭,把手里的饼子和那碗酸菜汤都吃到了肚子里。
关吉栋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能帮高秀兰解决工作问题的人,只有朱大夫,如果朱大夫到厂领导那里去说说,要求把高秀兰调回医务室,理由再充分不过了,因为高秀兰针扎得确实好,这样的人为什么非让她涮瓶子呢?关吉栋要去医务室找朱大夫,他让王小秋看好锅炉。这时候他看到王小秋脸上有伤,就问王小秋:“你脸咋的了?”王小秋说:“有几个小痞子把我军帽抢了,脸也让他们打伤了。”关吉栋说:“现在这些小痞子专门抢军帽,你要小心点呀!”王小秋说:“可不是,就没小心呢!”王小秋刚来的时候,关吉栋并不喜欢他,因为他知道那时候王小秋是厂里派来监视他的,看他和高秀兰是不是真夫妻,可小伙子来了不久就把底细告诉了关吉栋,关吉栋觉得他为人诚实,在以后的日子里发现,小伙子手脚勤快,嘴也甜,关吉栋渐渐喜欢上了他,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小青年做帮手,方便了许多。
关吉栋硬着头皮来到厂医务室,尽管他不喜欢朱大夫这个人,可他想求人家办事,医务室就必须得来,而且,脸上还必须得堆出稀有的笑容。
朱大夫看到关吉栋,话的味道果然不那么受听:“哟,这不是老关头吗,你咋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病了?头疼还是跑肚拉稀?”
关吉栋说:“朱大夫,嘴上留点德好不好,我不头疼不跑肚拉稀,就不能来医务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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