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崔芸窘迫的样子,柳氏摇摇头,笑了,周嬷嬷脸上也带着笑意,她端给柳氏一杯热茶,:“芸姐儿的性子天真烂漫,却也是个十足孝顺的好孩子,夫人小心烫。”
柳氏接过茶,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淡了,:“到底还是我太过宠爱她,这孩子,没长半点心眼,以后可怎么放心她。”
喝了口茶,柳氏想起了崔蓁蓁。
若是以往,崔蓁蓁惹了崔芸生气,她必定是要狠狠责罚一通崔蓁蓁才肯罢休的。
只是,想起今日崔蓁蓁乖巧憨傻的样子,柳氏动了心思。
崔芸遇上崔蓁蓁总是不冷静,如今还有一年,若是让柳氏下手板正崔芸,她自然是于心不忍。
可若是能借着崔蓁蓁这块磨刀石,磨一磨芸儿的脾气,顺便好好的看一看崔蓁蓁的为人品性,是真天真,还是假装傻,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
直到进了屋,喝了药,借着药性躺在床上假寐的功夫,崔蓁蓁压着心口,才没让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出来。
她竟然真的做了,关键是做了之后没有嬷嬷来训斥她,没人拉着她去祠堂罚跪,也没人罚饿,让她自省。
崔蓁蓁兴奋的躺在床上左右翻滚,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没让自己笑出声。
今日,崔蓁蓁也是鼓足勇气奋起一搏,她不可能一直躲着柳氏,就算是想尽各种办法躲开了柳氏,不去面对她,也只比不是自欺欺人,柳氏要算计她,动动指头就行了。
刚刚崔蓁蓁的动作也是看康嬷嬷的样子福临心至。
她想过,最差,也就是再将她软禁起来,有绿梅的事情打底,柳氏最近不会对她怎么动手。
若是运气好些,她的演戏没有被拆穿,柳氏有那么几分信她,那么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陆娆和那么许多的姑娘在同一个院子里,彼此都是竞争的关系,因着嬷嬷的原因,都没怎么冒头的,相比较而言,崔蓁蓁的处境要好很多,因为名义上,她也是这崔府里的半个小主子。
当然,她这个主子的名头屁用没有。
但是,就是这一个名头,若是能扯上柳氏的排面,她都会在府里顺利许多,哪怕最后柳氏是利用她,也会稍稍的顾及一些,而不是自己闷不吭气的被活活捏死,供她挪腾的余地也会大很多。
崔尚书的生日宴会就是一个开始,崔蓁蓁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她还不能飘,她如今十四,离她十五岁及笄的日子还差一年,一年时间,她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关键是,崔蓁蓁看着自己手腕间的地方,默默的想了想,一个不起眼的银环就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崔蓁蓁摸索着手腕,这几日,关于这些光环,崔蓁蓁隐约有些想法。
金环对于她出乎意料几乎有些怜爱的样子,崔尚书竟然也会挤出来那么一丝半点的慈父模样给她.
虽然崔蓁蓁见得人比较少,但如今这样一对比,崔蓁蓁猜测,这些都是这些所谓光环带给她的作用,对于这些光环是谁给她的,有什么目的,崔蓁蓁完全不在乎。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尽管最显眼,最有价值的外貌看上去对她增益不多,她如今还是平平无奇的模样,但是她在梦中的所见所闻,所学所思,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体验了。
银色的小环慢慢的淡了下去,对于之前所显示的七日之内的适应期崔蓁蓁完全适应良好,她准备一直开着这光环等候改造。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的入梦时间并不确定,且每次梦醒时的时间也不确定,梦不可控,崔蓁蓁只能从自己的身上找办法。
上一次的入梦崔蓁蓁也是做了一次尝试,她若是不顾一切也能另外附在其他人的身上,也是行的通的,代价就是她会稳不住身形,很快苏醒。
第一次懵懵懂懂,莽莽撞撞,第二次,托陆娆的福,崔蓁蓁对这些奇异的事有了许多了解,仅有的两次入梦,崔蓁蓁也试不出多的东西,她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等待下一次的入梦。
崔蓁蓁白日里闹了一通,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康嬷嬷重新被叫去提点,下午就没出现在崔蓁蓁的眼前。
用罢了晚膳,崔蓁蓁不用金环催,自己吃了药,又与金环两人分着吃了些蜜饯果子,就早早的洗漱完,躺在了床上。
前两次都是还没什么念头,崔蓁蓁睡着很快,但抱着期待的心情,崔蓁蓁反倒睡不着了,她脑海中的兴奋迟迟挥之不去,了无睡意,她学着陆娆的法子数着绵羊,但数着数着,因为要计数,她反倒是越发清醒。
许是细皮嫩肉的,崔蓁蓁就格外的爱招蚊子叮咬,一到夏日,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包起来躲开蚊虫,偏偏又热,还没怎么动呢,就每每都闷得她大汗淋漓。
今夜到是不同,冰肌玉骨生了作用,崔蓁蓁的身上还没到触手生凉的地步,但也绝对不热,屋里摆的是上好的薄荷艾草鞣质的熏香,混着她身上清爽的甜香,到是挺好闻的。
实在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躺的崔蓁蓁心浮气躁,她也不睡了,扭头看外头蒙蒙的亮着,就知今晚的月朗星稀。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了,推开窗。
院子里月光泄了满庭院,但这月色绝不寂寞,外头的虫子藏在花草中,三五一团,尽情的对月高歌,间或还有清风吹过。
崔蓁蓁取了一柄团扇,就这么靠着窗棂出神的望着月亮,她脑袋放空,没有那么的患得患失了,这么一扇一扇的,崔蓁蓁有了倦意,关好窗户,她躺在床上,慢慢的睡着了。
一夜好眠,崔蓁蓁是被轻轻的喊声唤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先没动,几次入梦,崔蓁蓁养成有了睁眼以后就静待片刻的习惯,简单的青色纱帐,还有一丝余味的薄荷香,关键是站在纱帐外的人,是金环。
崔蓁蓁起身,她昨晚没入梦,尽管心里头有些失落,却远不如昨夜睡前那般紧张。
能进得去,她自然全力以赴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若是不能,自然也无碍,于她而言,这入梦已经是难得的机缘,她也得到了许多东西。
.
再过几日,就是崔尚书的生辰宴了,这是崔蓁蓁要注意的头等大事,洗漱,用餐,之后就是去前院请安,散出去一堆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腻歪话,崔蓁蓁回来就开始绣东西。
这是崔蓁蓁之前一直在做的东西,之前她的心里头一直憋着气,自从上次崔芸在崔尚书的生辰宴上出风头后,坐在席间最角落处目睹了她的风光之后的崔蓁蓁,回来就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压崔芸一头,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崔尚书看到她这个女儿。
如今,崔蓁蓁那份渴盼父亲疼爱的孺慕之情已经彻底淡去,若不是她的字迹一向不好,在梦中学来的字迹怕引起注意,不好展示,崔蓁蓁都想随便抄抄经书就算了。
一整个的松鹤延年益寿图,是之前崔蓁蓁不假人手,绣了整整一年的成果,崔蓁蓁或许毛躁,或许没什么优点,但她的绣工还是有那么些可取之处的。
绣完这一幅图,崔蓁蓁摸了摸,自己都有点舍不得送出去。
花的心血是一回事,送出去的东西根本不被重视也是一回事。
花了无数心思的好东西被白白糟践,想想就可惜,让在一旁一直赞不绝口的金环把东西收好,崔蓁蓁揉着肩膀去榻上小憩。
*
五日后
这一天的崔府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来往的仆役,丫鬟脸上带着笑意,脚步匆匆的端着东西来往,崔府的门口,崔府的长子崔志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崔椋就在门口迎接宾客。
崔府上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崔蓁蓁跟在柳氏的后面,第一次被堂堂正正的带出去亮相。
看着那些夫人或不屑,或玩味,或是像看什么新鲜玩意一样的打量眼神,崔蓁蓁心里头乏味,面上却一本正经的作陪。
“让我瞧瞧,啧啧,可真是个水晶样稀罕的人物,崔夫人你可真是藏得好,往日里是舍不得拿出来让我们稀罕稀罕。”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样的打趣。
听得崔蓁蓁只觉得脚指头都尴尬的能抠出个洞来,若是以往,崔蓁蓁被人这么夸,她心里头不免会得意几分,可见识过真正标志的美人,还是真正的朝夕相处之后,面对这样的尬夸,崔蓁蓁真是浑身都不自在。
“是呢,我可是舍不得,让你们多看几眼,若是看不够,拐跑了我这宝贝女儿该怎么办。”柳氏一笑,接着话茬打趣道。
几位官夫人聚在这花厅里一时说笑,气氛热烈的时候,柳氏又多说了几句,就出来了,毕竟她是主母,今日这前院后院不少的事,都离不开她。
出来之后,柳氏就寻了借口打发了崔蓁蓁,崔蓁蓁也知机的告退,她这般干脆,就是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让崔蓁蓁眼前一亮,心里头意动的人——游谕。
看见游谕的那一刻,崔蓁蓁的指尖都在微微的发颤。
她为着自己的未来思来想去,这几日她都没能入梦。
甚至前天晚上,崔蓁蓁还做了自己被柳氏转手送出去,被压进了棺材殉葬的噩梦。
若是游谕,崔蓁蓁的念头兴起,就在停不下来了。
游谕是崔尚书的学生,他出身微寒,却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满身都是书卷气,他弱冠之年,就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举人。
后来不知怎地,入了崔尚书的眼,被崔尚书收了做学生,如今时常在府中走动,崔尚书对他颇为满意,直说待到明年,游谕就能参加会试,有几次甚至当着崔志的面要他们多向游谕学习。
崔尚书如此看好游谕,游谕又无婚配,家中也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母亲现在还在乡下,时下,老师嫁女给学生的事情颇多,众人也视其为雅事,若是崔尚书也这样想。
*
崔蓁蓁捏着帕子在心里暗暗的拿定了主意,游家不是高门大户,规矩没那么多,没有姑嫂亲戚,只需要精心赡养游谕的老母亲,方方面面,都极戳崔蓁蓁的心。
明年,不管游谕能不能高中,时间都刚刚好,若是中了自然极好,便是不中,崔蓁蓁凭着一手的绣活也能卖个好价钱,供家中吃喝不成问题,如今只看游谕肯不肯了。
事在人为,若是她与游谕有几分缘分,能相互生些情意,让游谕明年愿意娶她是最好,这是崔蓁蓁能想到的最好的,最容易让崔尚书也乐见其成的方法了。
*
还没到正午,院子里已经热了起来,于是凉亭临水处成了好去处。
这会子还没开宴,有觉得屋内闷的,自然是结伴来园中看看。
崔尚书是个文人,按着他的喜好,府内的花坛景致自然风雅不俗,中院内里的庭院处还有一处专门请了江南水乡的工匠建起的园子,外头的临水处杨柳依依,很是有一番意境。
站在水榭旁的男子衣衫被杨柳依依不舍的轻轻撩动着,眉目疏朗,面容俊秀,他看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似在出神。
突然,一阵风吹过,一个浅白色的绣帕落在他的眼前。
听着一旁水榭上的那声娇软轻呼,刚刚还无动于衷的游谕的眉梢微微一挑,他笑了笑,上前捡起了那个帕子,。
帕子上头没什么提字,只在一脚处绣了支绯红色的十样锦,还有些淡淡的香气,不似以往他嗅到的那些女子的胭脂香,还没待他在辨一辨,一道身影携着婢女就翩然而至。
“多谢游少爷,”先是金环走上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她看向游谕:“这是我家五姑娘刚刚不慎掉落的。”
游谕也微微颔首回礼,他风度翩翩将手上的帕子递了过去,:“不当谢,只是举手之劳。”
人都是视觉动物,用团扇半遮脸的崔蓁蓁看着游谕的一举一动,见他风度翩翩,心里头很是欢喜。
见金环接过了帕子,崔蓁蓁好似松了口气,她闪躲害羞不敢直视的眼神也敢落了回来,她微微一屈膝,:“多谢游公子。”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崔蓁蓁就准备走了。
虽然游谕是崔尚书的弟子,但崔蓁蓁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的和他单独的初次见面,不能过于唐突,但也不能这么浅淡。
崔蓁蓁知道自己不能似梦中的美人一般貌美(大误),只凭一张脸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于是,临走的时候,崔蓁蓁回头了,像是大着胆子又看了一眼游谕,她微微抿着唇笑了,随后,就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转过身真的离开时,崔蓁蓁脸上的浅绯色也没淡下去,心也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崔蓁蓁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是真的,害羞也是真的。
梦中的时候见得人多,各式各样的,但都不用她面对,旁的人总是隔着一层,而她自己在这宅子里甚少接触外人。
更何况,游谕仪表堂堂,又是读书人,说话也好听,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崔蓁蓁是真的有几分心动了。
她走着走着就捂着脸,也不知自己刚刚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傻。
金环看着崔蓁蓁一会笑,一会懊恼,一会捂着脸傻乎乎的举动,脸上挂起了高深莫测的笑容,默默不语的走在旁边,淡定的帮着自家小姐引路,免得她绊着自己。
看着崔蓁蓁渐渐远去的纤细的身影,游谕立在原地。
他的神色渐渐的深了,他注视着那道丁香色的身影,脑海中不断回放的,还是刚刚的惊鸿一瞥,游谕无声的笑了,他知道刚刚的那是谁,这府里的人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想不到,她是这般的,这般的撩动人心。
她害羞的时候,细白的脖颈和脸上淡淡的醉人的红晕,她笑的时候,浅浅的眉眼微微的弯着,像是新月初现,眸光润软,像是朵浅白的杜鹃,清纯缱绻。
游谕抵了抵舌尖,她光是站在那,就已经很是招人了,更何况,她还傻乎乎的一头撞过来,真是,真是很难让人不心生恶念啊。
*
崔蓁蓁谋划已久的这场戏,看客自然不止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