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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王娇养指南 第229节
    大雪昨天夜里就停了,太阳升起以后,漫山遍野都是银装素裹。
    难得的好天气。
    近午时分,镇外走进一支五十人左右的车队。尽管镇里人口不过五百余人,但门卫查得严格,外客都须有路引子才能进入。如果欠奉或者发现伪造,不好意思,抓起来。
    还好,队伍成员都很清白,快速通过了这次测试。这支队伍打着运送军需的旗号一路畅行无阻,他们押送的是鞋履,足足两千多双棉鞋。这都是附近几家鞋庄赶造出来的,要尽快送往军镇,由那里再转往前线。
    刚过完年,整个卫国东部仍是天寒地冻。这种天气里,士兵要是没有一双保暖合脚的鞋,那根本连仗都不要打了,冻疮和肌肉坏死就能折磨死人。
    不过这支队伍里也跟着七八个散客。这世道独自出远门太不靠谱,旅客都会寻支正经车队跟着,以策安全。不过众人拿出来的都是盖了戳的路引,镇守卫检查到最后两名旅客时,神情一下变得很客气,不复先前的爱搭不理。
    大伙儿好奇,都伸长了脖子瞧,却见这两人拿出来的不是路引,而是黑中带金的令牌。只那么一晃,守卫就变脸了。
    身份上的差距,高下立判了。
    众人再一次审视。这两个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看年纪像兄弟,大的二十出头,小的才十三、四岁,均是布衣,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似乎也没甚特别的。
    过去的两天一夜都在野外,大伙儿绷紧了神经,好不容易进了城,一下都觉出疲惫。曲云河往前方小店一指:“去吃碗热乎的?上元节了嘛。”
    今儿是正月十五。
    这个年关就在赶路中度过了。燕三郎从来也不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或者倍伤怀的脾性——于他而言,根本无人可思、无情可伤——所以既不难过也不怅惘。
    他甩了甩毡帽上的浮霜:“快到约定地点了吗?”
    “快了。”越接近靖国旧宫,曲云河对路径就越熟。他沉睡百年,这里的国家变了,但山川地形基本没变,“贺小鸢跟我们约好在凤崃山下的小镇会面,离这里最多三十里。我们来早了,约定的日子在明天。”
    “嗯。”燕三郎背起书箱,大步走向主街。
    他原本也觉奇怪,既有高仿的武备令,为什么贺小鸢还要告诉他们:“抵达凤崃山就不要往前走,先与我会合,我带你们过去。”
    这一路走来,他基本也明白了。
    这个镇子很小,他们抬腿就能走到大街。街道两边儿原来都是铺面,可是现在十家里头就关了六七家,门板上都贴着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吉屋转让”。
    剩下还开着的,多半都卖粮食或者熟食。
    只这一样,就看出镇子经济萧条,更不用说往来镇民面容寡淡,来去匆匆,并没有小城居民的惬意。
    他们走去的那家小店,门外头蹲着几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缩头缩脑如鹌鹑。
    店里如果有客人进出,拨开挡风的厚帘,热气就会跟着一起扑出来。这些人于是得到一瞬间的温暖。
    燕三郎多看他们两眼,才掀帘走进店里。这几个人身上,仿佛有他自己的影子。
    已经到饭点儿了,可店里也只有两桌客人。曲云河坐了下来,抬手道:“来两碗元子,六个锅贴。”
    店主是个瓮声瓮气的汉子,出来就道:“先结账。”
    看来吃霸王餐的人很不少。燕三郎掏了钱,结果这几样不值钱的吃食,竟然就要三十文钱!
    这要是在春明城,最多只要十个铜板就能搞定。
    物价飞涨如此。
    但燕三郎还是面不改色付了。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东西很快端上来了。
    元子即是汤圆。卫国也有上元节吃汤圆的传统,和句遥国一样。
    随着年纪渐长,营养充足,燕三郎这两年不大喜欢甜食了。可是千岁说过节要有仪式感,所以他们还得找个地方吃元子。
    这家无名小店的元子皮不够软糯,芝麻馅儿磨得不够精细,吃在嘴里偶尔还能啃到猪油渣。但它至少热气腾腾,在寒冷的早春时节吃进肚里,熨贴了肠胃,也让人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世道没有那么糟糕。
    在眼下的卫国乡镇,普通人都舍不得上馆子,哪怕只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燕三郎是从攸国走到卫国的。
    在被攻击、被侵占的土地上,他看见了战争挥之不去的创伤,看到幸存的人们艰难求生。
    可他没料到,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卫国的民生凋敝,竟然没有比攸国好上多少。
    他从东南前线走到卫国中部,大城还好些,像乌桐镇这样死气沉沉的小镇,比比皆是。
    大卫国连年征战,先王在位时,国家就打下来两个,本来该要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哪知先王突然崩了,继任的新王要秉承父亲遗志,干出一番事业来,于是再度掀起了对攸国的战争。
    战争最耗资材,卫国原本就是再富庶,打了八年仗也穷了。更何况军费很不好供,为了筹集军饷,卫国调整税赋,开征的名目更是五花八门、多如牛毛。粗略计算下来,八年前的三十税一逐年逐次提高,到现在百姓几乎要上交收入的三成!
    税重还要加上天灾。前年卫国大旱,去年夏天却遇上了洪涝,庄稼减产。这种情况下,卫国的税赋并没有减少,毕竟前线战争如火如荼,后方绝不能断了供给,否则才真叫功亏一篑。战争本来就是一种特殊、临时的紧急状态,国家停下正常的生活生产,一切为了战争服务。
    是以燕三郎从娑罗城一路走来,路边常现弃耕的荒田,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无论是句遥还是卫、攸,农人在秋收之后一般紧接着深耕田地,将地面的残茎和杂草尽早翻压入土,促进土壤肥力,以保来年春天雪化以后可以及时播种。
    可是眼前的荒田已经好久没人打理,也不知是受了去年洪灾影响,还是田地的主人干脆逃荒去了,不肯留在这里。
    第404章 人都吃不饱
    这样的田地出现,不是一回两回。
    燕三郎也明白农人生存不易,他离开娑罗城不久,就见过卫国的仓田吏入户催收。平民缴不出,他们就去挨家挨户翻搜。有一户农家被搜出了整袋子稻谷,兵丁刚刚拽起,须发皆白的田翁死死抱着他大腿哀求不已,反被一脚踹到心窝,半天喘不上气。
    当时曲云河就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幕,然后叹了口气,拍拍燕三郎的肩膀:“走吧。”
    就算赶走抢粮的兵吏,明天他们还会来的,并且要变本加厉。
    就算是燕三郎和千岁,也是无能为力。
    曲云河大口吃元子时,店帘一掀,又有客人来了。
    这是一对母女,孩子大概是七八岁。
    曲云河和燕三郎抬头,对方目光瞧过来,向他们点了点头,两人也回以一笑。
    这也是跟着车队走了两天的客人,算是同行的伙伴,但也仅是点头之交。
    母女就在两人邻桌落座,年轻的母亲同样要了一碗元子应景儿,还有一份豆饭。小女孩自己乖乖扒饭,乌溜溜的眼睛却看向燕三郎。
    严格来说,她看的是燕三郎身边的猫。这猫儿真漂亮呀,还干净。
    进入温暖的店内,白猫就从书箱里跳出来舒展四肢。憋闷了一个上午,她也需要透透气。
    先前燕三郎就找过店家,让他把一包东西拿去后厨加热。当然,这是要额外付钱的。
    现在店家就给燕三郎端出一碗熟鸡肉。后者也不怕烫,把大块鸡肉撕成小条,晾一会儿再给白猫吃。
    “猫咪吃又!”小女童好奇道。
    她的声音清脆,所有人都能听懂她说的“又”指的是“肉”。在这店里,能吃上肉的反而不是人类。
    正好母亲喂了她一口元子,小姑娘嚼了嚼吞下去,紧接着又问:“为什么不喂猫咪吃元子?”
    燕三郎动作一顿:“她和人不一样,不能吃糯米,否则会坏肚子。”
    小姑娘还未说话,边上已经有客人嗤地一笑:“人都吃不饱,你还管猫坏肚子。”
    这人脸瘦长,戴个鼠皮帽子。
    白猫理都不理他,吃得很欢。燕三郎神色不变:“我管不着别人,只能管自家的猫。”
    这人对同伴道:“这么肥的猫,在我们这里早被吃了。”
    同伴笑了:“可不是么?”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白猫突然转头盯着自己二人,眼神阴冷而古怪。
    他哟了一声:“这猫邪乎了,两只眼睛颜色还不一样。”
    白猫盯着那两人,任燕三郎给它顺毛,一动不动。
    “别管他们。”对于这种无营养的挑衅,少年从不理会。他低声问:“老实说,你最近好像饭量见长了?”
    猫儿这才转头,冲他喵了一声。
    燕三郎一笑,转去吃自己的元子和锅贴。
    除了他,没人听得懂千岁回他一句:
    “要你管?”
    可是燕三郎分明记得,猫儿原本的饭量是每顿大半块儿鸡胸就能吃得打饱嗝,现在已经涨到每餐必吃两大块鸡肉,这食量大概是从前的三倍。
    她却不见胖,体重也不见长。
    吃下去的份量,都上哪儿去了?
    千岁又瞒着他背地里捣什么花样呢?
    燕三郎正在沉吟,外头突然起了骚动。有人惊叫,有人大呼,他和曲云河还能听见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过去两天走山路还算风平浪静。眼下他们已经到镇里了,怎地反而动荡起来?燕三郎立刻将白猫收入书箱。
    邻桌的母女脸色也变了,小姑娘本能地觉出不安,倚进母亲怀里。
    店家奔出去看个究竟,然后就没了动静,老半天也不回来。
    他自顾自跑了。
    店里客人更加不安。
    外面的声浪渐增,又有脚步声往这里来。边上的客人如坐针毡,曲云河和燕三郎互视一眼,岿然不动。
    曲云河吃了个元子,低声道:“这里离城门只有百丈远。如有不对,杀人夺马。”
    燕三郎点了点头。
    区区百丈,他们要强行冲过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话音刚落,帘子一掀,外头三四个汉子和寒气一起挤了进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一边喝问:“本地人还是外客啊?”
    燕三郎还未回话,方才笑话他的客人已经抢答了:“我们是本镇人,这两桌是外客。”
    一句话,撇清了两边干系。
    那几个汉子看他们穿著,也不像有钱人,袄上还有好些个补丁,哪像燕三郎两人和那对母女衣饰干净,料子也好。
    “外客啊?”其中一人敲了敲燕三郎的桌子,“站起来,跟我们走。”
    曲云河问他:“去哪?”
    “走,轮不到你问。”他带来的几人散开,站到两人周围,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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