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眼珠子一转:“喂,宣国立国已经二十年了,为何你说境内风调雨顺是‘十几年’?”她敏锐地抓住了漏洞,“中间那几年呢?难道有灾有难?”
“那几年,神物不在这里。”庙祝却支吾开了,“所以发生了旱灾,北边的草原还刮起白毛风。”
“为什么?”不懂就问嘛,她虚心得很,“那时也被盗过?”
“这些都见诸史册!”庙祝突然不耐烦起来,“你们要是识字,自去借阅,问我也没有用呢!”
燕三郎见他目光闪烁,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道:“好,我自去查。不过,偷走石碑的窃贼,至今官家还没找到线索么?”说罢,又递过去半锭银子。
庙祝本不想答他,可是神物被盗之后,庙里的香火一下子削减大半,他的收入也少了。“没有呢。那些贼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过上几年大概就会把石碑还回来了吧?”
霍东进都听得大奇:“偷都偷走了,为何要还回来?”
“神物上既有风调雨顺的祝福,同时又附著两道诅咒!”庙祝一脸神秘,“第一道,胆敢把它从这庙里偷走的人,凡经手者都会断子绝孙!”
偷走石碑的人会中这种诅咒?燕三郎和千岁互视一眼。
“第二道诅咒,无论谁偷走了石碑,它最终还会回到这里。”庙祝往神像一指,“所以,安涞城的老居民其实都不太担心。”
燕三郎忽然道:“仅凭传说,你们就不担心?”那老安涞人的心得有多大啊?
庙祝又不接话了,只是耸了耸肩:“我就只能说这么多。”
从稷庙里走出来,千岁问燕三郎:“你看呢?”
“你问得好,这里面的确有些玄机。”少年已经想好了,“看来我们还得跑一趟同文阁。”从庙祝这里只能听到一点不靠谱的传说,那玩意儿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道加工,想弄到含金量高一点的消息,还得找书看。
“跑就跑……改天行不行?”千岁没好气道,“先玩两天再说呀。”
他们初来一国之都,这小学究又要一头扎进书堆吗?不要啊,无聊死了,千岁大人不想被连累!
“……好。”横竖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到这时,阿修罗宝贵的正午时光也结束了。燕三郎对众手下道:“今天没有额外任务,各自玩耍吧,入夜之前必须回来。”
众人大喜,金羽抓着傅小义等人,三两下就不见了。他随得胜王逃进首铜山不过十七岁,失陷桃源五年,如今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好玩好闹的年纪。
燕三郎这一趟行程,不是丛山峻岭就是小村乡镇,众人早就走得腻味儿,现在突然进了繁华都市,谁都忍不住要去品尝一下这百味人间。
霍东进和左迁也去了市集西侧,说是要找个茶楼听书。这是霍东进的爱好,很多年都没能享受了。
二十余人呼啦一下作鸟兽散,燕三郎成光杆司令。
霍东进临走前还问他:“给您留两个侍卫?”
“不用。”
众手下知道,燕三郎说不用就是真不用,于是大伙儿很放心地走光了。
“什么嘛,还说忠心耿耿?”千岁已经附回白猫身上,这时就从书箱里探出个脑袋观望四周,“耿在哪里了?”
燕三郎顺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对极,最后还是你靠得住。”
“那是当然……嗯,什么意思?”猫儿生气了,挥着毛爪想挠他一脖子,燕三郎却指着正前方道,“看,那里卖烤鱼干!”
他们在北市逛了小半圈,燕三郎在白猫要求下买了好几件小玩意儿。
快返回时,千岁才道:“方才一直有人跟踪我们。”
“我知道。”燕三郎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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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安驶回驿馆,什么事也没发生。
燕三郎刚回到住处,就有人来送烫金请柬了。
请柬上的字龙飞凤舞,大意是柱国颜焘今晚要在伊芙楼设宴,给铁将军饯行,也诚邀清乐伯夫妇前往叙乐。
这人真是一天也多等不得。燕三郎目光微沉。
猫儿趴在他肩头,把柬上内容一字不漏看完了,而后问他:“要赴晚宴?那我得去换身衣裳,唔,出发前在盛邑绣月阁做的那套金丝火云袍怎么样?”
明明阿修罗身上的衣裳就是法器,款式随心万变,她却喜欢在人间买买买,这是什么癖好?燕三郎想到她兴冲冲换裳描眉,是为参加颜焘的晚宴,心里突然就有些堵了。
他把请柬递还给来人:“好意心领,不过今晚我们不去了。”
站他面前的,是柱国府的二等家仆。送柬的对象是驿馆里一个不知来头的小贵族,这人只差用鼻孔看人了,这时听他回绝得干脆,终于舍得低下脑袋:“啊?你、您说啥?”
第1027章 余生如此也不错
“我夫妇刚到宝地,舟车劳顿难解,今晚要早点就寢。”燕三郎缓缓道,“你替我谢过柱国好意就是。”
“这……”这人顿了一下,“您还是走一趟为好。”一个小小的外国贵族,也敢拒绝柱国的邀请?
燕三郎似笑非笑:“怎么,我今晚在驿馆歇不得了?”
这人一噎:“不,不是……”
“把话带到就行。”燕三郎说完转身回屋了,把这人直接晾在外头。
千岁有点奇怪:“你不去?”直接回拒,这好像不符合燕小三的性格。
燕三郎反问她:“你想去?”
其实他也明白,这种名人举办的宴席对大小贵族来说,最能增广人脉,因此是想尽办法都要去参加。可问题在于,燕三郎又不是宣国人,只是来这里办事,办完了就走,并无意在这里混到风生水起。
何况,去这宴席也就是看别个心怀鬼胎的人觊觎他身边的女人,除此并无实质意义。
“唔?”他虽然面色平淡,但千岁下意识觉得,她要是给个肯定的答案,三儿怕是会很生气。“不去也行,但长夜漫漫如何打发?”
“手谈一局,如何?”燕三郎从储物戒里取出棋盘和棋子。也亏得他的储物空间大,才能放下那许多杂物。棋子都是上好的玉石雕就,冬暖夏凉,捏起来很舒服。
驿馆本身也提供棋具,给贵宾们解闷。但燕三郎知道千岁有洁癖,不会去碰别人曾经抓在掌心、不知沾染了什么汗渍和污垢的棋子,所以这些都要自备。
“行叭。”她说得勉勉强强。
这小子今晚终于不看书了,她也不用一个人在外头飘来荡去冒充红衣女鬼,很好。
……
柱国府,家丁回禀颜焘。
颜焘正看战报,闻言扔下手头几张薄纸:“你说什么?”
那家丁瑟缩道:“清乐伯说刚到安涞舟车劳顿,今晚要早点安歇,所以不来、不来赴宴了。”
燕三郎是卫国的贵族,又不是宣国人,不参加颜焘的晚宴都谈不上不礼貌。
“废话!”真当他没听见?颜焘抓起镇纸,本想丢他脸上,不过临时又放了下来,“滚下去!”
家丁如蒙大赦,飞快退走了。
那姓燕的敬酒不吃吗?在如今的安涞城,敢这样拂逆他的人太少了。颜焘原本生气,可想起他身边那女子的娇艳如花,火气又平复下去。
那小子想躲着他?呵,走着瞧。
此时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一名侍卫入内觐见。
“铎人叛党在安涞城的据点,已有眉目。”
“在哪?”颜焘的心神立刻收了回来,身体前倾,“主事者是谁?”
“只发现了一个内奸,办事不太老练,不像是主事者。”侍卫递上一封密信,“徐大人也只是怀疑。”
颜焘接过打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沉吟半晌,才下了指示:“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最好让他引我们去找大鱼。”
此时,他脸上哪还有白天的玩世不恭?
“什么时辰了?”
立在一边的亲随赶紧道:“快到酉时。”
“更衣。”颜焘揉了揉眉心,“去伊芙楼。”
……
外头天冷,棋局当然摆在屋里了。燕三郎用红泥小炉给她煮酒,梅子香气溢满整间屋子,白猫都闻得软榻。
他又变出几碟子点心,千岁一眼认出,这就是下午逛北市买回来的,各式各样的酥饼、糖糕卷,还有指肚儿大小的奶酪,正合她樱桃小嘴一口一个,酸酸甜甜,开胃得很。
千岁才吃了两个,就见燕三郎灭了油灯,取出一只花烛点上,置在棋盘边上。
这花烛可不是洞(那个)房用的,而是真正鲜花精油制成的蜡烛,个头又矮又胖还圆,憨态可掬。虽然加进少许花瓣,但其实主料是玫瑰精油和佛手柑,被火焰融化之后清香扑鼻,嗅之静心。
火光映照下,少年面部硬朗的线条都变得柔和。千岁凝视着他,还是那么俊嘛,但总觉得他今天有哪里不对劲儿。
“诶,这不是我制成的花烛样品嘛?”还没来得及推广到门店里去。
“今晚正好试验,过关了才能量产。”千岁现在是他名下产业天馥楼的第一调香师,她试验成功的样品基本都受到姑娘们的热烈欢迎。
当然,前提是试验成功。燕三郎都不记得,自己在她的实验室里嗅过多少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有些让人闻过以后,只想以头撞柱。
“感觉怎样?”作为一名合格的调香师,千岁很诚恳地征求客户/大老板意见。
“很好。”燕三郎凝视她,灯下看美人,敛七分张扬,显三分柔美。
“那就好。”千岁先执一子,直接落在了天元位置。
“这么下,容易输。”
她哼了一声:“你只管放马过来。”顺手又拈起一枚酸酪。
燕三郎抬眼,恰好看见她吮着白嫩细长的手指,凤眼却聚精会神盯住棋盘。
他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个念头:
余生若是夜夜如此,仿佛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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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郎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才睡着,反正是一夜好梦,难得的香甜。
他正睡得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冷不防有个重物“咚”一下砸在他胸膛上,生生把他砸醒了。
这重物还会叫个不停:“起床啊,懒虫,太阳晒pp了还不起来!”
燕三郎想伸手把它拨开,白猫灵活避过,直接跳到他脸上。它身上沾着的雪粉掉落下来,每一点都带出激爽的冰冷。
燕三郎打了个寒噤,彻底清醒了。
一睁眼就觉刺眼,阳光果然透过窗户,直直晒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