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变老啊。
是头发一根一根变白、眼睛一天一天浑浊、牙齿一颗一颗松动、皮肤一点一点松驰,直到最后与棺木一起腐朽,几十年后再没人记得你是谁了。
再没人记得你曾有滔天的权势,有惊人的美貌,或者有无可比拟的才华。
可是现在,用钱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谁能不欣喜若狂?
风立晚也轻轻叹气:“一下子年轻十五岁,真好啊。”
她还年轻,却也羡慕二八年华。
台下的竞价很快就疲软了,因为包厢里的贵宾开始发力,后半程属于他们。
契约的价格,飞快就从两万两推升到了八万两。
千岁问燕三郎:“你不争?这东西也算奇货可居。”
燕三郎摇头:“还不如弄到契约的人对我有价值。”他想要的,不止这十五年。
大约是半炷香后,价格提到了二十万两。
就算减龄契约对人类的吸引力太致命,这个价格也能让在场的多数人,包括楼上的不少贵宾都死心。
“减龄十五年,其实也就是延寿十五年。”发卖师笑眯眯道,“我们原本也没有多少个十五年。”
话音刚落,三楼包厢就有人再度开价:
“三十万两!”
风立晚轻吸一口气。这样的手笔,就是梁大都也没几个能拿得出来。
燕三郎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不禁皱眉。
凭阑俯视全场的,不是柱国颜焘还有谁?
他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颜焘同样眼神如鹰隼,也看见抬头的燕三郎,于是冲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傲气十足。
少年礼貌回以一笑,而后收回目光。
但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他就看见颜焘举着酒杯,目光朝前平视,看样子包厢里还有别人。
……
那厢颜焘嘿嘿一笑,坐在他对面的颜烈眼皮都不抬一下:“又在跟谁置气?”
“清乐伯。”颜焘朝底下一呶嘴,“那小子就坐在台下,还瞪我一眼。”
“还没搞定?”
颜焘知道兄长话意,拉下脸道:“昨晚铁将军的送别宴,我发去请柬,被这小子拒了!”
“有些胆气。”颜烈提醒他,“我问过卫国来的大商人,这位清乐伯如今在盛邑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与护国公称兄道弟、与卫王把臂言欢,更难得连王师厉鹤林都对他评价很高。”
身份,就是贵族最好的护身符。
颜焘仰脖干掉一杯酒水,有点郁闷。
吴漱玉就坐在颜烈身边,进来时素纱掩面。三人都未亮出真正身份,也就没有惊动旁人。
现在包厢里也没有外人,她早将素纱摘掉,观看底下的发卖会。
在安涞城多年,她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很是好奇。
“你买减龄契约做什么?”她问颜焘。这人减去十五岁就是半大小子的面貌,他想变得这么嫩?
颜焘摸摸鼻子,看看兄长再看看她,笑而不语。
接到这么明显的暗示,吴漱玉顿时转向摄政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你该不是想……”
颜烈耸了耸肩:“有何不可?”
她脱口而出:“你疯了,花这么多钱?”
宣国安享了多年太平,国库里的确渐渐充盈;可那些钱都是公家的,就连先王颜枭都不能动用。
宣王有自己的私库,账目与国库的公账要分开来算,二者不可混淆。
这是颜氏传下来的祖训,是铁律。
所以,颜烈想买下这纸契约,就得用自己的钱。
吴漱玉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颜烈身家不足三十万两,她自己也是名媛出身,父亲得胜王曾经富可敌国。可是在发卖会上一掷三十万两,有必要么?
这话就不客气了,颜烈沉下脸:“给你花,不好么?”
“我不要。”
颜烈伸手抚着她的面庞:“你不想年轻,还是不想从我这里拿实惠?”
他身边的气场又变得阴抑了,连颜焘都能感受到。
这两人争执期间,二楼西侧包厢有个女子缓声道:“三十五万两。”
有对手?颜焘瞥去一眼,再加码:“四十万两。”
反正是兄长出钱,他喊得欢乐。
场内静悄悄地,都听这两尊大神对杠。
发卖师抹额,悄悄擦了一把汗。
第1035章 青春重现
那女子犹豫一会儿,又报五十万。
原来是五万五万一加,现在一口气提到十万,正是要吓阻对手。
这一招原本很好用,足见对方经验丰富。不过今回遇上颜焘这样的对手,老方法都不奏效了。
颜焘懒洋洋地,直接给她喊了个六十万出来。
“别出价了,除非你自己留用!”吴漱玉咬牙道,“我真不想要!”
她不是不想变得年轻,而是不想跟身边人有更多纠葛。
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想要。
玉太妃很少这样激烈反抗,尤其在外人面前。感受到弟弟眼里的揶揄,颜烈声音很沉:“你会后悔的。”
吴漱玉摇头:“生老病死,天地规律,我不想违背。”
外头,三楼的包厢已经安静下来。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吴漱玉提心吊胆。
她怕这东西真砸自己手里了。
幸好,还不等发卖师倒数,那女子再度开声:
“一百万两!”
数百人的场地静可罗雀,一切杂音都消失了,只有她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间。
这是金钱的回声。
一百万两,就是整整十亿钱!
十亿钱买十五年青春,划算么?
燕三郎身边坐着的汉子喃喃道:“我宁可拿十五年寿命,去换一百万两银子!”
少年不禁莞尔,恐怕这才是多数人的心声。
这一声震动人心的“一百万两”发出之后,全场安静。
发卖师连问三遍,都没人再出更高价了,于是眉开眼笑地恭贺女客人喜提十五年青春。
吴漱玉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
颜烈耳力极佳,这动静怎瞒得过他?他转头盯她一眼。
这一眼杀气十足,吴漱玉心里一寒,又想起悄无声息死去的梅妃,赶紧道:“我也是为你着想,那么多钱……”声音越来越轻,自己都不好说下去。
颜焘笑道:“哥哥,玉太妃对你可太体贴了。”
颜烈喝斥一声:“闭嘴!人多口杂。”这是什么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就在这时,包厢门打开,有个男童奔了进来,直扑到吴漱玉怀里:“母妃。”
他后面跟着两个侍卫,一名侍女,凑到包厢门前就不敢再入,只向三人行礼。
颜焘挥手,他们就退了开去。
吴漱玉脸上的恐惧都被慈爱代替,捏了捏儿子粉嘟嘟的小脸:“玩得开心么?”为了打消颜烈的疑心,她把孩子也带出来了。
“好玩。”童子眉开眼笑,摊开手让她看掌心里的东西,“瞧,我在树上抓到这个。”
吴漱玉一看,居然是只金电子,金壳里头泛着绿。
她一向不碰虫子,哪怕它长得再漂亮也不碰:“不怕臭?”
“不臭。”孩子把金龟凑近鼻子要嗅,吴漱玉吓得赶紧拉开他的手,“别玩这些,脏死了。”
“让他玩罢,无毒无害的玩意儿。”颜烈却抚了抚童子的脑袋,“从前我们在草原,一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虫子。你只要走过去,全往你眼睛、耳朵、鼻子里扑。要是不小心吸进鼻子里,一个夏天都会打摆子。”
吴漱玉听得脸色微变,童子却眼睛一亮,奶声奶气道:“真棒。我也要去草原。”
颜烈和颜焘都笑了:“不愧是我们老颜家的种。”
这会儿,底下到了当场货验环节。
从三楼走下来的买家,很快亮相众人面前。
这女子面貌在四旬左右,肤白貌美、保养得宜,但眼角已有细纹,纤细的脖颈上也有了颈纹。
千岁只看她一眼,就道:“异士,并且相当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