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鼻息沉沉。
他太累了。
这份宁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而后,殿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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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了。燕三郎结束调息,竖起耳朵。
太阳刚刚升起,把窗外的漆黑尽数驱散。
脚步声急而乱,踩在楼道的木板上,嘎吱作响。他听了几声,判断是两人往这里走来。
桌上的白猫站起,盯紧了房门。
接着,这两人从他门前经过,又往前挪过几间,而后敲响了一道门:
“请问裘长老在吗?”
哦,原来不是来找他的。
明月楼的贵宾房有十间,一字儿排开。除了燕三郎之外,端方和裘娇娇各占一间。
显然这两人就停在裘娇娇门外。
很快,燕三郎就听见开门声,裘娇娇问:“你们是谁?”
“御前侍卫。”那两人分别自报姓名,而后道,“王上急召您进宫,有要事相告。”
“要事?”裘娇娇的声音里有疑虑,“什么要事?”
这两人没有正面回答:“请您即刻随我们进宫。”
这时又有吱呀一声,另一道房门开了,端方的声音传了出来:“裘长老,我陪你同去。”
“好。”
白猫挤开窗缝,探出脑袋去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它才缩了回来,晃晃脑袋对燕三郎道:“他们走了。你猜宫里天不亮就来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
燕三郎摇头,这上哪儿猜去?
横竖还早,他又拈起一枚丹药服下,然后闭眼继续调息。
心伤康复缓慢,但好在真力已经驯化完毕,他用起来终能如臂使指,不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造反。燕三郎每天都要努力调息,再辅以十余味好药制成的丹丸温补,以期双管齐下。
他的医术比一般大夫更高明,知道自己如今宜静不宜动。
裘娇娇和端方清早进宫,直到午后都未回来。
燕三郎找手下去市井打听,仿佛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流传,净是鸡零狗碎。
霍东进反而带来一个消息:
“玉太妃今早去铁府,探望铁师宁夫妇。”
铁太傅的本名,就叫铁师宁。
“忍冬说,太妃得摄政王允许,后面还会再去。”
聪明人一点就透,燕三郎点头:“她争取到这个机会了。”
王宫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他们这些外来户对王宫地形、布置都不了解,谈何救人?
上一次他和贺小鸢敢闯卫国的天耀宫,最大的凭恃是花灵曲云河对宫中地形、阵法乃至暗道了若指掌。
现在他们连个内应都没有,吴漱玉贵为太妃,轻易不会出宫,因此连燕三郎都束手无策。
现在玉太妃能出来,那就好办得多。
燕三郎问霍东进:“问到他们出宫至太傅府的路径没?”
“问到了。”这种细节,托给霍东进就对了,“我让弟兄们先去踩点。另外,太傅府的地形恐怕也得琢磨。”
在宣国的首都偷人这种事风险太大,行动前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敲,像玉太妃的行踪路线、太傅府的布局,这都是必须掌握的。
可是,后面这一件并不是随便找人就能问到。
霍东进低声道:“方才我们出去一圈,发现太傅府正在招抬棺人,我可以让胡秋去。”
“暗地里有人盯着我们。”燕三郎摇头,“你和忍冬接头也就罢了,隐蔽些未必被发现。胡秋是我的手下,进出太傅府的动作太过明目张胆。”
那怎么办?
燕三郎又问:“太傅府可是在石头巷与主街交汇处,门口有一棵银杏古树?”他这几天陪千岁逛街,至少路过两次。
霍东进想了两息:“对!”
“说来也巧。”少年从案上厚厚一摞册子里取出一本,翻开来找了几页,然后递给霍东进,“我这几天借看吉利商会的藏书,都是安涞城的古地史,对这一本还有印象。书成年代并不久远,也就是描绘三十年前的安涞风貌。”
霍东进看了两眼,目光就凝住了:“咦,这就是太傅府?”
“很有可能。”燕三郎笑道,“颜枭立宣国不过二十载。三十年前这里还是铎国首都,当时的太傅府称作俞园,为铎廷高官所有。”
“其中心是两口阴阳井。阴井水冰寒彻骨,夏季也能散发阵阵寒意;阳井水则常年高温,足以把食物煮熟。最妙的是,两口井相隔不到五丈。”燕三郎接着解说,“这也是安涞城的一个景观,因此整个俞园的布局都围绕阴阳井展开,前前后后、大修小葺三十多年。”
霍东进看得一目十行:“这里对俞园的描述的确详细,连树种都记录下来。不过,如果我们打算潜入其中,最好还得有地图为指引。”
第1068章 裘娇娇闹事
地图才直观,看文字全凭想象。
燕三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书的作者,就负责俞园最后的设计整修。他是中途接手的,干了七年才终于完工。”
书页上还有作者的签名和红章。
“盖下红章,说明这书是他自己捐出来的。”少年敲了敲册子,“你带人去找找。若是我们运气好,这人或许在世。”
他补充一句:“这园子的风水设计非常合理,铁师宁接管之后应该也不会大兴土木,顶多做些小修小补,无碍于整体布局。”
霍东进大喜,接过书册辨认印章:“褚庆大,安涞西庐。”
“既是本地人,那就好办了。”他把书收进怀里,“您休息,我去布置。”
待他走后,猫儿才舐了舐爪子:“嘿,你小子真走运,恰巧就看到太傅府的前身介绍。”
那不是走运,只是看书有点多而已。燕三郎将它抱到眼前,两手分握它的前爪:“说说看,最近晚上为何躲着我?”
“谁躲你了?”千岁没好气道,“你三头六臂吗,以为自己多厉害?”
“为什么遁进木铃铛?”她只有夜里才能现形,可过去的这几晚,千岁都遁入木铃铛里,整晚都不露面,对他只说要研究琉璃灯。
“这不是为了你好?”白猫拿水波般的眸子瞪他,“你得平心静气,而不是夜里突变成狼。”
这小子白天人模人样假正经,到夜里就来纠缠她了。
她虽然没觉有甚不好——咳咳,是很好,毕竟他好学又勤奋,技巧飞快进步,花样也、也越来越多——但情深时两人都是心潮澎湃,这就对他的身体康复大大不利。
所以她思前想后,还是忍痛做出了这个决定呀。
怎么臭小子不领情?
“我可以平心静气。”燕三郎说这话时,就很平心静气。
“呵呵。”她信他才有鬼,这厮到了晚上,手脚就越来越不老实。
什么发乎情止于礼,不可能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白猫挣脱出来,跳下桌一溜烟儿跑了。
……
天快黑了,外头也传来响动。
燕三郎开门一看,居然是端方和裘娇娇回来了。
尽管裘娇娇飞快地进屋、关门,少年敏锐的目力还是捕捉到她眼睛肿得像桃子,鼻子也红,脸还有些浮肿。
对一个肯花百万银子买减龄契约的女人来说,爱美大概是本能,怎能让别人见到自己这样狼狈?
燕三郎咳了两声。
端方还立在门外,闻声转头看见燕三郎,不由得苦笑。
少年向他招手。
端方左右看了看,也就迳直走了过来,进屋坐下:“叨你一杯茶喝,这一天焦头烂额。”
“有瓜,有瓜?”猫儿竖着尾巴,不知从哪里跑了进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它也看见端方二人回来了。
“好。”燕三郎先放出隔音结界,这才去斟茶,“出了什么事?”竟把裘娇娇那样高傲的异士都逼哭了。
问这话时,其实他心底隐约有点猜测。
“我不说,你过几天也会知道。”端方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看样子是真渴了,“布老先生和两个儿子,昨晚死在天牢。”
果然与布吉伦有关。燕三郎神情吃惊:“怎么会,天牢那地方也能出事?”
“可不是?”端方搓了搓脸,看起来有些精筋力尽,“今早宫里派人请我们去认尸,三具尸首一字排开,布老先生最惨,被挑断了四肢的手脚筋,胸口也被戳烂了,血流一地。仵作验过,他中了三十七刀。”
燕三郎斟好,端方立刻喝下第二杯茶:“他颈部有瘀痕。凶手应该是扼住他的咽喉,令他不能出声,然后才下刀。”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尽管端方的话听起来已经是血气弥漫,但燕三郎明白话里更深一层含义:
布吉伦是生受了三十六刀,最后才被一刀割喉的。否则凶手扼他脖颈干什么?
自是要他慢慢受苦。
端方看猫儿蹲在椅子上勾爪洗脸,毛色雪白蓬盈,甚是可爱,下意识伸手想摸一把。
白猫顿时警觉,耳朵后竖,一爪子挥了过来。
端方只得缩手,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这猫还是不让人摸。喂,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当然后一句话是对白猫说的。
燕三郎看看他,再看看猫:“上一次我们见面,它还小。”
事实上,无论是千岁还是芊芊,对外人都十足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