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前走着,她紧挪着脚步跟上,一步一步,最后,走到殿门外。
殿内灯火通明,还能看见影子在里面挪动。
宫人过于懈怠,连来过问她们是谁的举止都没有,秦棠溪只好自己推开殿门。
秦见晗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赤脚走在冰凉地地砖上,脚尖踩着脚后跟,就像过家家一样走着。
你杀了陛下?秦棠溪走进殿。
秦见晗脚尖踩着脚跟后停了下来,但她能保持平衡,一点都没有倒下的样子,她转眸看着长公主:这是您教的,谁若对不起我就让谁付出代价,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杀了赵澜,甚至背叛您,而她怎么做的?随意羞辱我,将我与那些勾栏里的女子相提并论,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她去地下思过。
她很冷静,没有一丝悔过的意思。
明姝忽然不气了,相比较复仇而言,皇帝的背叛才是对她最严重的惩罚。
试问,放在心尖上的人屡次折辱你,比杀了你还要难受。
夜渐深,万籁俱寂。
秦棠溪沉默良久,许多话都说不出来,原本以为秦见晗会害怕,会求饶,可是她没有,甚至还在庆幸。
姨母,你知道她怎么晕倒的吗?
秦棠溪不言。
太医说纵情过度,我在她的寝殿里放了催.情的东西,会慢慢渗入她的身体里。既然那么喜欢玩,我就让你玩完。姨母,你喜欢赵澜对吗?秦见晗扭头看着她,眸色生辉,没有沮丧。
你喜欢她就应该说,我不喜欢她,是皇帝告诉我,信国公是你最大的助力,只要除去信国公,她就能顺利亲政。你听听,这些话是不是在糊弄傻子?我问过她,她说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可是昨日她吩咐人去杀你看。你听听,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皇帝曾说我是最好看,可信国公府才刚倒下,她就去喜欢明姝
秦见晗猛地嘶吼一声,手指着门旁的明姝,双眸通红,恨道:你凭什么、就凭那张脸吗?那日明姝被骗进浴池,是我给姨母传的信。你应该感激我,不然你就被毁了。你应该感谢我我没有杀你,杀了你、还有无数个明姝出来。
说到最后,语句颠三倒四。
寂静的殿宇中充斥着秦见晗的恨意,将偌大的殿宇装满。
许久好,秦棠溪缓缓吐出一口气,赵澜待你不薄,你却害她性命。到头来,自己食了恶果。
是、我是食了恶果,所以我就要除了给我恶果的人?就算下地狱,也要一起。
蚀骨的恨意见秦见晗逼疯了,就算是死也容不得那人在世间快活,由爱转恨,由满怀希望到今日的绝望,皇帝给了美好的梦,又亲自将它打碎。从小陪着长大的姨母对她不管不问,几番嘲讽,慢慢的将人逼入绝境里。
秦棠溪转身看了一眼明姝,明姝深深望了一眼,她不和疯子计较。
回去的路上,秦棠溪自己提着宫灯,小姑娘的手在昏暗中摸了摸,慢吞吞地摸到秦棠溪的手。
阿姐,让她活着。
有的时候死了比活着快活。
秦棠溪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明姝又添一句:将她和那些女人关在一起。
秦棠溪没有质疑,甚至一句都不多问。
回到太极殿的时候,案牍上的奏疏堆积如山,秦棠溪叹了一声,推着小姑娘去休息。
明姝不肯,反拉着她一道去偏殿休息,一夜不睡就没有精力和太后耗着,我们先睡一觉,明日清晨就将这些派下去,小事令六部做主,大事再询问你。先帝就是这么做的,那时我听见他这么吩咐的,事急从权,就这么办。
有理有据,听你一回。秦棠溪轻易就答应下来。
晚间,两人照旧躺在一间榻上。
偏殿是临时搭置的床榻,不如公主府的暖和,本是一人睡的,现在躺了两人感觉一动就咯吱作响。
明姝动了两下,寂静的殿宇里就荡着回音,吓得她就不敢再动了。偏偏殿下身上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进去,让人十分难熬。
熬着熬着就睡了过去。
一夜醒来,身侧多了几名宫女,与她年岁相当,笑容可掬,姑娘醒了?
榻侧早就空无一人,她摸着冰冷的一侧,便道:殿下几时走的?
三更左右,吩咐奴等莫要扰了姑娘。
明姝没有再问了,自己一人用了早膳,又用了午膳,日落黄昏的时候都没有见到长公主。
但她渐渐发现自己走不出去,外间的人也进不来,食物都是送到门口来,再由宫女去接。
也会当着她的面来试毒。期间她问过几次,并无人知晓这里怎么回事。
明姝心中渐渐起疑,想等晚上长公主回来的时候问一问。
静候到子时的时候也不见人回来,她等着着实不耐烦的时候,宫女拾星进来伺候她洗漱。
拾星是这里管事的宫女,也是她去接的食物,其他几人都需听她的吩咐,可见她应该是最清楚这里的情况。
明姝直接开口询问:殿下今日可回来?
奴婢不知,殿下未曾传话回来,姑娘该休息了。
嘴巴很严,明姝又问了几句,照旧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只好乖乖躺下。
躺在榻上,她还是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屏息凝神大半夜后,外面什么都动静都没有。
快要天明的时候才迷惑睡了过去,一觉到了午时。
吃过午膳后,她借故去屋檐下走动走动,拾星毕恭毕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冬日里并无甚景色可看,走来走去,就那么几棵光秃秃的树干,索然无趣。但明姝装出尤为喜欢的样子,走着走着就来到墙根下,她扬首望着虚空,墙外面的那刻也是没有声音的。
皇帝大丧,怎地这么安静,显然是有些古怪的。
回到寝殿后,她也不再装了,立即吩咐拾星:你去给殿下传话,就说我想见她。
拾星未经思考就直接摇首,殿下吩咐过了,您就在这里休息,她得空就会回来。
得空是什么时候?明姝耐心等着她的解释。
拾星就不肯开口了,伺候她梳洗。
又过了两日,明姝比对着日历,算一算时日,后日宜祭,皇帝的灵柩应该送往皇陵了。
那么殿下就会得空了。
也就两日,熬一熬就过去了。
耐心等了两日后,还是没有等到殿下,明姝坐不住了,搬了几张凳子放在墙根下,自己爬着就要□□出去。
拾星等人吓得直呼使不得,搬凳子的搬凳子,扶着明姝就将人拉了下来。
闹了一通,外间什么光景都没有看到。
明姝沮丧了,躺在榻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害怕吗?
她不害怕,就只担忧殿下的处境,是不是陷入困境来不了?
想想也不对,若是殿下陷入困境里,她早就拖出去被杀了,哪里还会安稳过了几日。
应该是殿下故意不来见她的。
干巴巴地又等了两日,宫门终于开了,明姝提着裙摆就冲了出去。
打开后,不见殿下,却见信安王妃几步走来。
明姝朝着她身后看了一眼,并无殿下的身影,她乖乖巧巧地唤了一声王妃安好。
信安王妃携着她的手往寝殿走去,明姝还不死心地回头看一眼,结果还是没有,她就忍不住问道:王妃,殿下可曾安好?
她握有权柄,不会有事。倒是你,在这里待了几日,可曾感觉到哪里不同?信安王妃开门见山。
明姝心里敲着鼓,面对信安王妃面上的肃色后不知不觉道:殿下称帝了吗?
会立她为后吗?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卡了,晋江老是吞作话,这是什么猫病。
第59章 登基
明姝,她在为你铺路,为你筹谋。信安王妃顿住脚步,转身凝望着依旧被蒙在鼓里的小姑娘。
几日来,外间翻天覆地,可这里很安静,就像是世外桃源,外面的喧闹与纷争都传不进来。
可想而知,秦棠溪将小姑娘保护得有得好。
明姝惊得站在了原地。
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信安王妃这几句话竟盖过了这几日以来的恐慌,殿下在为她铺路,铺什么路?
小姑娘怔怔的样子让信安王妃略有几分心疼,她忽而能体会长公主的苦楚了,若是可以,谁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姑娘牵入泥潭。
她眉心跳了跳,明姝,你与平儿换了人生,她本该是明家的女儿,后来长公主出于私心,不肯将你还给我,反让平儿成为信安王府的郡主。如今国无储君,你是最合适的。
我、平儿、换了?明姝懵懵懂懂,忽然想明白殿下为何迟迟不肯圆房了。
原来阿姐是真的阿姐。
原来这副身体竟与她有几分血缘,自己同她不就是同出高宗一辈。
我做了皇帝,是不是就可以明姝蓦地停顿下来,就算她做了皇帝,也得不到阿姐了。
我能出去吗?
可以,登基的时日定好了,她在太极殿,明姝,你若真喜欢她,就该分清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世间都是先爱情后亲情,而不是先亲情后爱情,你该理清先后顺序。
明姝不听,甚至都不闹,走出那道宫门的时候没有快感,甚至还有几分压抑。
这一刻起,她不喜欢自己的身体。
走到太极殿外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当初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没有成排守卫的禁军,只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内侍。
那些宫人不认识明姝,不知这是刚定下的新君,甚至拦住她的去路:哪里来的,可知这是重地,不能随便逗留。
明姝呆呆地望了他两眼,从袖袋里掏出来长公主的玉令,我见殿下。
内侍识得玉令,脸色立即换了,毕恭毕敬道:您稍等。
趋炎附势。明姝记下了,这一刻更加体会到了权势的重要,面对巍峨肃穆的殿宇,她慢慢生起了厌恶,尤其是那道沉重的殿门,阻碍了太多。
恰好周遭有禁军经过,她疾步走过去,抢过一人的刀迅速爬上了台阶。
被抢刀的禁军吓得连忙去夺:放肆
明姝身形很快,眨眼间来到殿门外,宫人内侍惊得不行,却惧于她手中的刀而不敢靠近。
明姝面上厌恶的神色让众人分不清情况,但他们见到她疯了似的砍向那道殿门,只觉得这人脑子坏了。
太极殿是历朝历代朝会议事之地,象征着皇权,又是皇室追捧之地,哪里能容得这么乱砍。
明姝连砍数刀之后,禁军要开始拿人了,不敢不顾地拔刀就冲了上去。
快住手、快住手
都退下。
殿内一声斥声,禁军手中的刀调转了方向,回到刀鞘中。
明姝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疯狂去砍。
殿门前小小的身影晃动着,秦棠溪不发一语,甚至就这么静静看着。
直到明姝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她才缓步走过去,指着她砍下的痕迹:你看它们表皮虽伤,可内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能做的就是凭自己的能力,将它换下来。开国至今,没有人动过这道殿门,你若可以,便去做。蛮力是没有用的,只会伤害你自己。
明姝大汗淋漓,脊背都湿透了,冷风一吹,遍体生寒,转身怒视着秦棠溪,不说一语,却缓缓地朝后倒了过去。
秦棠溪大吃一惊,快速伸手扶住软下来的身子,忙让人去找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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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门被砍下数道斑驳的痕迹,秦相得了长公主的吩咐令巧匠来修,得知是新君所为后就令人按下此事。
朝堂不宁,传出去这件事,新君没登基就被人诟病,少不得又会生起波澜。
幸好新君是女子,力气不大,砍下的痕迹也不明显,拿同样的漆去填补,也不会看得出来。
那厢太医院被喊去诊脉,在长公主的注视下后慢慢开口,道:怒极攻心,好好调养,莫要再受刺激了。
长公主颔首,太医便退了出去。
小姑娘安静地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小脸苍白,她徐徐俯身在榻沿坐下。
平日里软绵的小姑娘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被子里双手还泛着红痕,迟迟退不去。
秦棠溪慢慢地伸手,去给明姝揉着手腕,细腻的肌肤摸着就像美玉,触手生温,实难想象握刀的样子。
她恍惚在想,就算拿刀,也该是她才对。
或许揉得很舒服,小姑娘神色稍缓,梦中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秦棠溪忍不住俯身,轻轻吻了吻明姝的眉眼,还是那样的柔软。
可惜,今后,她要做的就让小姑娘的心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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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睡了很久,睡到自己不愿醒来,秦棠溪就在一侧守着候着,秦相来禀殿门修好一事。
两人一坐一站,气氛凝滞。
秦相在意的是登基的时日,可能顺利进行,而非新君的身体,踌躇下,他问出了声:殿下,可要更改日子?
不必,太后处如何了?秦棠溪不露笑颜。
秦相回道:在宫里不出去,那王妃该住何处?
新君若登基,势必奉自己的母亲为太后,但这吴太后不愿让,也不能住在一起。
无妨,且却问问妃的意思。
秦相领命,又问:那位平儿姑娘该如何安置?
送去公主府,等过了登基大典再说。
秦相明白,领命退了出去。
明姝睡到夜里才醒的,口干舌燥,迷迷糊糊间有人将水递到嘴边,饥渴难耐地她就着来人的手就喝了。
温热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后带来一阵快感,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到长公主。
明姝没有说话,复又钻进被子里,连脑袋都被埋了进去。
小姑娘生气了,秦棠溪颇为无奈,将手伸进被子里,不料,被明姝推了出来。
摸摸肚子都不让了。
秦棠溪就这么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心下无奈,想到明姝柔软的肌肤就道:肚子疼不疼?生气的时候会肚子疼的。
明姝不回应。
你们退下吧。秦棠溪屏退伺候的宫人,伸手去拉下锦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