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与大丁的第二次通话是在1994年的秋天。
当中的几个月大丁曾呼过她几次,却不是她接的,1808那个呼机是四舅的分号,后來她自己另外买了一个。有几次四舅笑问她,怎么有个男的整天打呼机过来要找一个女孩子,问他要找叫什么名字的,他又说不上来。
上次她没有留名字给他,不过是个过客,没必要留名留姓,更无必要再联络。她告诉四舅下次他再呼的话,别理他。几次都置之不理后,大丁當真没有再呼。
想不到後來是她自己先呼的他,“哈,是你!”他一下就认出她的声音,满是惊喜:“你终于打过來了。”
他用了”终于”两个字,她感到脸红,这說法倒好像是她一直忘不了他似的。其实本来已经忘了的,可工作太空閒,时间多了心里就空盪盪的,没着没落,像沉浮在溺水中,急欲抓一根救命稻草。
新工作是李明托人帮她找的,在j巿分行的一个地方分理处,离巿区不远的一个村庄。说是村庄,更像一个小镇,来往周围几个巿镇的车辆都要从它旁边经过,因此热闹喧嚣。常常深夜里梦得正酣,不防突如其来一阵喇叭声,醒来她望着窗外的霓虹灯一阵怔忡,仿佛还在深圳的那间宿舍,从窗口一眼就能看到对面的大厦这句话。
他家的房子听说是他爷爷从南洋寄钱回来盖的,在当时是村里最高最豪华的,即使现在周围的新房子迅速迭起,她仍觉得它是最漂亮的,红色的砖墙,墨绿的蔓藤,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后来她看了,一幅幅的画面令她欣喜若狂,就是这样的,红的一砖一瓦,绿的一树一草,漫画一样,olderthanthetrees,youngerthanthemountains。她爱极了那首歌,只除了那句:ehome,totheplaehome,takemehome,她也想常回來,可这里不是她的家。
渐渐走近那院墙,她加快脚步,差几步就越过了,可是来不及,门吱呀地打开,明知道不会是李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像上了钉子似的,裹足难前。
“是你啊,小樽。”
她慢慢转过身,笑了笑:“二婶。”
出来的是李明爷爷的堂弟的二儿子的老婆,关系虽远,却一直就住在李明家,最初的时候小樽只以为她是他母亲,后来听到他叫二婶,还吃了一惊。
二婶对她极好,厨艺也极好,以前她和李明夜里溫習得晚了,她不管他們饿不饿,总是一盘盘的点心送到他们面前,小樽最爱她炸的番薯饼,外脆内松。即使在深圳去酒楼喝茶,各色琳琅的点心摆在眼前,李明也总是叹,还是二婶的番薯饼最好吃。
“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来看我!”二婶有点埋怨。
小樽赧然:“几个月了,不过新工作忙,没顾得回家。”
“以后要常回来看看啊。”二婶拉着她的手往院门里走,“来,来,李明寄了东西给你。唉,这孩子订婚也不回来一趟……”
接下来小樽完全不晓得她又说了些什么,只是拿了李明寄给她的一个盒子,游魂似的回到外婆家。
晚上大家都在看电视,四舅问她手里那盒子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直拿着看也不打开?她拿话搪塞了过去,又跟外婆聊了会天,才回房间关上门,坐在床沿发呆,手摸着盒面,四方扁平,包装精美,里面装的可是婚纱照?
到底不敢去打开,盒子就这样被她锁进箱子里,不见天日。同時她心里下了决心,向四舅要來大丁的电话号码,上次她虽打过,转眼却忘。
大丁没听到她說話,笑問:“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她迟疑片刻,终于告诉他:“我叫小樽。”
大丁笑得更大声:“哈,真巧,大丁小樽,我大你小。”
还有更巧的事,她心里说,除了“傻妞”,他还叫我“钉子”。
真巧,都有一个“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