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瘆人的是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人形的。
景灼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人影极快地一闪,屋那头的门咣一声响了。
他迅速反应过来里头确实是人,并且大半夜的偷摸躲在这儿,八成不是好人。
景灼在这片儿人生地不熟,打起来万一占了下风都没处躲,况且他还不知道黑黢黢的屋里有没有其他人。
正准备闪进旁边的胡同,眼前的窗口突然窸窣几声,一个人非常炫酷地翻窗出来落在他面前。
块头很大的一个人,一道刀疤从脖子一路顺到衣领里,大冬天就穿着个T恤抱着膀子站着。景灼把手电光往他身上扫了一下,没忍住替他打了个哆嗦。
来者不善,但景灼还真没见过这样拦路的,跟他对峙了一会儿:有什么事儿吗?
但他没想到这位大块头如此不善。
手臂被猛地踹上的时候,他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腿。
本来夜视力就不好,这一踹手机直接飞出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安详躺下了,手电熄灭。
景灼震惊地看着大块头,或者说看着眼前一片黑。
正震惊,身后也传来快步走路声,是刚才那个开门出去的人影。
就是他。人影低声跟大块头说。
就是谁?景灼忍不住了,这他妈什么跟什么,搁这演警匪片儿呢?认错人了吧两位?
感受到脸前一阵风起,他迅速往后闪了一下,刚躲过去不知道来自寡言大块头的什么招式,身后的人影冲上来,抬起胳膊直击景灼后颈。
好在是练过的,尤其敏捷度方面没的说,景灼拽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在人影惨叫的时候顺势往旁边一甩,那人的脑袋磕到砖墙上,一声闷响。
这一下子刚撂完景灼就有点儿后悔,估计这两人看他身手得更误会了。
但既然已经正面对线了就得刚下去,虽然看不清四周,但他能敏|感地感知到对方的力道和方向,在大块头一声低骂后朝他扑来的时候,景灼一脚踹中那人的腹部。
大块头趔趄一下,非常不讲究地双手薅住景灼的脖子,凭借体型优势把他抡到墙上。
砖墙跟他一样不讲究,砌墙师傅作业的时候应该是手抖了,一块儿砖从墙面呲出来半截,不偏不倚地硌上景灼肋骨。
清脆的咔一声。
忍着剧痛,景灼抬起胳膊,低估了肋骨断裂的痛感,这一上劈偏了方向,没中对方要害,反被抡了一拳。
旁边人影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朝屋里吆喝了一句什么,胡同口瞬间又多出来两个人。
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紧,大脑缺氧加上情况突发实在有些慌,景灼挣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眼前有点儿冒花,身上开始脱力。
大块头手上显然没数,朝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低喊松开松开眼都翻白了,才松开手。
景灼起死回生一样,突然飞起一脚直接把大块头踹倒在地,一拳打碎旁边的窗户,没管血淋淋的指节,掰下一大块趁手的长玻璃,锋利的尖头对准这几个人。
四个人显然没想到他来这一出,都愣了愣。
够狠。
其实景灼自己也不知道玻璃能防身还是划破自己的手,但这四个人显然不是柠檬鸡爪那一挂的,出手都狠,要对付他们除非更狠。
沉默的对峙中,手机突然在地上开始振动。
用玻璃指着那几个人,刚要把手机踢过来捡起,人影先他一步出脚了,手机冰球一样嗖地在土路上蹭出去老远。
报警是没法了,没闹明白情况,景灼也不想跟他们再对线,转身拔腿狂奔。
运动是景灼最烦的活动之一,但此时此刻他有点儿后悔平时学生跑操他没跟着。
还有这个瞎了似的夜视力,没等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彻底追上,他一头撞到墙上。
比刚才人影撞得那一声更响,听得景灼都有点儿心疼自己。
眼前发黑,额角有一股暖流缓缓蜿蜒而下。
晕过去的前一秒,景灼脑子里很神奇地浮现出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了这句经久不衰的小品台词。
得亏撞了这结结实实的一下,后头追来的人手里拿着刀。
一阵杂乱的脚步夹着吆喝声,倒下的时候他听见手机这些声音的夹缝中艰难地振动着,还在响。
谁啊,这么执着。
第25章 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醒来的时候,景灼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不是晕了之后至少得一夜才能醒吗?!
没敢睁眼,放松眼皮眯了一条缝窥视四周,漆黑一片,但头顶有个灯光非常微弱的小灯泡。
应该是在个小帐篷里,帐篷门没关,外头是乌压压的器械坨。
在那间屋里?
身边的小凳上坐着一个人,是一开始那个人影,顶着一头红毛,正扒拉着景灼的手机。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竟然一脸痴呆的笑容。
景灼特别绝望地闭上眼不再看痴呆,感受了一下麻木的身|子,手腕背在身后被捆上了,不活动倒是没什么痛感,但额角火辣辣地疼。
看来这几位演警匪片的大哥见他自个儿撞晕在墙上也是挺不忍心的,没再对他下毒手。
景灼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看样这些神秘人士是不会放过他了,绑架勒索?报复|社|会?吃饱了撑的找个人堵一堵?
寻思半天也没寻思出他们的动机,但可以猜测的是,这些人在废弃的作坊搭了帐篷,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刚才的他十有八|九指的是便衣警察之类的。
眼下不是探究这些人正干什么勾当的时候,首先得逃出去。
屋子不大,这里距离门口或窗口应该不远,如果帐篷外没有其他人的话,跳起来踹倒红毛再逃出去应该可以,但他不确定以现在的伤势还能不能灵活地翻窗而出
脑内正飞速转着,红毛竟然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
景灼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好像是没人。
羽绒服莫名其妙被人扒了,现在特别冷,一阵风吹过来,景灼打了个哆嗦。
穿堂风,窗户和门应该都开着。
刚做出这个判断,红毛踢了踢他:哎,别装了。
景灼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这个红毛其实就是个小孩儿,看着也就十六七岁。
红毛把他手机扔地上,踩住了,从兜里摸出来一包婚庆批发那种五块钱一包的烟,抽了两口给掐了,拿过景灼的羽绒服掏了两下兜把他的烟拿出来举到灯下看了看,满意地点上了。
帐篷里非常安静,景灼静静地看着他,他静静地抽烟。
然后红毛又从自己兜里掏了掏,拿出来一小包粉末,用手指沾了一点儿放到鼻子下。
景灼突然有点儿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也明白过来刚才红毛那个恍惚的痴笑是怎么回事儿。
红毛小孩儿吸完那一下之后一直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看着景灼:聊聊呗?
聊。景灼动了动,这一动才试出来浑身疼。
老大在外头,你老实点儿。红毛说,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我找你大爷的腚!
我,景灼尽量心平气和不惹怒这个人,回家路上,手贱往屋里照了一下,然后被绑在这儿了,能明白吗?
放你妈的屁。红毛一脚踹上他肋骨,碾了一下,你很牛逼啊,叫个女的把我们引出来再逮,是不是这回还有人?
景灼一惊,这才意识到这四个跟之前约程忻然去网吧的柠檬鸡爪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当时把那些送进去的时候,还有人在暗处观望。
景灼现在特别庆幸当时救下了程忻然。
能先松开吗?景灼低头看了看踩在自己身上的脚。
红毛竟然拿开了腿:我们没灭过口,你要是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可以说说。
这还跟人商量起来了,景灼无语的同时也认真想了想:问问你大哥能收我当小弟么?
去你妈的。红毛笑着又踹了他一下。
他好像挺无聊,刚安静没一会儿又要跟景灼聊天:过会儿我大哥就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遗言让我听听?
还没杀过人嘞,快说点儿什么让我听听,你害怕吗?红毛看着挺兴奋。
没感觉。景灼说。
其实心跳得特别快,脑子一直高速运转着,恐怖片悬疑片警匪片狗血电视剧看了那么多,总能想出什么办法,谁能信啊,半夜回出租院路上被人绑了灭口了
你是同性恋吗?红毛打断了他的思路。
景灼好像知道刚才他在那拿着手机扒拉什么了:嗯。
靠。红毛很新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涂口红?
能不能在我死前聊点儿有意义的?景灼问。
噢。红毛又问,那个炮是你男朋友?
景灼很想骂是他妈你男朋友,忍住了:不是。
噢。红毛说,我能试试吗?
试什么?景灼有点儿跟不上他思路,那东西果然伤脑子。
能操吗?红毛问。
景灼被他这股子天真懵懂扔到精神病院人家都嫌弃的傻|逼劲儿给惊着了。
换一个清奇的角度,都给人捆上了就别请示了呗?显得你礼貌?
景灼决定从这位礼貌傻|逼身上找突破口:行,你先给我手解开。
你以为我傻|逼是吧!红毛很暴躁地喊了一句。
小点儿声。景灼说,那不松了,能找个合适的地儿么,能站着就行。
红毛怀疑地打量他。
不站着不行,做过手术,构造特殊。景灼开始胡说八道。
帐篷外果然没人,门窗开着,离他们大概十步。
红毛不耐烦了,往门口看了一眼,手往裤子上伸。
景灼也不吭声,红毛敢来帐篷外说明外头确实没人蹲守,解决这个傻|逼太简单了。
红毛腰带耷拉下来的瞬间,他猛地抬腿一踹
直接飙血,杀猪似的惨嚎响彻整条胡同。
门外传来脚步声。
景灼扫了一眼满地乱滚的红毛,迅速跑向窗边,踩着废弃的工作台蹲上去。
手被捆着跳下去,多半脸着地。
但上身刚伸出窗外,脖子就被抵上刀。
刀刃贴紧,丝丝缕缕地疼。
景灼垂眸看着阴着脸的大块头,额角渗出冷汗。
完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自信能逃出去,而忽略了这他妈不是在演电视剧,手持凶器的人往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他连死前走马灯都来不及放。
后知后觉的恐惧让他有点儿重心不稳,手都没法在窗台撑一下,这时候身后门口也跑进来几个人。
衣领湿|了,血。
景灼咬了咬牙,正估摸能不能往后栽下去的时候,他用所剩无几的夜视力看到大块头脖子前突然闪出一道银光。
夜色中,这道反光看着格外亮,加了特效似的。
景灼感觉到大块头很明显地僵住了。
刀扔了。块头大哥和景灼身后一众小弟的沉默中,一道呼哧带喘却镇定非常的声音响起。
怎么说呢,听到程落声音的一瞬间,除了震惊和安心之外,还有一种就知道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挂了的理所当然。
程落盯着站在窗口上摇摇欲坠一脸沉思的景灼,手一点儿没客气,避开大块头脖子上的要害,手指抵着刀背使劲一抹,感受到皮肤在刀下被划开的熟悉感。
大块头应该是没想到真有一伙的,或者说没想到这个一伙的没配木仓也没发动其他警力,而是跟他们一样冷兵器上阵,脑子还转不过来。
程落没耐心等他反应,利索地抬起手术刀戳到他眼跟前,一手勒紧他脖子:把刀给我扔了!
这一嗓子差点儿把景灼震下来,屋里手足无措的两个小弟大喊:大哥!赶紧扔!
手术刀快要戳进他眼眶的时候,景灼终于瞅准机会,一膝盖顶掉了大块头的刀。
这边还没松口气,身后疼半死的红毛终于奋起,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抄了根钢棍朝景灼奔来:老子劈了你!
大块头回手刚要用胳膊肘攻击程落的头,刀光一闪,手筋直接被挑断。
程落把大块头踹倒在地,迅速朝景灼伸出手:跳!
的确是脸朝下的,但没着地,程落稳稳接住了他。
红毛也翻身出来,挥着钢棍乱抡。
程落揪大块头起来挡了一下棍,红毛迟疑的时候一把从他手里把棍子夺下来,回手对着他肩后一劈。
劈完才看清红毛光着的、流满血的腿,愣了愣之后迅速回头看景灼。
景灼一脸血,靠在墙边虚脱地弓着身子。
远处传来摩托引擎声。
剩下两个小弟都往窗口蹿,手刚扒上来还没来得及翻呢,程落跟打地鼠似的一人给了一棍。
大块头不愧是大哥,全军覆没还被人挑断手筋的情况下还能站起来,疯了一样红着眼,狂吼着从地上拾起来刀。
胡同口蓝红灯光闪起,景灼这才看清这把刀是把非常正宗的大砍刀。
估计本来是拿来解决他的。
程落还拿着钢棍没来得及回过头,刀已经直逼他后颈了。
肋骨巨疼,额头流下的血模糊视线,手也没有攻击能力,但景灼一秒也没犹豫,拔腿朝程落冲去。
跑向程落的时候什么也没想,换一个人他也会用尽全力奔去。
但一闪而过的怪异念头,不是你救我我救你,也不是本能或义气,而是眼前这个为他拼命的人,他绝对不能失去。
毒窝深潜村中十年被剿灭,两青年英勇斗匪。
景灼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看同城手机头条和热搜榜。
病房里悬着电视,地方台也正报道这个,还有打了码的毒|枭头子被当场击毙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