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窗棱开了一条缝,微风透过缝隙吹进来,打在两人身上,暖阳照着,苏青宁觉得格外舒适。
不过抬头间看到陶华宁那般眼神,她心头一跳,心里一个“咯噔”,某些沉睡了的东西正在慢慢地复苏。
苏青宁脸颊泛红,声音低了一个八度:
“那个,谢谢你特地赶回来帮我掌眼,也谢谢你刚刚的建议,不然我肯定短视地选择银票了。”毕竟以她的性子,没有什么比银票更亲切了。
“青宁,你说的什么话,你要是还短视,恐怕就没有目光长远的人了。”在陶华宁心中,苏青宁高瞻远瞩,智计百出,心思奇巧……
再多再好的字眼都形容不出他对她的感情。陶华宁只是凝了凝神,温声道:“这次上宣州府赶考,你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苏青宁一拍后脑勺,她不是赶考人,心思没在这边,早上出门的时候李大丫提醒了她一回,她备了些东西。
但刚刚一忙活又差点忘记了陶华宁即将要面临的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人家刚好帮了她大个忙,她不好敷衍了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郑重地道:
“这次我不能陪你前去,你要加油。”
苏青宁的话很简单,但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陶华宁听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应下说自己不会让她失望。
苏青宁看他兴头高涨,没有纠正他的说法,而是拿出一早拎来的食盒递给他:“给你备下的糕粽,提前为你庆祝。”
陶华宁笑得灿若星辰:“好,我必不负卿之所想。”
两个人一个敢祝,一个敢接,自信到了极点。
回家的路上,李大丫好几次在马车上欲言又止。
苏青宁笑笑:“你是不是想问我现在把糕粽送了,万一宁哥儿没有中怎么办?”
李大丫不住点头,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家小姐那双眼睛好像带着穿透力似的,轻而易举便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肯定会中的。”苏青宁缓慢而坚定地道。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书里提过一句,就在沈昀考中举人的那一年,陶家大少爷陶华宁得了宣州府头名解元。
李大丫还是不大明白,她不知道自家小姐从哪里来的自信,但同时她又选择相信小姐。
她但凡说过的话就没有几句差的。
回到家里,苏老三和钱氏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
他们俩个也不是吃素的,自从上午跟苏青宁谈掰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就去找京城里来的闵文中,但到了他所在的客栈后听说他出去了,两个人心里那叫一个着急,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想了想干脆结伴到了葡萄庄里。
一打听苏青宁竟然也不在庄子里,那还得了,两个人一合计,直呼他们吃大亏了,连忙守株待兔,就怕苏青宁给他们使什么花样。
“给祖父、祖母请安。”苏青宁一看到他们,顿时笑容铺满面容,灿若梨花。
钱氏看着她笑的那么好看,顿觉刺眼,冷冷地道:
“哟,当家的青丫头这是打哪头回来了,看这春风满面的,莫不是做成了好大一笔子交易哦。”
“嗨,这不是托了祖父祖母的福吗?”
“哦,你还晓得是托我们的福,那银票呢?”苏大海在这庄子里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耐心早被磨没了,眼下看到苏青宁,连寒暄和试探都懒得有了,径直就开口要钱。
“没有。”苏青宁摇头,然后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袋子铜板,放在耳朵边用力摇了摇,只听到一阵阵铜板相互撞击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祖父说的是这个吗?我身上就这么多,你们要是实在缺钱的话,不如暂且先拿去用着。”
“混帐,青丫头,你给老子说实话,闵掌柜到底给了你好多钱,一千两,还是两千两,三千两……”苏老三恼羞成怒了。
他觉得苏青宁侮辱了他的智商。
苏青宁看着他那张圆黑胖的脸气得发红不紧不慢道:“他真的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给过我。”
只不过给的是一张庄子的房契和地契罢了,这个就没有必要告诉他们了。
两方人,一方坚持苏青宁收了闵文中很多银票,要分她的。
而苏青宁坚称自己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收,没得分。
闹闹嚷嚷的,好几次苏老三都想朝苏青宁动手,但被她灵巧的避开了。
李大丫在一旁看得急得不行,一直想跑出去叫苏大海和于氏夫妇来,但都被苏青宁给拦住了。
苏青宁吐槽,笑话,把他们叫过来替她挨打挨骂吗?
至少以她的身手,她在这里苏老三别想真正碰到她的衣角,但苏大海在这里可就不一样了。
苏老三朝他动手,他根本就不会躲,到时候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故而苏青宁不仅不让李大丫去报信,还让李耿派了两个青壮年小伙子把厅堂的门把持的牢牢的不让苏大海和于氏闯入。
反正苏老三不过就是发发脾气打打人,过了也就过了。
她是打定了主意,这笔生意她连一个铜板都不会让他们看到,就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气死他们。
谁让他们想算计她来着!
苏青宁越想越开心,但同时也没有忘记闪避苏老三时不时朝她挥过来的巴掌和钱氏拉扯她衣袖的粗手。
“好啊你,好啊你,你真是莫的天理了,你个不孝女,你啷子这么……”苏老三骂苏青宁她没反应还笑,打又打不着,他都快要被气糊涂了。
苏青宁别过脸假装看不到,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快要乐翻天了。
这次可是实打实地把苏老三他们气了个倒仰。
脾气发到最后,以苏老三和钱氏的体力用尽,嗓门喊哑告终。
苏青宁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到老宅,朝着路过的村人大声道:
“祖父祖母,这是我特地从醉风楼带回来的糕点,专门孝敬你们的。”
“老三呀,你个孙女也太孝顺了,真是羡慕嘞了。”
“那不是蛮,还是你们老苏家有福气。”
……
路过的村人的话像一柄柄尖利的刀戳进苏老三和钱氏的心窝子里。
他们欲要分辩几句,可嗓子早就在庄子里的时候就喊哑了,这会儿啥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对着苏青宁怒目而视。
只这样引来村人们连连摇头,背过去说他们老夫妇俩不识好歹,有啷个好的孙女儿还不知足。
苏青宁抿着唇带着二十四孝的笑容躬身站着,那叫一个体贴。
吴氏在后面看着叹了一口气,她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大房这个小侄女是个顶顶厉害的角色。
他们二房不是她的对手,三房更不是,如今连公公婆婆也拿她完全没有办法了。
也好也好,索性这个小侄女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
每回有好处也都是想着他们的。
之前紫宁讨了她这位的欢心,出嫁的时候得了她不少好东西,后面更是替她在婆家出头。
如今紫宁生了女儿在李家依然过得好,也全是仰仗了她。
现在更是连他们家两个儿子也都在大房开的族学里上学,大儿子明富今年已经下场去小试,全部的路费和食宿费用全都不需他们掏一个铜板。
这已经很是足够了,吴氏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转身进了房间,假装没有看到院外发生的那一切,哎,今儿个晌午煮的红烧肉,吃多了。
苏青宁哼着小曲跳下骡车,苏大海和于氏立马就冲了过来,抓着她的衣衫上上下下地打量,紧张兮兮地询问:
“青儿,你有莫的哪儿受伤了?”
苏青宁摇头:“莫的莫的。我好得很。”
夫妇俩不信她的话,非要好生打量过才算。
“莫事就好,莫事就好。”于氏拍着胸口,当她听李大丫转述当时厅堂里自家闺女被苏老三和钱氏一前一后地追着打骂的时候吓得呼吸都停滞了。
苏青宁感受到苏大海夫妇俩浓浓的关心,扬唇笑了:“我真没啥事儿,祖父祖母老了,跑不过我,我让他们骂几句撒撒气便罢了,伤不到根本。”
为妨父母担心,苏青宁把今日的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通,听说那小小的魔方图纸竟然为他们在京城换了一座庄子,夫妇俩惊讶得嘴半天都合不上。
高兴的事儿一说,先前苏老三和钱氏引起的恐慌便被轻松的遮掩过去了。
原本苏青宁还做好了苏老三和钱氏会在后面持续不断地上门找事的准备,但后面几天十几天都没有出现过。
她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让二房两口子和小钱氏给劝下了。
“看来,这世道还是明白人更多。”苏青宁惬意地躺在小院里,脸上盖着一把蒲扇与李大丫说着闲话。
“是吗,那青宁你可明白我对你的心?”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
苏青宁心头一沉,揭开蒲扇,好看的凤眼便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