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格其的眼睛里闪着幽光,很明显这话她不是在为她自己而问。
而是为了她的主人在问。
苏青宁突然间笑了,她与格其聊了大约有一刻来钟,格其整体给她的感觉是温柔小意,她虽不是大梁人,但有着大梁人的温婉,与大草原上的奔放爽利不同。
再加上她说话温柔,声线极低,又对苏青宁的问题有问必答,导致苏青宁差点就以为她是一个性情单纯的人。
可在这一刻,苏青宁突然间清醒过来。
并没有。
这个格其虽然只是婢女的身份,但她不管是从智商还是性情来说都不差。
她一来就给她制造出了一种很好相处的假象,然后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她的内心。
导致苏青宁先前还以为她拿捏住了格其,但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房间引导她。
如果不是她警觉性够高,或者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违逆苏青宁的内心,她可能就真的踩进这个圈套里了。
她看着格其的眼睛,进一步肯定了这个问题不是她问的,而那个想问的人自然是呼延协律。
她是在受她主子的指使来试探她的真实心意。
苏青宁想了想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觉得呢?”
格其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给苏青宁拿来一块镜子。
苏青宁一眼看到上面打着的“聚星斋”的标志,她震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家生产的镜子居然卖到北狄来了。
震惊过后,她接下了镜子,但却并不明白格其是何意。
“姑娘看眼睛,我的眼睛,你的眼睛……”格其虽然会说大梁官话,但仍旧有些不熟练,遇到难说的就有些抓瞎了。
她说完之后静默了一会儿把镜子举到苏青宁的眼睛处,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苏青宁随着她的动作疑惑地看了两眼。
第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不过是两只黑溜溜地大眼珠吗。
还别说,这格其的眼睛还真是挺大挺亮的,水汪汪的,好像一湖清泉一般,看着……
呃极其眼熟,她的目光渐渐地移到镜子里,她左瞧右瞧,终于确定,这不是跟她的眼睛有点像吗?
她眨眨眼睛终于明白格其是什么意思了。
“我们的眼睛长得很像。”
格其点头。
苏青宁恍然大悟,难道她第一眼看到格其的时候觉得她极为有眼缘,但并没有往深里想。
“是奴的像姑娘,主上喜欢姑娘才要奴……”格其解释着。
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苏青宁好歹习惯了她说话主谓颠倒什么的,大致能明白过来。
格其的意思是她的眼睛长得很像她的,所以呼延协律才会要她在身边伺候。
明白过后,苏青宁内心里并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涌上阵阵寒意。
从闵文中那里苏青宁知道呼延协律自从三年前见过她之后就一直在找她。
不过奈何闵文中并不想成全他,所以一直以找不到她为由瞒着他。
可他倒好,找不到苏青宁,便四处寻找与她相像的人,他的身份不方便去大梁找,就在北狄找。
看到格其,苏青宁相信,她绝对不是呼延协律身边唯一的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还有几个和你一样的?”苏青宁成功地把话题引远了。
格其掰着手指数了数,发现一只手指竟然数不过来,便又加上另一只手,但是两只手都伸出来之后,似乎依然有些不够用,她想去掰自己的脚趾头,但发现苏青宁在盯着她,她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做这样的动作,连忙缩回来。
苏青宁瞧着她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大方地借出自己的两只手掌。
格其红着脸掰完自己的十根手指,又来掰苏青宁的手指。
掰了一小会儿后,她指着苏青宁弯着的两根手指给出了答案。
“我的天啦,十八个。”苏青宁是真的震惊了。
说实话跟呼延协律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还真看不出来,他竟然是这样执着的人。
她觉得他有些低估他对她的执着了,这显然已经让人有些害怕了!
苏青宁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
苏青宁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可没想到格其后面的话更像是一记重锤一样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头上。
她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格其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她们,她们长得都像,像你。”为了让苏青宁相信,格其特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意思是自家主子不仅在挑妻子方面力求向她的长相靠拢,就连挑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是或多或少的像她。
苏青宁由于受惊过度,突然间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睁着眼睛,满脸忧心,呐呐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的人已经不是执着了,而是偏执狂。
她无法控制地发挥起她丰富的想象力来。
她想象着,十几二十个长得像她的女子聚拢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一时之间她搞不清楚到底她是正版的,还是她们是正版的,她已经完全混乱了。
“主上说喜欢你,想看到你,找不到你,就找别人来代替,替身,全都是……”格其有些艰难地拼凑出了这么长一段话。
苏青宁算是完全明白了,但正是因为明白她更加惶恐,也更加想要逃离这里。
因为她害怕了,害怕偏执如呼延协律这样的人会在某个时机突然间暴起,然后对她做出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来。
“姑娘,主上待你,待你好,你会待他好吗?”格其倒是很忠心于她的问题。
就在苏青宁以为把她的话题引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去了,她不会再记得了,没想到人家却还牢牢地惦记着,一找到机会就立刻追问起来。
苏青宁揣摸着格其这话,想着她对呼延协律性情的描述,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实话:“我拿呼延王子当朋友,自然是喜欢的。”
完全骗人的话苏青宁说不出口,只能说些半真半假的话安抚住格其,或者干脆说是安抚站在格其身后的呼延协律。
苏青宁很清楚,这话不是格其能问得出来的,想要知道答案的那个人必定是她的主子。
为了闵文中三日后的逃走计划能够成功,苏青宁决心先麻痹住他,不然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引起意外从而毁掉他们的逃跑计划的话,未免太不划算。
想清楚这茬后,苏青宁好听的话越说越顺溜,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在骗人了。
原本事情变成这样所有的原因全都在于呼延协律。
她只是为了脱身而已。
苏青宁反复地给自己做工作,做到最后,她自己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些事情。
而格其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消息,但同时她的心底深处却掠过一层让人无法探知的酸涩。
有时候人跟人的区别就这样大,就算她们长着差不多大小的眼睛,同样的漆黑明亮,同样的幽深透澈,但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注定了她们的待遇天差地别。
偏偏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睡觉吧!”苏青宁问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也说出了别人希望她说的话,她终于累了,折腾不动了。
连床也不认了,倒下就睡了过去。
而先前一直说要守着她的格其在确定她确实熟睡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后,身子一弯钻了出去,径直朝着不远处的王子牙帐走去,里面呼延协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