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客们的目光中,谭家的长老手中捧着一本金色的册子从后方走来。叶缓归一惊:“老谭,那不是……”
捧着册子的长老,不是谭渡之想要找的那个据说对他不错的长辈吗?
只见他面带笑容将谭家族谱捧到了众人之前,谭敬之随即上前一步。他对着族谱行了个大礼,谭家德高望重的长辈在旁边朗声道:“吉时到——开族谱!”
叶缓归听到一声非常轻的嗤笑,是谭渡之的声音!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却只见谭渡之在轮椅上坐的笔直。他有些不确定:刚刚是老谭在笑吗?
族谱展开之后,从族谱上升起了一道金光。金光中有无数的字盘旋着飞到了空中。没一会儿在众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副高三丈宽三丈的金光‘墙壁’。‘墙壁’上闪耀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字颜色已经暗淡,代表着名字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有些名字熠熠生辉,证明这人还活着。
谭渡之的名字靠上,如果说谭氏族谱是倒着生长的树,谭渡之的名字便是截断了主干的那个。他孤零零的挂在嫡支上,而与他同辈的名字下面都挂着一长串的儿孙名字。
叶缓归突然就明白谭渡之为什么会被他的堂兄忌惮了。因为他是嫡支,而且还是正统嫡系。
谭敬之手中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灵光,灵光明明是按在族谱上,可在场的众人都看到金色的墙壁上,谭渡之的名字慢慢的变得暗淡。最终谭渡之的名字和他上面的名字一样失去了神采。
谭敬之心情极好:“谭氏子孙谭渡之已有良缘,今日起另起门户。望他绵延子嗣幸福安康!”
话音一落,宾客们哄的笑了起来。叶缓归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谭渡之身上,他气的都快哆嗦了。
谭敬之的话真是太恶毒了!绵延子嗣……谁不知道谭渡之抛绣球的时候去接绣球的都是男人!谭渡之又不是女人,他怎么绵延子嗣?!
叶缓归气的半死,这时候他手背上落下了一只冰冷的手。低头一看,是谭渡之抬起左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
叶缓归心中一片酸涩,他委屈,替老谭委屈。老谭他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谭敬之:抹去了你的名,以后我就是家族最靓的崽!
谭渡之:呵。
叶缓归:老谭怎么普天之下皆仇敌呢?明明以前风评挺好的……
老猫:你懂什么,这就是墙倒众人推。
第十五章
15 老谭,你想不想哭?
谭渡之的名字消失之后,仪式还没结束。谭家人端来一个金盆,金盆上系着红绸子扎成的大花,里面盛了大半盆水。谭敬之捧着金盆一步步走到了谭府大门外,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他将盆中的水泼到了门外。
谭府外的地面因为这两天的流水宴变得污浊,盆中的清水泼出去立刻卷起了地上的污脏和垃圾,稀稀拉拉的泼洒了半条巷子。
这个动作的意思,叶缓归明白了。谭家人的态度就是:嫁出去的公子泼出去的水,以后谭渡之是死是活,和谭家人没关系了。有要找谭渡之茬的可要看清楚了。
叶缓归气的脸都红了,他恨不得揪着谭敬之的衣领朝着他的脸上砸上两拳。闺女就算出嫁了还有个娘家,谭家人真是断的干净利落!名字给谭渡之除了就算了,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举动。
他看不下去了,恨不得现在就推着老谭走。
然而谭渡之非常淡定,好像所有的事情和他无关。
谭敬之泼了水之后,宾客们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谭家人也开始散开开始敬酒。叶缓归瞅准了机会,他轻声对谭渡之说道:“我帮你去找你家的长辈?”
谭渡之幽幽的说了两个字:“不急。”
正在此时,谢怀仁竟然径直走向了叶缓归二人。叶缓归顿时慌了:“卧槽……”
他和谢怀仁说过话啊,谢怀仁不会认出他了吧?!认出他没事,要是他把老谭给抓回去,老谭岂不是惨了?
叶缓归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十大酷刑,他恨不得推着谭渡之拔腿就跑。
关键时刻还是谭渡之靠谱,谭渡之沉声道:“别慌,没事。”
就是这四个字,叶缓归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了。也是,这边都是人,谢怀仁总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抓走,除非他不要脸了。
谢怀仁上下打量着叶缓归,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谭渡之身上:“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谭渡之沉声道:“寂寂无名散修一位,路过秋水镇见谭家有喜事,来讨一杯酒水喝。”
在斗篷的帮助下,谭渡之的声音听起来和他平时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叶缓归的这个斗篷应当是某个大能的手笔,他不担心自己会暴露。
谢怀仁眼神在谭渡之身上转了两圈,随后他看向了叶缓归:“这位小兄弟,看到我似乎很紧张?”
叶缓归确实紧张,他两只手紧紧的抓着椅背,椅背上的小黄鸡毯子都被他抓得皱起来了。听到谢怀仁问话,他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连带着轮椅也后退了一步。
谢怀仁眉头一挑:“我见小兄弟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昨天谭渡之在宗门不翼而飞,谢怀仁想着宗门中应当有谁同他里应外合,接到绣球的那一位说不定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人。然而谭渡之的仇人比恩人多多了,他跑不了多远。
一个被宗门抛弃的人,在走投无路时会回哪里?自然是自己信任并且熟悉的地方啊!谭家就是这样的存在。
谢怀仁看不清斗篷下人的面容,可是此人坐着轮椅,四肢看着不利于行的样子,这就很可疑了。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眼前这个穿斗篷的,便是谭渡之!
至于推着轮椅的人,和昨天接到绣球的还挺相似!
谢怀仁眼珠子转了转,他朝着叶缓归走去。叶缓归更紧张了:“你,你别过来啊。”
谢怀仁笑道:“我乃九霄仙门长老,小兄弟不用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
叶缓归斩钉截铁:“不好!”
谢怀仁愣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坚定拒绝他的人。这下他更笃定了:“呵呵,小兄弟可是姓叶?”
叶缓归心中叫苦,他确实姓叶啊!此刻他心里慌成了狗,却还在强装镇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怀仁轻笑一声:“小兄弟遮遮掩掩,是在心虚吗?你在害怕什么?”一边说着,谢怀仁一边向着叶缓归施加了一点威压。
元婴期修士的威压远远不是炼气期的叶缓归能承受的,叶缓归突然就觉得他喘不过气来也站不稳,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哆嗦,恨不得趴在地上才舒服一些。
叶缓归脸一下就红了,他额头上滚下了豆大的汗珠。即便这样他都没有松开轮椅,他不能把谭渡之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想到谭渡之,他心里就升出了莫大的勇气。叶缓归咬着牙一字一顿:“我害怕你啊!你一看就不像好人!”
叶缓归情急之下吼出了这话,他嗓门不小,一嗓子下去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顿时院中有无数的神识往这边扫来,谢怀仁立刻松开了他的威压,他面色复杂:“我?不像好人?”
叶缓归顿时信心大增,他说道:“是啊!我长得这么好看,我主人经常说我走出去会被老色批惦记。他说了!没事找我搭讪的都是老色批!”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看看叶缓归,小家伙修为虽然不高,但是那叫一个嫩。当下角落中就响起了议论声:“没想到谢长老有这种兴趣。”“也难怪,小东西气质很不错,干干净净的。”
谢怀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谢长老活了上千年,多少炉鼎哭着喊着要爬他的床,他看都不看一眼。他会看得上这么一个豆芽菜?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当下谢怀仁就挂不住面子了,他周身灵气涌动,准备掀开谭渡之的斗篷。
然后谭渡之动了,他抬起左手拍了拍叶缓归的手:“休要胡言乱语,给谢长老赔礼道歉。”
看到谭渡之抬起了左手,谢怀仁面色微变。
谭渡之的四肢经脉是他亲手废掉的,世上除了医仙,绝不可能有人能续上他的经脉。就算谭渡之能找到医仙,没有几个月的治疗,他的胳膊是不会有好转的。
而眼前的斗篷人抬起了手,这就证明他不是谭渡之!
谢怀仁开始怀疑自己了,莫不是自己真的猜错了?如果真的猜错了对斗篷人出手,他面对的可能是某个未知大能的怒火!
谭渡之对谢怀仁道:“侍童无状冲撞谢长老,我提他对您陪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听谭渡之这么一说,谢怀仁面上闪出了尴尬眼底却放下了警惕:“哪里哪里,道友的侍童天真可爱。”
谢怀仁自认为对谭渡之还是有了解的,谭渡之那小子眼高于顶,仗着有点资质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平日拽得二五八万的,在宗门中遇到了还经常给他没脸。
那小子有几分傲骨,在水牢中他给他用刑,都没听他喊过一声。要说这样的谭渡之会为了一个小道童给他赔礼?谢怀仁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都不会相信谭渡之会低头。
不是谭渡之,那就有可能是路过的某个散修了。
谢怀仁笑道:“道友从何方而来?要到何处去?”
谭渡之道:“从墨灵山脉而来,准备去苍灵山。”
谢怀仁颔首:“哦~”正当他要说什么时,旁边走来一个谭家人:“谢长老,我家四叔说,您要的东西他拿出来了,请您过去看一看。”
谢怀仁点点头:“这就去。”他转身对谭渡之道:“道友辛苦,就不打扰了。谭家酒水不错,道友可以尽兴而归。”
谭渡之点点头:“这是自然。”
眼看谢怀仁走远,叶缓归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唔……”吓死他了,还以为会露馅!
他随即开始吹彩虹屁了:“不愧是你!几句话就化解了尴尬,你太厉害了!”
谭渡之没说话,他心里明白,谢怀仁无非是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只要打消了他的顾虑,谢怀仁就不会追究了。
此时他的目光还盯着谢怀仁,只见谢怀仁随谭家人走到了宅子中。谭渡之的四叔,也就是他信任的那个长辈手中捧着一柄黑色的灵剑,见到谢怀仁,谢四叔笑着将手里的剑递给了谢怀仁。
斗篷下谭渡之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终他的眼神黯淡了。
叶缓归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有些头疼:“哎呀,老谭你要找的那个长辈又和谢怀仁走近了,我刚怼了谢怀仁,这会儿走过去目标太大了……不过你放心,等谢怀仁一走,我就去找你那个长辈。”
谭渡之的声音犹如一潭死水:“不用了。”
叶缓归一头雾水:“嗯?怎么不用了?”
谭渡之转移了一个话题:“你不是饿了么?走,我们吃东西去。”
不知道是不是叶缓归错觉,明明谭渡之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可是他却觉得他的心情越来越差了。
因为要维持来讨酒水喝的人设,叶缓归他们坐在酒桌旁边一直坚持到宴会结束,之后他们才跟着宾客们离开。
此时长街上的人已经散去了,叶缓归推着谭渡之缓缓的向着他们寄养吉祥的客栈走去,轮椅的轱辘压着湿滑的青石板发出了沉闷的回响。
谭渡之的身躯向后靠着,似乎身下的轮椅是他唯一的依靠。叶缓归想了很久:“老谭,你想不想哭?想哭的话就痛快的哭一场吧。”
谭渡之沉默了很久:“不想。”
叶缓归抿了抿嘴唇:“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哭一场就能把情绪发泄出来。虽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会让心情变得好一些。”
谭渡之平静道:“不用。”下一刻,轮椅停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沉。
叶缓归弯腰从后面抱住了他,安静的长街上,谭渡之听到叶缓归颤抖的声音。
他说:“又不是小猫小狗,你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他们……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谭渡之心底猛地一酸,那种酸涩从五脏六腑爬上了头,堆积到了他的眼眶中。是啊,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老猫: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意思,自恋得紧呀!
叶子:不,不是我说的,是照顾我的医护人员经常对我说的,我这才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