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茴手心缓缓收紧。
那天晚上在酒店……长发大波浪喊的六少……
她知道不是傅靳廷,所以那个“六少”是……年家的?
年家什么时候有六少了?她这个曾经的六小姐为什么不知道?
呵呵。年茴冷笑连连。
这也不可能不是她们那个年家吧?
不会吧……
什么时候六小姐成了六少了?
年茴觉得心脏被紧紧揪住,但更像被人捅了一刀。
年家把她除名,族谱上没有她年茴这个人了,继承人也不是她,她的墓地又那么荒凉。
所以,年家这是谁又收养了一个义子?或是谁在外有了私生子,无缘无故的把她除名……为了给哪个私生子正名?
年茴死死攥着手心,脸上尽是讥讽嘲弄。
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年茴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身边的傅弦声。
“弦声姐,你知道年家的六少吗?我听到他们有有两个六少,一个傅六少,一个年六少。是年颂他们家吧?”
年茴扯了扯唇,声音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傅弦声眯着眼睛,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姣好清丽的脸庞。她扭头看了一眼谢湘林几人,目光平静。
“不知道,没怎么听湘林提起,但应该有的吧。之前秦承阳来找湘林的时候我偶然听过,我以为是在说小六,就没在意……你这么一问,我也有些困惑。
之前那个年茴,我们都知道她死了,但别人不知道,对内外除名,彻底抹去了她的痕迹……我也很纳闷,就好像不承认这个人存在过……”
傅弦声淡淡开口,神情漠然。
“是啊……究竟为什么,年家做的这么决绝?”
年茴低喃一声,眼底尽显失落,她的视线一直在向董事长那边。
傅弦声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尖,她勾唇,带着些许嘲讽。
“你居然这么关心被你害死的人?”
傅弦声眯着眼睛。
“所以呢?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关心她?”
年茴拧眉,轻轻瞥了她一眼。
傅弦声摇了摇头,声音清冷,“没什么意思。可怜她嘛……我也觉得年茴挺可怜的。想想以前,活的那么骄傲,高傲,结果呢……唉,一切都应该怪她那个妈。”
傅弦声不经意的开口,神色淡然。
年茴身子猛然一僵,抬眼看着傅弦声,唇瓣轻颤着,“什么……意思?和年茴妈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怪她妈妈……”
“我也是前不久才听湘林说的,年茴她妈妈……其实是个交际花,她是装出来的大家闺秀,家道中落也是假的,至于年茴,也不知道是她妈和哪个野男人生的,说的好听是野男人……说的不好听,嫖……客。她能做了二十多年的天之骄女,死了也值了……”
年茴觉得“砰”的一声,心都炸了。
野男人、嫖客、假的……通通都是……假的吗?
她不是年律的女儿……她是她妈妈和别人的孩子??
所以……
年茴紧紧攥着手心,指甲陷入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因为比起这一点点的伤痛,傅弦声的话更像一把锐利的刀在她身上剜着……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年茴扯了扯唇,咬紧牙关。
以前那些统统都是假的吗?南柯一梦……
活了那么多年,两辈子了,忽然有人告诉她,她的爸爸不是亲的,她的爷爷奶奶不是亲的,她只是妈妈和别人生下的孩子……
“这是……真的吗?”
年茴声音颤抖着,脸色惨白。
她抬眼看着傅弦声,指尖轻颤,她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
傅弦声面色平静,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湘林告诉我的,但该知道的人都是知道的,虽然年家当时已经极力在压这件事……但是,像湘林、秦承阳、谢诩晗也都是知道的……所以说年茴挺可怜的,死了还要……”
傅弦声笑而不语。
年茴攥紧手心,深吸一口气,傅弦声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难怪上次……年姿萱骂她是“野种”。
“那……傅靳廷……也知道吗?”
年茴缓缓闭上双眼,仰起头,声音沙哑。
“小六知道,好像要更早。”
傅弦声淡淡的开口。
“原来……他也知道啊。”
难怪……难怪每次说到她妈妈和她爸爸的时候,傅靳廷总会转移话题,她原先没有在意……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
年茴动了动唇,眼眶湿润,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有她不知道。
傅靳廷知道,傅莫琛知道,谢诩晗、秦承阳、谢湘林、秦铮阳、傅苏……
只有她,到死都不知道。
年茴勾唇,眼底尽是阴鸷讥讽。
难怪年家做的那么决绝。
可是……他们好歹也相处了那么多年。
知道傅盂不是傅莫琛亲生女儿的时候,她当时觉得傅盂挺可怜……现在,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可怜别人。
那个时候,她心里没有任何泼澜,因为不是她……
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落到了她头上。
到头来,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不过大梦成空,虚幻而已……
年茴扯了扯唇,冷笑连连。
傅盂不是傅盂,还能姓霍。
可她呢,不过是一缕孤魂,她始终不是傅盂,她觉得自己是“年茴”,可现在,就连“年茴”这个名字也不属于她,这世上,再没有属于她的东西了。
她也再不能说,自己有什么……
傅弦声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年茴,淡淡开口,“你没事吧?看你情绪不太好,要不要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年茴摇了摇头。
“嗯……那你在这里坐吧,我还有事,我先过去了。”
傅弦声指了指谢湘林。
“好……弦声姐,再见。”
年茴压低声音说着。
傅弦声看了她一眼,缓缓离开了。
年茴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视线还落在向董事长他们身上。
直到,她看到有一个人缓缓出现,走向那几个人。
他已经摘了面具,她这次看清了他的脸,一如当年那般俊美清冷,看起来不染纤尘,定制西装将他修长挺拔的身材完美的衬托了出来。
他又换了一件西服。
这样名贵的西装……
以前的贺沉舟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有送过贺沉舟。
因为她觉得贺沉舟身材好,他这样的男人穿西装很好看。
贺沉舟收下了,但从没穿过,她也不会强求他。和那块四百万的手表不一样,手表贺沉舟真的扔了,也真的被傅靳廷捡了。
三年多了,从没想过,再和贺沉舟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
他的举止谈吐俨然如同英国绅士一般,气质不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
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
她一直觉得贺沉舟这个人很神奇,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可是那么奇怪,他除了“穷”,名流世家该具备的素养丝毫不差。
她有时候会怀疑贺沉舟其实是哪个有钱人家不要的孩子,经常调侃他,他总说自己想多了。
是吗?是她想多了吗?
“呀!你终于来了!!刚刚去哪儿了?等你好久了。年总。”
年总!!
年总!!
年总!!
好像一切……都说明白了。
年茴想放声大笑。
嘲笑自己的蠢和贺沉舟的心机深沉。
傅靳廷让成瀚骗她也说的通了。
上次京老寿宴从军区大院出来的时候,她有在那里看到一辆车里坐着贺沉舟……
年总……年六少……
所以,贺沉舟就是年家的六少?
那个在国外的神秘的继承人?
所以,他又是谁的“私生子”?
大伯?
二伯?
还是……她的“爸爸”?
年茴觉得可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傻子。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不知道。
贺沉舟啊,所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在我“死”后,在年家活的那么潇洒肆意?原来,我们相处那两年都是假的。
如果知道的话,你是抱着什么心态和我在一起的?
年茴很想上去拽住他的衣领,问问他。
可她,没有资格。
“年总,待会儿再出去聚聚啊。这么久没见了。”
向董事长拍了拍他的胳膊。
“不了,晚上还得回公司。”
男人勾唇轻笑,拿起酒杯和对面的人碰了碰举止间尽是优雅高贵。
“啧。也是,继承人嘛!年总年轻有为,是商界新贵,手段狠辣,就连以前的傅六少也要忌惮三分……幸好我和年总是至交好友。”
“向董哪里的话。”
男人淡淡开口,面色平静。
“行!你们年轻人先聊着。我去跟李董他们问个好。”
向董事长看了一眼他,笑着开口,转身离开了。
秦承阳勾唇,抬眼看向贺沉舟,眸色渐深,“湘林和傅弦声去跳舞了。刚刚和你跳舞的那位小姐……我看到傅弦声和她聊了许久,看上去情绪不太好,手流血了……而且一直在盯着你……她是谁啊?”
贺沉舟抬眼看了过去,有些漫不经心。
年茴和贺沉舟四目相对,她眼底尽是讥讽嘲弄,她静静的看着贺沉舟,抿唇不语。
贺沉舟看到她的眼神时有些愕然,视线往下瞥到了她正在流血的手,不禁皱了皱眉尖。
因为年茴坐在角落里,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她原本手心就流了血,刚刚因为心中太过愤懑,水杯被她抓烂了,手心里全是玻璃渣,可她并不觉得疼痛。
贺沉舟见年茴一直盯着她,眼神太过……他随手叫了一个服务员。
秦承阳站在一旁,眸色渐深。
服务员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年茴,朝她走了过去,走过去的时候,直接被吓住了,“天……小姐……你的手……快去处理一下吧。”
年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我没事。”
年茴面色平静如常,她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
她拿起包,伸手把面具摘了下来,随手丢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也不管正受伤流着血的手。
贺沉舟眯了眯冷眸。
“她……那天我在电梯里好像见过她。”
秦承阳瞥了一眼年茴苍白无力的脸,淡淡道。
“嗯……就是她。她是傅盂。傅家那个私生女。嗯……现在应该不是傅家的私生女了,霍家的。”
贺沉舟不紧不慢的说着。
她刚走出去两步,谢诩晗就跑过来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贺沉舟和秦承阳相视一眼。
“喂!死丫头!邀请的名单里根本没有贺沉舟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没有贺沉舟,但有年家六少……”
年茴将受伤的手往后背了背,冷嘲热讽道,她缓缓扭头,看向贺沉舟。
谢诩晗被她的语气吓得一愣一愣的,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贺沉舟!!!!”
谢诩晗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面色蓦地凝重起来,铁青的紧。
偏偏贺沉舟一脸不屑的瞥着谢诩晗。
“这个混蛋,狗杂碎……”
谢诩晗低声咒骂着,大步流星跑了上去。
“贺沉舟!老子要废了你!”
谢诩晗大骂着,直接踩着桌子跳了过去。
这一举动,吓坏了所有人。
贺沉舟倒是一脸无所谓,神情冷漠。
秦承阳给周围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冲了上去,将谢诩晗拦住了。
紧接着,打成一团。
“贺沉舟!你这个王八羔子!”
谢湘林和傅弦声也愣住了。
谢湘林沉着脸,拧紧眉心。
“湘林……”傅弦声脸色微变,不由得攥紧谢湘林的手。
“丢人现眼,没大没小!”
谢湘林低咒一声,冷眼看着傅弦声。
“傅弦声,你就给我好好待着!别上去凑热闹!”
“啊……”
顿时,周围尽是尖叫声。
年茴已经麻木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西山别墅外,她花了很久的时间。
她站在别墅外吹着冷风,觉得更加清醒了。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到她的时候被吓到了。
她满手是血,就连嘴角也是血,狼狈至极,像鬼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