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迟遇和冉禁的师生关系才告一段落。
冉禁明白,即便迟遇心无城府地善待她时,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姐姐的客人。
当初还在复健的某日,冉禁无意间听到了姐妹俩的对话。
迟遇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家,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的特殊客人非常好奇,问姐姐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
迟理也不跟她明说,反而有点苦恼:原本我是不想让你这么快知道她的,谁让你那天逃课回家正好遇见她。现在你知道了也好,有空你就去看看那位小姐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在咱们家。和小姐姐好好相处,不许胡闹。
迟遇不屑道:谁会胡闹啊,我看她见到你的时候比较紧张,看到我的时候挺放松的。一定是你长得太凶了。
迟理点了点迟遇的眉心,从陈管家的手臂上拿起外套往外走。
迟遇还追了一句说:那我就常去看看她了,她好像还不能自己下床,我去帮帮她。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迟理回头对她笑说:行,我就知道小遇心肠好。不过你不可以单独去找她,身边必须得有别人。
迟理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冉禁不太确定。
但是冉禁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迟理想干什么,迟遇什么都不知道。
并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受的伤,就愿意对她好。
迟遇就是这样的人。
是迟遇将她破碎的人生重新拼凑了起来。
那些日子迟遇的悉心照顾,让冉禁在内心世界的废墟上,重新绽放了一朵羸弱的花。
冉禁对她的情感在超越了普通的憧憬,变成了敬仰。
迟遇就是她的神明。
要是说这一生有什么让她放不下的,那必定是迟遇还没出国的那两年。
往后的日子当然也很好,只不过一年之中能见到迟遇的时间少之又少。
除了迟理实在太想妹妹,又还没发现那件事的时候,愿意带上冉禁一同去看迟遇之外,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迟遇了。
一整年下来如山的思念,在见到日益成熟、美艳的迟遇时,无法宣泄毫厘,反而会变得更笨拙。
冉禁认为自己是有自知自明的。
在迟遇离开迟家去海外求学的时候,冉禁就已经做好了某日她会带着爱人回来的准备,到时候她也会真心祝福迟遇。
毕竟,除了平日里的宠爱之外,她什么也给不了迟遇。
那张迟遇十八岁时的照片,被她一意孤行地留了下来。
这也是后来她祸患缠身的源头之一。
可是她并不后悔。
迟遇是冉禁在人世之海的锚,没有她,冉禁或许不会活到现在,有可能在数年前就离开迟家,寻一处地方安静地死去。
万般痛苦的尘世,还是让她遇见了迟遇,遇见了活下去的理由。
在冉禁知道迟遇有危险的那一刻,她发了疯一样奔向迟遇。
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迟遇。
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一日,迟遇就是她的珍宝,是她的心肝,是她绝对不容侵.犯的禁地。
为她献上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冉禁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痛。
不过这没什么,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习惯的疼痛。
迟遇坐在她身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冉禁指尖动了动,心里不禁念叨,怎么就这样睡了?也不盖条被子。
她指尖一动,护士站那头看见灯亮了,叫医生过来看看她的情况。
护士来时的动静将迟遇吵醒,迟遇偏头,正好与冉禁对视。
你醒了!迟遇一起身,刚才拿在手里的书掉了下来。
冉禁目光缓缓沉下,看到了迟遇手里那本书的封面。
《自卑与超越》,是冉禁前阵子正在看的书。
这一刻,冉禁心里产生了一种贪婪的幻想。
迟遇为什么要看她看过的书?
心魔一起,她立即将那份贪念压了下去。
第38章 第 38 章
冉禁从重症监护转到普通病房,再到后来渐渐好转,迟遇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都不用迟氏集团来找冉禁,迟遇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董事会。
在国内给冉禁当助理的时候,冉禁已经跟她交待过了,现在迟氏集团的哪些人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
迟遇得留在冉禁身边照顾她,便逐一联系了冉禁信赖的高层。
柯正兴,柯叔叔,就是迟遇选中的托付对象。
柯叔叔是迟氏的三朝元老了,当初是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核心骨干,迟氏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离开,时至今日已经为迟氏效力近三十年。
柯叔叔立即派人来海外协助迟遇,同时也让她放心,就算她和冉总都不在国内,集团里的所有项目他都会盯着,绝不会出纰漏。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迟遇听到这句坚定的话,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不过她离开国内时已经在集团内部安插下了自己的人,无论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冉禁醒了之后,果不其然立即惦记起国内的工作。
你好好养病,集团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迟遇坐在床边的躺椅上,剥掉桃子的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正好能入口的大小,用叉子叉起,递到冉禁的嘴边。
如果你乖乖吃个桃子,我就给你看看现在所有的项目进度。
见迟遇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冉禁有点哭笑不得。
小遇,别闹了。虽然我出来之前交待好了很多事,可是我没计划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只怕各项目后期的推进都要耽搁,这可都是烧钱的正事。
见冉禁很不放心的样子,迟遇一手拿着叉子,一手将平板拿了过来,打开集团内部的系统,用柯叔叔给她开设的权限,把现在迟氏所有项目的进度和反馈报告打开,一一跟她解说。
冉禁认真地看着,越看越觉得惊讶:小遇,你很厉害,全都有条不紊。
这些日子迟遇一直都待在冉禁身边守着她,冉禁基本上都处于昏迷状态。冉禁昏迷的时候,迟遇就抱着电脑和国内的柯叔叔连线,一块儿处理集团的事。
从柯叔叔那边她学到了很多,柯叔叔夸奖她特别聪明,不愧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就算不是自己专业领域的事,一教就能举一反三。
集团里的事迟遇没少出力,不过她从来都不是喜欢邀功的性格,就说:
都是柯叔叔在处理,我隔着太平洋呢,只能打打下手。怎么样,现在可以好好吃口桃子了吧?
冉禁还要说什么,迟遇直接将桃子顶在她唇上了,没给她继续絮叨的机会。
好好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吃完桃子我再给你切个橙子。看,那边一大盘的水果,你都得慢慢吃完。
冉禁安静地吃桃子,看了眼堆成小山的果盘,已经有点饱了。
迟遇说到做到,桃子喂完了,又去切橙子。
依旧是将果肉切成一口吞的大小,端到冉禁面前,叉起一块,要继续喂她。
冉禁刚才被她喂了一顿,浑身不自在,看她还要再喂,忍不住说:我自己来。
你想自己吃,倒是看看手能不能抬起来啊。
冉禁在刚清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仅伤了腿,一只手骨裂,一只手软组织挫伤,动一下就疼,想要拿起叉子自己进食恐怕暂时还做不到。
冉禁有点尴尬,迟遇轻笑了一声后,想到了在盘山公路上的生死一瞬,过去了大半个月,依旧令她后怕。
迟遇特别真诚地说:冉姐为了我救我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让我喂你吃点儿水果怎么了?是不喜欢吃橙子,还是不喜欢我喂你?
冉禁立即说:没不喜欢啊。
这个回答一语双关,喜欢橙子,也喜欢迟遇喂她。
迟遇能清晰地察觉到冉禁在否认自己的不喜欢时的迫切,生怕迟遇会误会她。
其实以前冉禁也是这样,对迟遇从不会说一个不字。就算是为难的事情,只要迟遇撒个娇,她立刻就会投降,毫无原则。
现在的迟遇回溯过往,很多细节早就印证了冉禁的心思,可惜以前的迟遇因为姐姐的原故一直都将她当成大嫂,从未往这方面想。
即便是现在,她依旧觉得有些陌生,且不可思议。
而冉禁却在说完之后,暗暗地后悔
冉禁额头缝了六针,手臂、腿和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如今脱离了危险,自理能力却大打折扣,需要人照顾。
当然可以请护工,但迟遇不想将冉禁交给别人。
迟遇买了一只黄皮黑爪肥肥的小狐狸玩偶过来,给冉禁解闷。
冉禁看着眯着眼睛憨态可掬的小狐狸,觉得这么可爱的小玩偶和自己的年龄不太相符。
但一想到是迟遇为她挑选的,又舍不得冷落它,将它放在枕边,每夜和小狐狸一块儿入睡。
这一场从天而降的车祸,宛若时光倒转,好像回到了冉禁刚刚来迟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浑身是伤无法自理,迟遇帮她擦过身洗过头发,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饭,扶着她如厕。
小遇,我自己可以的
当年的冉禁站都站不起来,如厕的时候迟遇不嫌她,心无城府地帮她,甚至直接动手脱裤子。
而现在,面对窘迫的冉禁,以迟遇的立场也不好坚持,只能将她扶进卫生间之后就出去了。
有事叫我啊。迟遇在门外说。
嗯
隔了一会儿,冉禁没听见她的脚步声,问道:小遇?
迟遇果然还站在门口,听到她呼唤立即就要推门进来:我来了。
等一下!冉禁赶紧说,我是想让你走得远一点!
迟遇:
这卫生间比不家里,也不比公司,虽是单间病房,但卫生间很小,还没有音乐声遮掩尴尬。
迟遇心里挂记着冉禁,怕她自己撑不住,所以堵在门口没走。
她俩相当于只隔着片薄木板。
一想到这,冉禁就没法放松。
迟遇听她这么说,明白了,清了清喉咙道:有事你喊我。
嗯,不会有事的,放心。
迟遇走回床边,用手机放音乐,将声音调大。
卫生间里好不容易自己坐下来的冉禁听到了音乐声,她撑着下巴低着头,长发垂在脸旁,暖融融的感觉包裹着她的心。
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可是又情不自禁。你怎么会出现在盘山公路上?怎么会知道我有危险?迟遇给冉禁削苹果的时候问她。
冉禁打了个闷嗝,跟迟遇求饶说真的吃不下了,迟遇便自己吃了起来。
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冉禁说,我听小张说,你把助理的工作重新交接给她,要回FPIU一段时间,我想应该是在国内待得太久,你公司那头催你了吧。正好当时我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到A城出差,和FPIU相隔不远,就想着来看看你。本来要打电话给你,你手机一直接不通,打到FPIU才知道你要去天文台,我就开车过来碰碰运气了。
通往天文台的盘山公路信号烂得很,迟遇是知道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从A城前往天文台,必然要经过这段盘山公路。
要是到了天文台,手机肯定有信号,就能接到冉禁的电话了。
只要迟遇还没到天文台,冉禁沿着这条路下来必定会和迟遇相遇。
大概是前一段时间要思索、提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迟遇本能地在分析冉禁突然出现的事。
不怪她多想,冉禁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凑巧,换成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她会恰好出现在紧要关头。
迟遇安静地吃完苹果后,跟冉禁说:撞我车的那辆沃尔沃前段时间已经被打捞上来,警察来找过我,开车的是个白种男人,有吸.毒的前科,无业,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没有私人恩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盯上我。
冉禁帮她分析:根据你出事的地点来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应该是跟着你到了没人也没监控的地段,有预谋地动手。
迟遇眉毛微抬:大概是我查到了一些见得不人的事吧。
在迟遇出事的当天,将冉禁紧急送入医院后,在手术室外,迟遇接到了齐瞳的电话。
什么?你也被车撞了?迟遇盯着发亮的手术室的灯,听见电话那头齐瞳说的话,她头皮发麻,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事幸好被路过的,咳咳路过的警察同志救了,就擦破点皮而已。
齐瞳在那边说话有点支支吾吾的,迟遇只当她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难,还没缓过神来。
迟遇听她这么说,紧绷的心稍微舒缓了一些,随后跟她说了盘山公路上的险情。
听到这个堪比好莱坞灾难大片一样的事情经过,齐瞳大大地啊了一声:卧槽,不是吧,这么可怕!那你冉姐人呢?
还在抢救迟遇的声音弱了下去,想到冉禁浑身是血的模样,心被锥得难受。
齐瞳那边安静了片刻,才说:你冉姐是真的在意你。换成任何人都很难做到以命换命。小遇,跟你说句真心话,咱俩这么多年的发小,可这么可怕的事儿,换成我估计都会犹豫一下,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我觉得你冉姐要不是把你的命看得比她的还重要,要么就是有自毁的倾向。不然真的没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下定决心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迟遇在电话这头沉默着。
她知道齐瞳看得挺准,她更知道冉禁二者皆有。
内疚的情绪在心口不停地沸腾,她捏了捏鼻梁,转了话题:咱们同时遭到了暗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咱们查到了关于周宇出事的时候来。我觉得这事应该和周宇有关。
齐瞳重重地嗯了一声说:我也是这么觉得。周宇这件事太蹊跷,要不是一点点找行车记录仪,根本就不可能发现现场出现过两辆120这件事。大概是咱们碰到了谁的底线,来索命的。
迟遇冷笑了一声:要是没这场杀人灭口,我还不确定周宇就是真正的突破口。这么一来倒是让我确定了方向,周宇一定有问题。你这段时间小心一点,尽量别出门了。等冉禁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