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好,一轮新月正挂在天空中,边角锋利如尖刀,孤单而高洁。
一处隐蔽的别苑中,一名穿着华贵的妇人正坐在红木靠背椅子上,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的端起了一个茶杯,另一只手拿着杯盖轻轻刮掉茶叶沫子,神色悠然而华贵。
楚云邪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妇人见楚云邪前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无邪。”
楚云邪微微颔首,脸上表情淡然:“不知如贵妃深夜找我来所谓何事。皇宫内,宫妃私自出宫,罪名可不小。”
无邪是她亲生娘亲为他起的名字,所以他当时也并未欺骗沐九歌,甚至更愿意她叫他这份名字。
如姨说娘亲为她起名的时候,便是希望他一生平顺,天真无邪。
只可惜,事与愿违。
他成了人人口中邪狞无比,嗜血残暴,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的邪王。
如贵妃听见如贵妃三个字,那妇人精致美艳的妆容露出一抹不悦:“无邪,你这孩子,越发的没大没小了,好好的又揶揄我。”
如贵妃这三个字,旁人看来是无上的殊荣与华贵,但是对她而言,即是枷锁,也是责任,更是一种煎熬。
楚云邪但笑不语,一双好看的凤眸看着她。
如贵妃无奈。
现在,她是越发看不清眼前这个孩子的情绪与心思了。
她轻叹一口气,终于敛下了眉头道:“今日我听皇上说你要娶沐言的女儿?”
楚云邪笑道:“看来皇上现在十分信任如贵妃。”
如贵妃对于这不痛不痒的的回答,有些无言,但还是道:“他今日说话时已经有了一丝丝的揣测,在我看来,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楚云邪当初拒绝赫连敏的主动联姻,她便觉得错过了一个绝顶的好机会。不过,也因此暂时稳住了皇上,降低了皇上的戒心,这一步虽然不甚明智,可也不差什么。
但是沐言的女儿就不一样了。
现在皇上将皇城的兵权交了半数给沐言,目的已经何必明显了。就是想要重用沐言,让沐言来保护皇城的安危。
不可否认,沐言是一个重要的人物,有可能成为很多事情的关键人物。
可这样一个人,也是相当的危险的。
现在娶沐言的女儿,难免会让皇上心生疑窦。
他就像一柄双刃剑,用的好便是克敌制胜的武器,用不好……很有可能害死自己。
既然作为楚王,楚云邪本身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兵力,更别说旁的什么。如此看来,沐言对他来说并不是需要的,甚至说最好能够毁去。
楚云邪看着如贵妃的眼睛,凤眸流转,带着魅惑的磨砺,那艳丽的唇角微微扬起道:“本王想要娶沐九歌不是因为她是沐言的女儿,只是因为她是沐九歌罢了。”
如贵妃听见这话微微一惊:“你……”
他的意思是:他要娶沐九歌不是因为旁的什么,无关势力,地位,名誉,以及背后的利益,而是因为沐九歌就是沐九歌。
换言之,他要娶沐九歌只是因为他想要沐九歌这个人而已!
惊过之后,她的眸光微沉:“云邪,你喜欢她?”
楚云邪扬眉:“我只是觉得她甚为有趣。”
如贵妃听见这话,心中掀起波澜:“你可知道,你如今的处境。”
如果楚云邪娶沐九歌是因为沐九歌是沐言的女儿,那么,她还可以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虽然看上去听上去有些铤而走险,但也不是完全无利可图的。
可他娶沐九歌的目的竟然是……
这样一来,沐言变成危险的概率变得更大。而沐九歌本身,都很有可能会变成他的软肋,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想到这里,那双华贵精致的眸子闪过一丝丝的狠戾。
楚云邪自然是看见了那抹光:“如姨,皇上最近似乎养了一只白兔。”
如贵妃楞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楚云邪会突然提及这件事:“没错,皇上最近确实养了一只白兔。不过是从狩猎场带回来的野兔,无甚特别。”
楚云邪微微笑了:“那不知皇上是否对如姨提起过本王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白兔?”
如贵妃点头:“皇上确实提起过,还说你曾经日日将那白兔提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样子。云邪,这件事与你的婚事有什么关系,你如今境况复杂,若是任性,日后少不了会出现许多的麻烦。”
楚云邪神色依旧如故,凤眸忽然转冷,艳丽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莫名的带着一丝丝嗜血的味道:“那皇上应该没有对如姨说过,那只白兔最后的结局。”
如贵妃晃神。
楚云邪继续笑。
“那时候,母妃带着兄长去了封地,将我一人留在宫中。父皇年是以高,根本无暇顾及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孩子。所以,整个皇宫里上至皇子皇孙,下至宫女太监,五一人对我有半分的敬意。那只兔子,是我在皇宫里唯一能够作伴的活物,也算是心里寄托……”
那时候的日子,恶意,攻击,伤害,都随着母妃的离开接踵而至。
而那只兔子,便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与他相伴,能够听他诉说,也不会让她防备与害怕的唯一。
所以,他日日将兔子拎在手中,就连停学也带在身边。不过是害怕自己一时看顾不过来,那只兔子便会被人加害。
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没有看顾好他。
他记得,又一次他被人恶意的陷害,被关进了漆黑的冷宫中一夜。等他回到自己的宫殿之时,那只兔子便没了。
洁白的皮毛被硬生生的扒了下来,一片血红。两个又大有圆黑漆漆的眼,此刻再无一丝光泽澄澈可言,亦不会看向自己了。
晚上,太监送来晚膳,便是一盘红烧兔肉。
一个食盒中,只有那一盘红烧兔肉,带着嘲讽与恶毒的笑说:“八皇子赏的。”
他看着食盒,很久没动,最后将那叠肉埋在了当初住的宫殿之中。也许早在那一刻起,无邪终究不能再无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