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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4)
    战火终是消弭。
    景岚轻舒一口气,低头看着放在脚边的三盏孔明灯, 那是她与柳溪久违多时的约定。
    听见身后响起了声响,景岚微微转头,便瞧见柳溪牵着白马踩着上崖小路走了上来。
    柳溪将白马与黑马拴在了一起, 莞尔回头, 今晚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来。景岚对着她伸出手来,语气温柔。
    柳溪轻笑, 走近景岚。她双腮酡红, 映入景岚眼底,是戳心的诱色。
    景岚心湖微荡,顺势将她拥入大氅下,轻声耳语, 溪儿今晚特别好看。
    柳溪抵住她的额头,这话在帐中也可以说的。
    在帐中可不能放灯。景岚蹭了蹭她的鼻尖,牵着她一起蹲下,我可等不得明年七夕了,今晚一定要跟你一起放灯。
    柳溪笑道:也是,这两年七夕都过不成,今日战事已了,也该做点真正想做的事。说完,她拿起一盏孔明灯,瞧见上面已经写了一行小字,念道:愿天下太平,再无战祸。念罢,她哑然笑笑,慨然望向远处的灯火。
    就算是太平盛世,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战祸。唯一不同的是,有的是有硝烟的战祸,有的是无硝烟的人祸。
    她倒也不会笑话景岚的天真,她喜欢的阿岚,就该是这样热忱又真挚的姑娘。这是景岚的珍贵之处,天下有几人可以做到初心依旧呢?
    景岚递来了吹燃的火折子,溪儿,我们点灯。
    好。柳溪接过火折子,点燃了灯芯,待孔明灯鼓胀之后,两人一起将灯放远。
    希望天下,真能太平安乐。
    柳溪拿起了第二盏孔明灯,悠声念道:愿余生无灾无祸,岁岁平安。她喜欢这个愿望,点头笑道,这个愿望好。说完,她点燃了孔明灯,放远明灯。
    柳溪原以为,这最后一盏孔明灯应该是白头到老,哪知上面什么都没写,没有写心愿?
    景岚认真地道:这是溪儿的心愿。
    嗯那就愿我家阿岚
    打住!
    景岚连忙打断了柳溪的话,是你的心愿,怎的许到我身上了?
    你都是我的,许你身上有何不可?柳溪说得一本正经,每个字都无法反驳。她窃笑着点燃了灯芯,放飞孔明灯后,她收起火折子,虔诚祈愿,喃喃道:此生相守,来生再续。
    景岚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那八个字落入耳中,温暖又温柔。
    下下辈子你也别想跑。
    啧啧,都许了两辈子了,还想我陪你一辈子?
    景岚微微昂头,是又如何?
    柳溪哑笑,越来越霸道了。话音刚落,便被景岚一把勾住了腰杆,她垂下头去,手指抵住景岚的心口,小贼,果然藏了后招。
    你都说我霸道了,我若不霸道一回,岂不是被你冤枉了?景岚的气息贴近柳溪的耳垂,她并没有亲吻柳溪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触着柳溪的耳垂,以后私下才准喝成这样语气中多了一丝酸味。
    柳溪忍不住笑出声来,是,遵命。
    谁让我家溪儿那么好看景岚的声音哑下,滚烫的气息沿着柳溪的颈子一路游移到了唇上,该罚。
    柳溪勾住了她的后颈,半是挑衅,半是诱惑地问道:在这儿?
    就亲一口剩下的回去再唔
    柳溪猝然吻上了她的唇,指尖滑入景岚的发间,将两人的气息都揉碎在了唇间。
    其实,她有个心愿并没有说出来,她想,等东海景氏真正安全了,那时再给景岚一个惊喜吧。
    两人温存片刻,在崖头定下了后续撤离朝堂的计划后,便牵着马儿信步归了营。
    第二日清晨,景岚下令整军拔营后不久,营外便来了一队朝廷敕使。
    敕使大步走入营帐,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宣读女帝口谕,传陛下口谕,东海王景岚平定天下有功,即日携郡主先返东临受赏。
    景岚与柳溪互递了个眼色,两人想过楚夕会有动作,却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这景岚本想找个理由拖延数日。
    敕使似是早知她会如此,当下道:金老将军与景城主一家都请到东临观礼了,都督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三哥他们都到东临了?景岚大惊。
    敕使笑道:不止如此,红老夫人跟景四公子一家应当也在路上了。
    柳溪隐觉不对劲,她跟景岚出征前明明提醒过红姨娘,不可贸然离开海城,这次怎会都往东临去了?
    陛下可真有心。柳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敕使继续笑道:金老将军派人沿途护送,不会有事的。
    劳请敕使大人先歇息片刻,本督备好车马,这就随大人回东临。景岚给柳溪递了个眼色,溪儿,你去备车吧。
    嗯。柳溪退下后,先去找了景九叔,命他率军紧随,保持三十里的距离,一旦东临有变,便陈兵城外为援。
    世事难料,原本主动的局面突然变成了被动之局,带着忐忑,景岚与柳溪上了马车,跟着朝廷敕使先行赶往码头,走水路绕过鬼门关的天险后,再登上东浮州码头,坐上了朝廷久候多时的马车,去往东临城。
    东临城虽说只是临都,可经过这两年的扩建,如今已初见京华风貌。
    马车沿着东临的御街一路行至行宫外,敕使迎下了景岚与柳溪,恭敬地对着两人一拜。
    都督,郡主,请。
    景岚按剑看了看宫门前的内侍,还是解下了佩剑,正欲交给内侍,哪知内侍竟笑道:陛下有令,今日都督与郡主入宫不必解甲卸兵
    柳溪大惊,却也不好详问。
    内侍微微低头,请吧。
    景岚把佩剑重现挂回腰间,伸手牵住了柳溪,跟着内侍走入了行宫。
    内侍一路引着两人来到了御书房中,楚夕只是轻轻挥袖,内侍便知趣地退了出来。
    参见陛下。
    景岚与柳溪对着楚夕一拜。
    楚夕淡淡地扫了一眼两人的甲胄与佩刃,凉声道:果然,你们已经开始防备朕了。
    柳溪同样凉声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楚夕静静地看着柳溪,并没有立即答话,似笑非笑。
    柳溪坦然相看,按住佩刀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百里溪,你别以为朕不知你是什么盘算?楚夕开门见山,如今天下大定,三分天下之势已破,有些猜疑就算你我不想,也终会走到那一步。
    景岚沉声道:所以陛下就先下手为强了?
    楚夕微微挑眉,却笑了起来,不然呢?难道等你们逃了再出手么?说完,她侧脸看了一眼一旁静默不语的拾儿。
    拾儿脸色凝重,只觉掌心悄然冒了一层冷汗。
    别怕。楚夕突然温声安慰,也不知是在安慰拾儿,还是在安慰景岚与柳溪?
    楚夕转过脸来,笑道:你放心,金老将军的兵权尚在,海城众人也是金老将军亲兵护送,这会儿都在金老将军的府邸小憩。
    柳溪满心疑惑,陛下?
    楚夕站了起来,屈指叩了三下御桌,上面放着两道圣旨,女子为君,寸步难行,能做到九州归一,大梁光复,已是不易。说着,她意味深长地对着柳溪笑了笑,百里溪,你倒是快活,把最难的担子丢给我,你跟着你家小都督游山玩水,朕看了都嫉妒。
    柳溪与景岚怔了怔。
    楚夕笑意依旧,总不能苦差事都让朕来做,你们也该为朕分担点什么,是不是?
    景岚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楚夕拿起左边的圣旨,这道圣旨,是朕收养景暄或是景四方为义子的圣旨,你们挑一个聪明些的,或是你们快些生个小娃出来,把孩子交给朕当储君抚养,这样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逍遥王爷,朕也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当皇帝。
    小暄儿可是景渊与金铃铛的心头宝,金铃铛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四方更是景焕的心头肉,他几乎把余生的希望都放在了四方身上,希望四方能成为天下第一铸兵师。这两人无论是谁,东海景氏都舍不得交出来给楚夕。
    毕竟君心难测,魏磊前车之鉴。现下东海景氏势大,楚夕还可用此为定心丸,若是楚夕经营数年后,有了自己的心腹势力,或是突然想找个皇夫,让楚氏血脉继承皇位,所谓义子,不过是第二个魏磊罢了。
    柳溪与景岚没有立即答话,此事不论怎么想,都是大大不妥的。
    楚夕似是知道会如此,便笑了笑,放下了这道圣旨,拿起了另外一道,看来,你们只能选择这道圣旨了。这次楚夕并没有念圣旨内容,只是交给了拾儿,拾儿,你来念。
    拾儿打开圣旨,先是一惊,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楚夕,原本凝重的神色散去了不少阴霾。
    楚夕蹙眉,念啊。
    拾儿脸上终是有了笑意,东海王昔年救朕有功,如今平定逐鹿定鼎九州,朕夙夜思虑,忧思甚重,加之朕膝下无子,身子日益倦乏,恐不久于人世。故,欲禅位于东海王景岚,望卿以百姓为先,以海清河晏为念,勿负朕心,慎之记之。
    柳溪与景岚震惊当地。
    陛下要我当天子?景岚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楚夕肃声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柳溪眸光复杂,为何?
    女子为帝,处处掣肘,有许多事,我终究是办不到的。楚夕坦荡开口,我这辈子为大梁牺牲得够多了,百里溪,你休想让我给你们遮风挡雨,我累了,也该歇歇了。所以先前答应你的那个海清河晏之约,我要食言了。
    柳溪被她说中心事,陛下
    景岚为君,因为他不是女子,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们就不会处处掣肘他,你执掌中宫,景岚又听你的话,有些我办不到的事,由景岚出面去办,便能事半功倍。楚夕轻笑,这世间女子活着不易,所求不过公平二字,我想看见的盛世是女子不必做男子的附庸之物,也可出将入相,青史能不少一笔记载女子功绩。她的眸光很亮,似是有什么在心间燃烧着,我要世间女子全部直起腰杆活着,不为旁人,只从本心,做她想做的人,逐她想逐之梦。
    柳溪与景岚的心间有什么东西狠狠叩响,敲得心房又烫又颤。
    谁说女子只能与女子泼皮相杀,谁说天子一定要孤家寡人到底?楚夕莞尔点头,当年你们选择了我,如今我选择你们。说着,她双手将圣旨递向柳溪,朕想偷懒半生,与拾儿寄情山水之间,这江山,我就托付给你们了。
    柳溪迟疑,并没有立即去接圣旨。
    我杀了我的弟弟,从那日开始,我其实心里从未舒坦过。这些话,楚夕从来没有对谁说过,也包括拾儿,我坐在龙椅上一日,我便煎熬一日,这种沾染了至亲之血换来的天子之位,我说心安理得,那都是假话。
    可大梁是你们楚氏的大梁。柳溪沉声答道。
    楚夕淡淡笑笑,百里溪,你是不敢么?大梁楚氏已经后继无人,楚夕百年之后,也要寻一个异姓之人继承皇位,与其让朝臣们找个跟他们一样的,倒不如楚夕亲自挑个她真正放心的。
    柳溪挑眉,陛下这是在用激将法么?
    楚夕笑意依旧,那就是想抗旨?抗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
    柳溪按住刀柄,笑道:那也要看,谁的脑袋先掉下来?说话间,她另一只手捏上了圣旨,楚夕,我向来不喜欢食言。
    楚夕舒眉大笑:你也不准食言。她松开手,负手而立,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景岚,希望小都督不要让我失望。
    放心,我家阿岚只听我的。柳溪得意昂头,看向景岚。
    景岚点头,只是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天子,意味着一大堆规矩等着,意味着肩上扛着的是天下百姓,景岚只要随便想想,只觉脑子都在嗡嗡响。
    别怕。楚夕看了一眼柳溪,对景岚道,你有个厉害的皇后。
    柳溪嘴角一扬,有我。
    你别想一个人逞能。景岚轻叹,我不会的你教我,别想一个人硬扛,不就是一个天下么,我们两个一起顶起这个担子!
    楚夕忍笑道:哎,可惜了啊,百里溪你眼光真的很好,我若是早点发现东海景氏有这么一个可靠的小郎君
    柳溪斜眼瞥了一眼拾儿,怎的?心上人就在身侧,陛下还想找个小郎君?
    楚夕摆手,看向拾儿,认真道:我随口说说罢了。
    随口说说?拾儿倒是头一回反击。
    楚夕一直希望拾儿在她面前不要总是卑微的模样,今日终于看见她主动反击,她高兴极了,忍不住赔笑道:不敢,不敢。
    是年除夕,女帝楚夕昭告天下,禅位于东海王景岚,退居后宫颐养余生。
    元日登基大典这日,一辆马车停在行宫侧门多时,褪去龙袍,换上寻常布衣的楚夕牵着拾儿来到了马车边。
    楚夕示意拾儿先去掀帘,拾儿狐疑着掀起车帘,当看见里面摇篮上坐着的熟悉孩童,她又惊又喜地转过脸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楚夕,小磊儿?
    姑姑小磊儿已能咿呀说话,先前在宫中时,都是拾儿在照顾,虽说不是亲生,可总归人心是肉生的,这么一个粉嘟嘟的小娃,谁能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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