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大门前,晏衡龙行虎步,面冷如寒铁。
“爹!”晏瑶大步流星地冲到晏衡跟前,拔高音调问:“晏凌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是不是真的……”
说到后面,她的语调又低迷了很多。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晏衡心头一痛,既欣慰又感伤。
幸好晏瑶没学得她母亲的那般做派,只可惜,晏凌永远看不到了……
他这辈子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出生便逢杀劫,二女儿自幼孤苦伶仃韶华早逝,只剩下不谙世事的小女儿。
晏衡强忍心酸,疼惜地拍了拍晏瑶头顶:“你娘还在家中等你,她这些日子因为担心你寝食难安,我刚已经把你安全离开东厂的消息送回府里了,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娘苦等。”
晏瑶踟蹰,执着地追问:“晏凌去哪儿了?我上次还让她沾我的光在闲云楼吃了一桌子好菜,她都没请回我,怎么能耍赖不认账?”
沈之沛下马的时候,恰好听见这句带着哭音的话,他不自觉抬眸瞥去。
红衣少女亭亭玉立在东厂门口,周遭皆是一片肃杀,那一抹红就显得格外醒目。
此时光线明亮,他清晰地看见那少女的眼底汪着两池欲滴不滴的清水。
滢滢辉辉,仿若星象变幻。
自打小丫头八岁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而且还是为了晏凌。
沈之沛将马鞭不紧不慢地卷好,握在手中,本来是要走向萧凤卿的。
念头倏忽一转,步子又朝晏衡那头迈开了。
离得近些,晏衡无奈的叹息随风飘进了耳朵。
“是我愧对你姐姐,早知今日,不该让她回京的,瑶瑶,不要再问了,父亲与宁王还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去。”
晏衡面带倦容,眉心堆出了川字褶,晏瑶失魂落魄地点点头,连沈之沛的出现都没察觉。
沈之沛挑了挑眉,道貌岸然地笑了笑:“卫国公,没想到能在此地遇上你。”
晏衡看到沈之沛,脸色更冷了。
他的一双女儿都折在了这对表兄弟手上,不管是萧凤卿还是沈之沛,他都不待见。
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也没说话,只是继续温声叮嘱晏瑶:“为父稍后就会回去,你自己当心。”
晏瑶咬了咬唇,恓恓惶惶地应下了。
破天荒的,她居然也理直气壮地无视了一侧的沈之沛,转过身朝自家马车走去,脚步沉重。
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沈之沛莫名不悦。
这小丫头以前看到他就眼睛发亮,不管不顾地缠着他,如今他就在她对面,她倒是视而不见,把他当空气似的。
自小被众星捧月的沈世子忽然拉长了脸。
他好心好意大半夜离开离霜的温柔乡跑到这儿来打算慰问下晏瑶,谁知人家眼里根本没他这号人!
那边厢,晏衡铁青着脸走到萧凤卿面前。
萧凤卿早就下马了,望着神情明显不善的晏衡,他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岳父大人。”
晏衡的脸色毫无触动,黑眸紧盯着萧凤卿,冷声道:“本公有重要的事需要和王爷详谈。”
萧凤卿从容不迫:“求之不得。”
……
晏瑶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上。
直到现在,她都接受不了晏凌的死讯。
她有两个姐姐,可是她们的命运却殊途同归。
她回京没多久,与晏凌的交际也不算多。
然而此刻回想,最令她印象深刻的画面,是崔府贺寿那次,晏凌看着她和慕容妤母女和睦时,眼底情不自禁流露的渴望。
晏瑶很后悔,倘若知晓晏凌有朝一日会遭逢不测,她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多给晏凌一点点温情,叫她不至于那么孤单。
正想着,马车帘子忽然被人掀起。
一线清亮又雪白的月光透进来,氤氲着沈之沛莫测高深的脸,他垂眸晲着她。
月辉在背,眸底含星。
晏瑶恹恹的,面对沈之沛也打不起精神,仍旧没从悲伤的情绪抽离,只是神色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之沛撩袍进了车厢,坐定,侧眸打量晏瑶,揶揄:“乳臭未干就学大人伤春悲秋,小心老的快,届时我就更看不上你了,你可别哭着求我娶你。”
晏瑶没心情贫嘴,她心头沉甸甸的,如同压了块大石,本来就不痛快。
再看沈之沛嘻嘻哈哈,显然对晏凌的死毫不在乎,又忆起萧凤卿被自己逼问三缄其口的模样。
她不禁柳眉倒竖,愤恨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说一套做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