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晏瑶去了安阳公主府拜访。
仰头注视着铁画银钩的金字牌匾,晏瑶神色莫测,她已经换下了骑装,着桃红云锦衣裙。
刚把帖子递进去,就有婢女领她入了府。
这座公主府建在定京最繁华的街道,是秦帝亲赐的府邸,牌匾亦是太子亲笔所书。
据说,姜皇后担心晏凌会有思乡之情,遂请了能工巧匠将公主府内的景致打造成江南园林风格,还引了活泉滋养百花园。
晏瑶跟在婢女后头,不露痕迹地游目四顾。
但觉府内金瓦琅石,花楹碧柳,庭院深深,水木清华,一派奢华富丽的景象。
看着看着,晏瑶不禁萌生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西秦的帝后明知晏凌身份特殊,为何还会对她有如此优渥的待遇?
光凭这府邸的规模和布置,即便是正经公主也多有不及。
思绪飞转间,晏瑶的脑海冒出了沈之沛昨晚的话——盛宠之后必是大衰。
她本来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诚如沈之沛所言,晏凌在西秦很惹人注目了,她不失势还好,倘若哪天招了西秦皇室的厌,处境只会变得非常堪忧。
“姑娘,公主在里面。”婢女恭敬行礼。
楠木的幽香混合着水荷的清香扑面而来,晏瑶定定神,走进了那座楠木筑成的玉笙轩。
白玉阑干边,坐着木轮车的女子正在喂鱼。
听见动静,她挥退了四面服侍的婢女。
室内只剩下相见不相识的姐妹二人。
晏瑶注视着那道风流窈窕的背影,忽然无所适从,她怀揣着万分的激动孤身走出骊京。
然而,当她跋山涉水都想找到的人就在面前时,她却一个字也无法从嘴里蹦出来。
良久的空寂过后,女子幽幽的叹息猝然响起。
“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发呆?”
晏瑶立刻回了神,抬眼看去,姿仪皎皎的女子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眸如明星,唇瓣染樱。
前夜未及细细打量,如今才发现晏凌真的同以前判若两人,她一身轻纱素衣,潋滟的眸子仿佛冬日湖面,沉寂了一整个季节的寒凉。
那是历经世事之人才有的眼神。
晏瑶的双眸扫过她双腿,眼眶发热:“阿姐。”
晏凌黛眉微蹙,这称呼着实叫人不痛快。
“本宫说过了,本宫不是你姐姐,那晚本宫说得很清楚,今日相见无关叙旧。”
话音落下,晏凌身上的气势都沉了沉。
晏瑶稳步上前,迎着晏凌清凉的眼眸,朗声开口:“你年纪比我大,性情比我成熟,我唤你阿姐是情之所至,并无旁的原因。”
晏凌面色稍霁:“菖蒲,看茶。”
菖蒲低头奉上两盏普洱,偷觑了一眼晏瑶。
熏香袅袅,兽猊鎏金三足香炉的孔洞中绕出浅白色的线条氤氲在空气里,味道舒雅怡人。
晏瑶坐在晏凌对面,没去碰普洱,而是开门见山:“你在西秦过得好不好?”
晏凌丢了几颗鱼食进鱼塘,侧脸被锦鲤鱼尾涤荡开的水波映衬得明明暗暗。
“你不都看到了?”
晏瑶固执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极好。”晏凌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堕马髻。
她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只小匣子送到晏瑶手边,淡淡道:“上次在闲云楼托你的福,我吃了一顿盛宴,原先还许诺会请回来,哪知道那次就是我们在大楚的最后一次碰面。”
晏瑶鼻头酸涩,她听朱嬷嬷说了,她进东厂,慕容妤责备晏凌拖累她,打了晏凌一耳光。
打开那只匣子,绿丝绒布上躺着一枚金累丝红蓝宝石的蜻蜓步摇。
步摇做得瑰丽精致,比起昨夜那箱子整套的头面,这步摇显然更用心,因为她喜欢蜻蜓。
“时过境迁,本宫不会再回大楚,西秦也没有第二家闲云楼,本宫就送你这个当做及笄礼,你若有时间,中午便在公主府用膳吧。”
晏瑶的视线渐渐模糊,以至于她怎么都看不清晏凌的表情。
她从小喜欢沈之沛,沈之沛送的及笄礼是首饰楼成套的头面,根本不必精心挑选搭配。
而晏凌呢?
她们才见过几次而已,她不仅记得自己的喜好,还把自己的生辰记住了。
悲怆的情绪汹涌袭来,将晏瑶的心口冲击得翻江倒海。
她放下匣子忽然扑到晏凌身上,情难自禁地嚎啕大哭:“谁说你不回大楚了?你不要爹爹娘亲,也不要我了吗?我是你妹妹……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晏凌浑身僵如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