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秦淮河回来,潘易终日昏睡不醒。我每日守着他,本想去太医院请吴廷绍来为潘易诊病,无奈吴太医说皇帝那里如今脱不开,分身乏术,于是就派了吴太医的首徒凌真远常驻在紫极宫看护潘易。
景通自那日来过之后,日日往紫极宫跑。朝鲜使臣来的那一日,景通陪到很晚,却还是往紫极宫来了。迎面碰上了凌真远,说是潘易已经歇下,硬是把他给堵在门口。听说之后一场夜雨,淋得他着了凉,可第二天哑着个嗓子又来。
今儿一早潘易朝我笑言:“云儿,怎么殿下今天不曾来?”
我懒懒说道:“恐怕是皇上那里也需要他照应吧。”
潘易道:“我听凌太医说皇上最近安好了呀。”
我坐在潘易的榻边,眼皮一翻:“人多了,也聒噪。我给你喂药还不好么?”
潘易接过我手中的药碗,含笑喝了一口,说道:“我自己心里清楚,过不了这个秋天。只是我就愿意瞧着你们好呢……守一师兄,终究也还没有做傻事……你呢,教给你的把戏,你可曾好好练着?”
我哪有心思练?可当时看见他那柔弱的样子,我心里着实不忍,轻声应承他说:“练着呢。”
正说着,见景通身边青衣的小宦李宁安,走进了潘易的屋子,潘易笑道:“今天不知是什么事阻住了,怕是见不到他了。”
李宁安给我递了个小盒,说道:“殿下说国师的所托幸不辱命,只是他今日身体不适,所以不能亲来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转面问他道:“你们殿下怎么了?”
“听说是昨天晚上受了皇上的训斥,催发了伤口……”
“伤……”我愣了愣,扶了潘易躺下,忙站起身把李宁安拉到外院,压低声音道:“他受了什么伤?”
李宁安掩了口,说道:“还是不小心给说漏了,哎,就说了吧,前几日我们主子去了天泉阁,买通皇上的近侍,偷取了圣上那对金环,又连夜去了德昌宫的内库,谁知那美人俑的机关十分了得,当时就射伤了殿下的手,昨日皇上给看见了,便说了他几句,谁知晚间伤口就恶化了……”
我猛然醒悟了。那日玉杯案发之后,想必皇帝秘密改装了德昌宫的那尊美人俑,景通当然是不知道的……
我不觉歉然,说道:“殿下是为我受的伤,劳烦你告诉他,就说我记着他的情呢。”
年纪轻轻的李宁安咬了咬嘴唇,看了看我,说道:“小的知道了。”
我低头问李宁安道:“你可知那日在朝鲜使臣前献舞的人是谁?”
李宁安道:“不曾有人献舞。只是殿下求了情,从光山放回了歌姬王感化,献了一支清歌而已。”
这就难怪了。我早知道王感化姑娘早就是史大哥的情人,史守一既然在宴前见着了她,就一定不会执迷不悟地想暗害皇帝了!
我心里暗暗想着这些,反而放心下来,说道:“告诉你们殿下,我得空去瞧他。”
李宁安听了,两眼放光,欣然应了一声:“是!”倒好像十分高兴似的。
李宁安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眼见潘大哥有凌太医照管着,我便一个人来到丹房,拿出潘易给我的那块紫色绢帕,照着他给的法门叠了,拿在手中一晃,运起让皇杨溥和史守一大哥给我的内力,试着把自个儿藏起来。这个“聚雾遮影”的法子,还果真有点玄乎,我面前果真腾起雾气,料想远处,必是看不清我的身形了。潘易说功力高的人可以凭空消失许久,即周遭的人感觉不到雾气的凝集,一切如故,只是人不见了,就像潘易那天在船上的时候一样,哎,反正我也用不着这个术法,只是用来安慰一下潘大哥就是了。
藏起了自己,也藏不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