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彬急忙劝道:“你一定要相信!你爸爸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快乐,他也会觉得快乐的!我们痛苦,他也会跟着痛苦的!你不是还说过吗?爸爸要你在十五月圆之夜看月亮。我倒是觉得,你看到了月亮,就等于看到了你爸爸!”
雁翎叹息一声,道:“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就觉得好过了许多。我们下午就去买口琴。顺便再转一转街。一旦离开这里,很长时间就不能回来了!”
窗外传来了街坊们的七嘴八舌议论声。
雁翎起身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
街坊们正喋喋不休的议论着苏梦锦被放出来的事情。
雁翎听到后,对文彬道:“你嫂子被放出来了。”
文彬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听哥哥说起过。他找了爸爸生前做事的那家报馆的老主编,把苏梦锦被关的消息发了出去。”
雁翎道:“苏太太刺伤兰眉齐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苏太太难逃罪责了!”
文彬道:“那是自然!我去过苏家几次,对苏太太的脾气秉性简直了如指掌。那个老女人简直太刻薄恶毒了!这一次,也要她尝一尝滋味!”
雁翎道:“那个兰眉齐竟然连着死了三个丈夫。这一次,她肯定要伤心死。”
文彬道:“欧阳蓝生死未卜,不过也是凶多吉少了!”
在教会医院的病房里,兰眉齐已经苏醒过来了。
焕铭不知道去了哪里,唯有细烟一刻不离的守着母亲。
兰眉齐依靠在床头上,从发呆里醒了过来,问道:“还没有欧阳蓝的消息?”
细烟道:“我听巡捕房的人说,欧阳蓝的汽车已经在悬崖底下找到了,摔得稀巴烂,被火烧成了架子!可周围压根就没有欧阳蓝!”
兰眉齐哭了起来,道:“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了下去,简直能要人命的!欧阳蓝肯定已经死了!”
细烟噘着嘴道:“他死了,我们正好可以解脱了!我倒是盼着他死呢!”
兰眉齐哭道:“可我毕竟和他是夫妻!他对我是巴心巴肝的好!”
细烟问道:“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吗?”
兰眉齐擦干清泪,道:“我总觉得,他像极了我第一个男人……也就是焕铭的父亲!那种感觉一直在我的脑子里闪现。看到他,我就看到了牛半百!我和他结婚这些日子,我能从心底体会到他对我的那股子热情。”
细烟半信半疑的道:“真的?”
兰眉齐看了细烟一眼,道:“你也是恋爱过的女孩子了!当初,你和梦川的相亲相爱只有你们俩人才能体会!外人实在是感受不到的!同样的道理,我和欧阳蓝的恩爱也只有我们俩人能体会!”
细烟道:“看来,欧阳蓝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爱着钱财,也爱着你!”
兰眉齐道:“为了能和我结婚,他和名义上的老婆离婚了,紧跟着又闪离了他的所有姨太太们,一心一计的和我过日子!他曾发誓,他要和我白头到老的过一辈子!”
细烟看到母亲眸光里闪烁着的谆谆回忆,体味到母亲此时悲凉怀旧的心绪,劝道:“他现在生死未卜,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兰眉齐在极度的痛苦和悲凉的情绪里,缓缓的摇了摇头,道:“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细烟眼泪汪汪的道:“妈太可怜了!”
兰眉齐道:“谁说不是呢?我和牛半百恩爱短暂,眼瞅着他一命呜呼!我嫁到苏家后,又和苏家大少爷恩爱过这些年。谁能想到,他竟然早早的离开了我。我本想着能在苏家养老,谁知道又遇到了欧阳蓝!这会儿,他竟然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真不知道上辈子我造了什么孽!”
细烟替母亲擦干了涌出的清泪,道:“老天实在太亏待妈了。”
兰眉齐难掩心里的酸涩,搂着细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终于哭够了,她缓缓的躺在了床上,问道:“你哥哥去哪里了?”
细烟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兰眉齐道:“他肯定是去巡捕房了。”
细烟的心里挣扎了一会儿,看到母亲那副楚楚可怜的憔悴模样,忍不住把焕铭告诉她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兰眉齐听到后,冷笑道:“我早就猜到是焕铭干的!他早就有了报复欧阳蓝的念头!从他离开苏家的那天晚上开始,他的心里就存着那种想法!可他知道吗?他不光杀了欧阳蓝,也简直要了我的命!”
细烟道:“这不一定是哥哥干的!苏家母女也有很大的嫌疑!”
兰眉齐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最大的嫌疑还是你哥哥!否则,他为什么躲着我、不敢来见我呢?”
细烟没有吭声。
兰眉齐拉着细烟的手,道:“他简直要了我的命!他要是再让我成了寡妇,我的后半辈子简直就像是下地狱了!”
细烟道:“妈!我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兰眉齐道:“你不是要出国留学吗?你远走高飞了,抛下妈一个人守着那所洋楼,还能有谁对妈嘘寒问暖的?指望焕铭?哼!他毕竟是男孩子,将来是要娶老婆的!娶了媳妇忘了妈!”
细烟眼瞅着母亲眼神里凝聚的悲凉,道:“妈,那你就和我一起出国吧。我们母女俩人彼此照顾!”
兰眉齐悲愁的道:“可我这个当妈的毕竟抛不下你哥哥!他简直要把我逼死!我倒是一门心思的为他考虑!他却狠心杀了欧阳蓝,压根就不管不顾我的感受!”
细烟再次用手背替母亲擦干了清泪,道:“妈!你这样矛盾,简直会很难过的!你干脆抛下心里的矛盾,下定决定,要么跟着我出国,要么守着哥哥!”
兰眉齐看了细烟好半天,缓缓的闭上眼,挤出两行滚烫的清泪,呢喃道:“妈现在还不能回答你!”
细烟知道母亲的心里偏向着哥哥。自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偏心。她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端着脸盆出去了。
兰眉齐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呆望着窗外粲然的春光,心里悲痛欲绝。粲然的春光里显出了两个男人的脸。一张是牛半百的脸,一张是欧阳蓝的脸。都是那么的熟悉,仿佛近在眼前。
二十年前的往事历历,这几个月的往事历历,由不得兰眉齐,一个劲儿的在她的眼前自动的闪烁着。却都是黑白画面,没有颜色,更没有声音。兰眉齐拼命的眨着眼,挤出的滚烫的热泪像是泛滥的海水,汹涌的冲刷着那些黑白画面,把那些无声无色的画面冲刷的支离破碎。
兰眉齐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这辈子的爱情故事彻底的完结了……可她心里的千仇万恨却照旧折磨着她,直到她老死于红尘之中!
在苏公馆里,文泉正安慰着梦锦。
梦锦的情绪倒也不是很激动。
俩人讨论着欧阳蓝的意外,简直觉得那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奇迹。
文泉忍不住道:“早晨的时候,我去了妈那里,从皮箱里拿了一点儿钱、答谢了爸爸的老朋友。他为了苏家的事情出了很大的力!他实在是个仗义的人!”
梦锦道:“你怎么知道皮箱的密码的?对了!你怎么会有钥匙的!”
文泉道:“我曾经去配了一把钥匙。至于密码,也是无意中听大太太说过的!”
梦锦道:“欧阳蓝已经死了!我们这里很安全!我想着,还是赶快把那只皮箱搬回来吧!”
文泉劝道:“何必着急呢?再过一段时间吧!”
梦锦道:“不许私底下给你妈东西!我记得里面的所有东西!”
文泉紧赶着道:“你都想到哪里了!实在多想了!”顿了顿,道:“我妈倒是觉得,那个给你送纸条的人很大的可能就是焕铭!”
梦锦道:“我也这么想过!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我哪里还能考虑太多呢?现在,欧阳蓝已经见阎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准备对付焕铭了!报纸上已经发了消息,妈当着众人的面声明苏家存在银行里的财产捐给孤儿院!焕铭不会捞到半分的!”
文泉道:“那样一来,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梦锦低声道:“妈认识的一个结拜姐妹现在在孤儿院当院长。妈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很不一般。早年,那女人的男人差点儿破产了,幸亏妈给了她救济!”
文泉听到这里,终于放下心,紧跟着问道:“焕铭不会想出什么办法吧!”
梦锦道:“欧阳蓝已经死了,他没有撑腰的人,我们还怕他什么呢?”
文泉道:“我们倒是安稳了,只可惜你妈还被关在巡捕房里。”
梦锦愁眉不展的道:“妈毕竟当着众人的面用剪刀刺伤了兰眉齐!她的罪责肯定是跑不掉的!不过,她可以保外就医。”顿了顿,道:“她自己也说过……她豁出去了!她和兰眉齐算是两败俱伤!”
雁翎和文彬来到了街上。
俩人果然买了一只口琴。在乐器行里,文彬当着雁翎的面吹了一段曲子。
店老板夸赞道:“先生真是吹口琴的高手。干脆你到店门口吹几曲,算是给我们乐器行做广告吧!”
文彬为了让雁翎继续开心,便依从了店老板的主意。他来到了乐器行的门口,对着过往的路人们缓缓的吹奏起了最拿手的曲调。
很多小孩子立即跑到了跟前。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听到文彬吹着那么曼妙的曲子,眼神里都流露出羡慕。那些孩子的家长们岂能让各自的孩子们失望?纷纷的走进了乐器行,和店老板商量着口琴的价钱。
店老板把囤积的口琴全都卖出去了。他对文彬笑道:“多亏了先生的帮忙!这只口琴白送给先生。另外,我想请你们吃一顿饭!”
文彬笑道:“吃饭就不用了!我倒是看好了一只小提琴!”
店老板眼瞅着墙上挂着的那把精致的小提琴,道:“干脆打八折吧!”
文彬坚持道:“五折!”
老板一咬牙,道:“成交!”
雁翎在旁边看着热闹,觉得文彬和店老板的样子都很滑稽。
文彬买下了那只小提琴,眼瞅着老板悉心的包好。
他把小提琴匣送到了雁翎的手里,雁翎拎着小提琴匣子,满心里都是欢喜。
俩人出了乐器行,眉飞色舞的。
雁翎开心的道:“看来,我真的要学拉小提琴了!”
文彬道:“我倒要看一看你到底有多笨!”
雁翎笑道:“到时候,你可不要笑话我!”
文彬道:“我知道,那座巨轮的餐厅里有小提琴师,你可以跟他学!”
雁翎道:“等我学会了,我就和师傅一起去餐厅里讨钱!”说完,便捂嘴笑了。
俩人开心的说着话,好像把所有的烦恼忧愁都忘了。
在大饭店里,佟安迪正和保镖们商量着明天的计划。他决定认真的乔装打扮一番,让文彬和雁翎认不出他来。当然,他上船后,会一直藏在包厢里,不会轻易的出去。安排好之后,他便离开了大饭店,开车准备回公馆里。
路过轮船公司,他透过车窗向外面一望,看到一个五十开外的太太正和一个老妈子进了轮船公司。
安迪没有在意,开车过去了。廖太太和老妈子刚从家里赶来。按照廖太太心里的主意,她迫不及待的大厅出来文彬出发的日子。俩人来到了公司经理办公室。
等到廖太太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显得凝重了。
老妈子道:“太太,辛亏我们提前来问了!否则,二少爷明早就要动身了!他要是离开这里,你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二少爷即便吃了亏,你也没有办法了!”
廖太太道:“姓穆的别想拐走我的儿子!”
老妈子问道:“太太,你的心里可有主意?”
廖太太道:“我早就想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吧。先让那女人高兴一晚上!”说完,便拦住了一辆过路的洋车,和老妈子上了洋车,催着车夫回了筒子楼。
安迪回到了公馆里。佟肇源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安迪的脚步声,没有挪开眼前的报纸,继续盯着报上的头条新闻,道:“你去哪里了?”
安迪道:“哦,我去教会医院里了!我胳膊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肇源问道:“教会医院里肯定很热闹!”
安迪知道父亲说的是苏家的事情,道:“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简直要炸锅了!欧阳蓝竟然离奇出了意外,到现在还没被找到!”
肇源道:“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大家都在关心这件事情,都没有心思做生意了。”
安迪没有吭声,回到了楼上的房间里。
他悄悄的收拾好了皮箱,准备好了行李。他写好了一封信,准备在明早悄悄的走之前放到客厅的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