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抵达行宫。
此处一直有人打理,皇帝来之前,当然又是一番细致准备,所以他们到了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虽说行宫只是皇帝外出临时居住的宫室,但依旧殿宇成群,错落有致,飞阁流丹,琼楼玉宇,是另一座小皇宫。
闻鸣玉刚住进里面,没有宫人领着,绝对会迷路。很显然,他又要重新记路线了。所幸他记忆力不错,走过的路基本都能记住。
刚到第一天,并不急着立刻开始围猎。
从皇宫到猎场,路途不算太远,但也有两日,抵达之后自然先沐浴,洗去一身灰尘,并稍作休息。
被宫人伺候着擦干一头长发,闻鸣玉终于倍感轻松。绸缎似的长发是很好看,但也是真的重,洗头之后,还没有吹风筒,只能用布慢慢绞干。
闻鸣玉不止一次想剪头发,但也只是想想。古代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他要剪了,大概都不能见人了。
穆湛也已经沐浴过,发冠取了下来,漆黑的长发自然垂落,遮住了凌厉的眉峰,显得有些慵懒随意,气质也似变柔和了,宛如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没有了暴君该有的可怕感觉。
他坐在床边,看向闻鸣玉说:过来。
闻鸣玉一看就知道,穆湛是想要个安睡抱枕了,毕竟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能让他平静下来,比什么安神药都好用。
这么想着,他乖乖地上了龙床,熟练地越过穆湛,滚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个小脑瓜,眼睛晶亮,像是落满了细碎的光。
他一过来,穆湛就闻到了淡淡的果香,很甜,让人想剥开外层的果皮,咬一口,看果肉是不是如自己想象的一般软绵多汁。
闻鸣玉察觉到头顶落下的目光,晦暗深沉,让他不自在地想偏头躲避,但刚有动作,身边就一重,穆湛也躺了下来,不多说废话,闭上眼睛就睡了。
歪头看去,可以发现穆湛眼底淡淡的倦意,一路奔波过来,骑马和坐马车都不是多舒服的事,更别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就是个悲催的社畜,路上还要处理政务。
闻鸣玉吃东西,穆湛在工作。
闻鸣玉一不小心睡着了,穆湛在工作。
闻鸣玉一觉醒来了,穆湛还在工作。
搞得闻鸣玉忍不住心虚,缩在角落,都不好意思做条咸鱼了,简直像是自己在玩手机时,旁边的学霸不停刷题,浑身不自在,打游戏都不得劲。
他只好心慌慌地继续玩。
想要睡觉的时候,忍不住偷瞄穆湛一眼,然后又撑开眼皮,过了一会,又困顿地垂眼,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头一歪,不小心就磕在了车壁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穆湛闻声,抬眼望了过来。
闻鸣玉惊醒抬头,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就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然后没有一点防备地和穆湛对视上了。
想死。
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穆湛原本因政事烦躁阴郁,太阳穴泛疼,心底涌起了杀意,但这糟糕的情绪突然就被一道声音打断,让他不自觉循声看去,发现闻鸣玉打瞌睡撞车壁上,自己吓醒自己,茫然困顿的样子,像极了傻乎乎的毛绒小动物。
那暴戾之气,竟就这么散去,变成了一种无奈。
穆湛忍不住就勾起唇角,笑出了声。
闻鸣玉恼羞成怒,气自己睡着,也气穆湛嘲笑他。他故意移开视线,坐直身体,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他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但穆湛这家伙一点都不体贴,没有顺着伪装,把这窘事揭过去,而是直接说:想睡就睡。
闻鸣玉刚要死鸭子嘴硬,说自己特别精神,一点都不想睡,结果就被穆湛抓住了手腕,按倒在软垫上,然后穆湛也躺了上去。
马车座位分为相对的两侧,如果只是坐的话,足够宽敞,躺下两个人也可以,但就会有一点挤。
闻鸣玉就是被挤得贴着车壁躺着,有些茫然。
什么叫我想睡就睡,分明是在说你自己吧!
一人睡一边多宽敞舒服,非要挤在一起,他都要变成卷饼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怎么也不可能一脚把穆湛踹下去,只能将就着睡了,然后做了个被蟒蛇缠住差点吃掉的噩梦。
如今到了行宫,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闻鸣玉在马车上睡过觉,还睡得挺多,本以为这会应该睡不着,结果没想到才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睡到一半。
闻鸣玉隐约感觉脸上痒痒的,但人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意识模糊,都没有什么思考能力,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抬手挥了过去,打在了什么上面,啪的一下,声音还不小。
他迟钝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等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时,他吓得瞌睡虫全都瞬间跑光,简直吓尿了。
因为,他的手正放在穆湛的脸上,掌心压得那张俊美的脸微微凹陷,颇损帝王的威严颜面。
很显然,他睡蒙了,打了暴君一巴掌。
闻鸣玉意识到这一点时,瞪圆了眼睛,慌得心脏狂跳,感觉自己此时不应该在床上,而是在棺材里。
他死了!没救了!
几秒过去,闻鸣玉脑子里闪过好些想法,试图抢救一下自己。所以,他再度把眼睛缓缓闭上,装作没睡醒,仿佛梦游,赶紧把自己的手从穆湛脸上缩回来。
但很可惜,他的小心思不起作用,刚一动,穆湛就捉住了他的手腕。
闻鸣玉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像是什么可怜的小动物。
他想装睡,可穆湛偏偏不让他如愿,反而故意伸手摸上他的脸,抚过他的眼尾,指腹不轻不重地压了压,漫不经心说:醒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他很清楚闻鸣玉是清醒着的。
这下,闻鸣玉想装都不行了,只好讪讪地睁开眼,对上穆湛的双眸,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你敢打孤。
一句话出来,闻鸣玉感觉自己的棺材板都已经被盖上了。
想哭,呜。
但还是要再垂死挣扎一下的,闻鸣玉张了张嘴,懊恼又讨好地说:陛下,我刚才看到一只蚊子,所以才
穆湛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盯着闻鸣玉,手指在他脸上慢吞吞地移动,从眼尾一路下滑,来到了唇角。他的唇色很漂亮,红红粉粉的,像花瓣一般。
闻鸣玉还沉浸在自我挽救里,忍不住小声说:我错了
但因为手指就在唇边,一张嘴,就很自然地陷进了唇缝里。
闻鸣玉:?
穆湛的神情变得很奇怪,指尖濡湿,被柔软温暖包裹,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甚至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口,惹得阵阵发痒。
下意识的,他动了动手指。
闻鸣玉:???
这是什么情况?
好怪异。
闻鸣玉下意识吐舌尖往外顶了一下,是推拒的动作,但又像是在舔。
穆湛感觉到了,眸色猛地一暗,手指不自觉一勾,往下压了压。
呜
闻鸣玉说不了话,甚至口水都要控制不住往下流。他自己都觉得那画面有点恶心,可穆湛似乎完全没这个想法,眼底反倒是涌起了兴奋。
闻鸣玉关注着自己的口水,忍不住吸了一下,就没有注意到穆湛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穆湛终于慢慢收回了手,似乎还有点没玩够的意思。
他用衣袖帮闻鸣玉擦了擦湿软软的唇,慢条斯理地揉蹭了好一会,直到上面的晶莹都没有了,才转而擦自己的手指。
这下,闻鸣玉不觉得穆湛要杀他了,但贴上了另一种危险标签,总感觉要往侍寝的方向蹦跶,而且穆湛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变态气息。
闻鸣玉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穆湛看他在走神,有点不悦,伸手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既然那么有精神
闻鸣玉猛地瞪大眼睛,该不会是要侍寝吧?他超困的,一点都不精神!
但紧接着,穆湛就继续说了下去。
跟孤出去打猎。
闻鸣玉:
抱歉,是他心太脏,他有罪。
穆湛说去打猎,还真的就拉闻鸣玉起床,换了利落的窄袖骑装,去了猎场。
闻鸣玉骑惯了的白马也一起带来了猎场,毕竟骑马也讲究默契,相处出感情了,配合得会更好,打猎时便如虎添翼。
皇家骏马由专人好好照料,吃得很好,马厩的环境也很舒适。
小太监将闻鸣玉和穆湛的马都牵了过来,马鞍旁还挂着弓箭。
翻身上马之后,穆湛朝闻鸣玉看了一眼,说:跟着孤。
闻鸣玉点头,好哦。
就乖乖骑马跟了上去。
皇家猎场面积极大,一眼望不到边际,策马驰骋也走不完全部。树木葱郁,青草茵茵,与湖水交相辉映,风景秀丽迷人,其中也栖息着许多动物。
穆湛这位老师,一向奉行实践教学。
在闻鸣玉什么都没看到没察觉出来时,他就微微眯眼,像是透过树木看见了后面的猎物,拉弓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停顿,利箭射出,破空之声,下一秒,数十米远就传来一声嘶鸣,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们策马过去,很快就在树后面看见了被射中要害的雄鹿。
竟然一箭就解决了。
看懂了吗?穆湛说。
闻鸣玉愣住,仿佛数学课上老师只写了个最终答案,没有任何步骤,还问他听懂了没。那当然是一点都没听懂啊!
闻鸣玉诚实地摇了摇头。
穆湛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身上的肌肉忽然一绷,在骑装布料下鼓起明显充满力量的线条。闻鸣玉甚至来不及反应,还没看清,穆湛就已经矫健一跃,从他自己的马上消失,坐到了闻鸣玉的身后。
不过眨眼间,闻鸣玉就感觉到后背撞上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
穆湛双手从腰间横过,几乎环抱住他,手覆在了他握住缰绳的手背上,引导着他御马,转了个方向,往密林深处而去。
闻鸣玉的箭术在穆湛的亲自教导下,已经很熟练,也在演武场上对着移动靶练习过,只是缺乏打猎的经验,亲自实践找到感觉诀窍了,很快就能上手。
穆湛带着他,教他观察树叶的动静,怎么判断哪里有猎物,猎物的躲藏轨迹,不同猎物的要害是哪里,如何利用地形,声东击西,令猎物松懈一击毙命
暴君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上,穆湛也确实喜怒无常,闻鸣玉经常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他愿意的时候,又可以做到比任何人都要温柔耐心,十分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穆湛手把手教了一下午,闻鸣玉这个听天书的学渣,就跟上了个特效速成班似的,成绩突飞猛进,一箭射出去,竟然精准地刺穿了猎物要害。
感觉射中了,但还是要亲自过去确认看看。
树后面,一只黑狼倒在地上,喉咙被利箭穿透,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
这画面看起来是有些血腥冷酷的,但闻鸣玉没有任何的惧怕,反倒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肾上腺激素飙升,眼里透着满满的兴奋。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奇感觉。
或许有些人会看不得这一幕,但闻鸣玉看着乖软,却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心软,他以前就一个人生活,杀鸡杀鱼什么的都做过。而且他很清楚,这是在打猎,不杀生自然是不可能的。既然都已经来了这里,下不了手,才是奇怪的。
他看到自己打中猎物,下意识转头,两眼晶亮地看向穆湛,陛下,我猎到!
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为这样突然转头,才发现,自己和穆湛之间离得有多近,只差一点,他就要亲上穆湛的下巴。
心跳都漏了一拍,身体不自觉绷紧。
要说的话完全忘了,还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刚过假性发情期,穆湛那番古怪的话,他亲了穆湛,脑子里恍惚闪过柔软滚烫的触感,甚至还有后颈腺体被咬,信息素侵入时的酥麻感,都真实得可怕。
穆湛:什么?
闻鸣玉触电似的,飞快转回头,垂眉敛目,刚才激动的情绪散去,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坐在马上,耳朵,后背,臀部,感觉都好像烧得厉害。
他指着狼,干巴巴说:我猎到了。
一只手掌就落在了他的头顶,揉了两下,声音平淡却又带了点夸赞的笑意,嗯,做得不错。
温热的吐息,吹得闻鸣玉耳朵痒痒的,仿佛被摸的不只是头顶,感觉有点奇怪。
闻鸣玉被穆湛圈在怀里,回去的路上,垂下的浓密长睫里,都还藏着想不明白的疑惑和忐忑。
得知他们回来,宫人早就准备好了沐浴所需。
闻鸣玉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旁边有人伺候,所以是一个人进浴池,安静地泡在温水里。
虽然只是训练,算不上正式的骑猎,但两三个时辰下来,骑马射箭,皮肤一直被磨,还是免不了一些小擦伤,肌肉酸痛。
碰到温热的泉水,蔓起细细的刺痛。
闻鸣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圈明显的红痕。
是下午他追捕猎物时,判断失误,令马有些混乱,差点撞上树干,是穆湛及时抓住缰绳,急换方向,才避开了。
也是那时,他被穆湛用力攥了一把,导致留下了痕迹。只是当时太紧张,都没有留意到。
他看着那抹红痕,正好圈住手腕,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一个特殊的标记。
伸直了腿,透过清澈的水面,看到脚腕上轻轻晃动的金色细链,倒有点像是成套对应的。
闻鸣玉后背靠在浴池边,闭上眼睛,泡了好一会,皮肤都被热气熏蒸得白里透粉的了,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擦干身体,穿上衣裳。
他走回殿内,穆湛也已经沐浴完,坐在桌子前了。
即便思绪有点乱,他也还是下意识走到穆湛身边的椅子坐下。
穆湛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红痕,伸手碰了碰,我弄的?
闻鸣玉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很明显就是在说,不然呢?
穆湛垂眼看着。真是太皮娇肉嫩了,只是稍微用点力,就变成这样。
他手掌一拢,轻轻圈住了闻鸣玉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带了点安抚的意味,但同时,又像是一条小蛇缠绕,吐着蛇信子,露出毒牙。
闻鸣玉忍不住缩了一下手,却被穆湛牢牢握住,他一动,束缚的力道就更重,让他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