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轶看着带了几分悲壮色彩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大臣们,冷笑一声,道:诸位大人好悠闲啊,约好了一块到勤政殿晒太阳呢?
皇
皇什么?赵轶冷笑着打断,道:皇差都做完了?大乾海晏河清了?百姓衣食无忧了?边关战事平息了?
天底下的人贩子都抓完了、杀绝了?官府记录在案的失踪孩子都找到了?马蹄山意图弑君的叛逆伏诛了?
所有人呐呐无语。
请罪?赵轶冷冷道:我看你们是该好好请请罪!
父皇身在皇宫,偶尔出宫私访,便遇到当街拐卖孩童之事,你们日日在外面住着,就没遇见过一次,听闻过一回?
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为救无辜孩童,尚且不惜以身犯险,甚至险些丧命,你们呢?何曾有人问过一句?
百姓哀鸣视而不见,父皇一句话就承受不住了?
受不住就滚回家种地去!我大乾不需要这等尸位素餐之徒!
并不给他们辨白的机会,说完便拂袖转身,径直入殿去了。
刘总管悄然出现,道:诸位大人还不回去,是等着皇上留饭呢?还是果真闲的无事可做了?
左相叹息一声,知道皇上今天是不会出来了,面对勤政殿恭敬磕了几个响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去了。
右相也磕头起身,道:诸位大人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格尽职守,就是对皇上的忠心。
所有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拖着跪的发麻的腿,相互搀扶着离宫。
进了勤政殿看见的情形,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轶都愣住了。
向来严谨的乾帝,一反常态的披着衣服歪在软塌上批折子,看着颇为悠闲舒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软塌的另一边,某个人可怜兮兮的被挤在角落里,睡的正香。
赵轶好一阵凌乱:这个人,才一晚上没见,竟和皇上睡一个床上去了呸呸!他在乱想什么?
刘总管忙道:殿下,您别误会
赵轶看向他,脸色难看的很:误会什么?
是啊,误会什么?连一向伶牙俐齿的刘总管都卡壳了,他应该怎么说?说别误会,不是贾大人爬了皇上的床,是皇上爬了贾大人的床?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贾大人被皇上挤兑的喝了汤,结果一睡不醒,皇上关爱臣子,怕他着凉,赐他在那张十天半个月都用不了一次的软塌上躺一会没毛病。
这勤政殿是皇上的,不,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所以皇上想坐哪儿批折子就坐哪儿批折子没毛病。
对的,没毛病。
刘总管淡定下来。
乾帝神色如常,从折子中抬头,道:你如今威信尚浅,不该同他们这么说话。
说的自然是赵轶斥责群臣的事。
赵轶淡淡道:儿臣又不必讨好他们,想怎么说怎么说。
这是在说,他没有做太子的野心?乾帝深深看了赵轶一眼,终究没说什么,道:昨晚睡的可好?
昨晚看见的情形,让他整夜没能合眼,那一幕,对赵轶的刺激只会更大,也不知道病有没有复发。
赵轶道:好。
再无第二个字。
乾帝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早上朕派人去看你,他们说你去了马蹄山看见什么了?
赵轶道:什么都没看见,一片灰烬。
乾帝道:朕在那里留下封锁入口的禁军呢?
尸骨无存。
乾帝默然片刻,又问:顺天府勘验的结果是什么?
赵轶道:原本说是清明将至,村民烧纸引起的山火,后来得知父皇昨夜去过,又改了口,说具体情况,还要重新勘察。
乾帝淡淡道:那种地方哪来的村民烧纸?他们是敷衍差事惯了,真把朕当了聋子瞎子糊弄。
若真是不小心失火,他那一队禁军会一个都回不来?
闭了闭眼,道:在这京城,能无声无息灭朕一队禁军的
赵轶接口道:贾逸之一个人就够了。
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乾帝转头看向贾玩,却见那小子似乎听见自己的名字,无声咕哝两下,翻身伸脚,毫不意外的碰到了乾帝的腿,于是隔着被子蹬了两下,没能蹬动,又委屈的缩了回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依旧呼呼大睡的贾玩,和刚刚差点被蹬下床的乾帝。
这样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让乾帝都有些懵了,只是感觉竟然还不坏?
周凯看的头皮发麻,道:皇上,阿玩他睡懵了还是让我把他弄回去吧!
赵轶看了他一眼,道:稍后我出宫的时候,把他带回去好了。
周凯忙道:不敢劳烦殿下,我送他回去就行了。
赵轶淡淡一笑,道:你准备怎么送?一路背出宫去?
周凯道:殿下放心,臣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再说了,出了门冷风一吹,他就该醒了。
完全没注意到赵轶的脸色,又道:他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补药,也没像今天睡得这么沉
赵轶淡淡道:或许昨天消耗有些大。
周凯想起昨晚贾玩以一人之力斩出来的那条小道,又想起自己一早上跑去叫起床的行径,顿时有些后悔,道:是了,上次阿玩和那几个匈奴勇士打完架,也睡了好久才缓过来。
贾玩的怪病,乾帝也是有所耳闻的,想着这小子这幅柔弱的模样也不全是假象,心里顿时添了几分怜意,又想着他原本就消耗过大,还耗费真气替他治疗头疾,这怜意便又再添三分。
有些不舍的从塌上起身,回到案前,道:你们两个不必争了,让他先睡着,晚些还不醒再说。
赵轶低头道:是。
话音刚落,贾玩便猛地坐起身来,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四下张望,乾帝道:怎么,做噩梦了?
嗯,贾玩揉了揉眼睛,道:梦见刺客了
哪里来的杀气,真讨厌
打了个哈欠,又向被子里缩去。
周凯忙道:醒了就别睡了,咱们该回去了!
贾玩哦了一声,他现在脑子迟钝的很,虽然没躺下,可也没动。
真是怕了你了!
周凯咕哝一句,将他挪到床边上,穿上鞋袜,裹上外衣,道:皇上,臣等先告退了。
按着贾玩的脑袋给乾帝行了一礼,拖出殿外。
赵轶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回身道:父皇,儿臣也告退了。
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轶儿!
赵轶转身,回头。
乾帝默然片刻,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轶淡淡一笑,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第70章
贾玩的消耗确实有些大了,昨儿晚上开路,旁人看着轻松,却不知那些灌木在山上不知长了多少年,主干几乎都是儿臂粗细,他拿的是长刀,加上树枝浓密、布满荆棘,往往只能用刀尖贴地斩断树干这已经不仅是技巧和力道的问题了,不用真气根本做不到。
消耗大了,又被加足了料的汤一催化,自然睡得天昏地暗。
贾玩是在一阵浓郁的香气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发现外面漆黑一片,房里亮着灯,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灯下看书。
明明没有动静,那人却像感应到什么一样,放下书,道: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贾玩愣愣看着赵轶弯腰盛汤,忽然有种不知是今夕的感觉。
赵轶在这里,似乎比在自己房间还要自在,道:起来吃还是就在床上吃?
贾玩在继续睡、起床吃、床上吃这三个选项之间徘徊许久,最后还是艰难的爬起来,有气没力的撑着头坐在桌边看赵轶忙活:放了人参啊?
赵轶嗯了一声,将盛好的汤放在他面前,道:现在才三更,正好吃完再睡一觉明天也不用进宫,皇上放了你一天假。
哦!贾玩伸头喝了口汤,顿时满口鲜香,满足的眯起眼,叹道:皇上可真好。
给的待遇好、薪水高,和蔼可亲,体贴下属,上班摸鱼也不扣工资,加班还不忘补假这样的好上司哪里找?
这才拿起勺子正式开吃。
夜宵是人参鸡汤,按说只喝汤就行了,不过贾玩没那么多讲究他正饿着,只汤汤水水的,怎么饱肚子?
大口吃肉喝汤,连人参都嚼吧嚼吧吞掉了有先天真气这货在,多少补药都不够他吃的,完全不存在补过了这个概念。
赵轶不悦道: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下人也不给你准备宵夜?
他对贾玩身边的人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下人,若换了是他,早一顿棍子打出去了。
不怪他们,贾玩嚼着东西,含糊道:我晚上一般不吃东西。
他这怪病,从小一睡好几天不醒是常事,她们都习惯了等他醒了再弄东西给他吃,至于偶尔半夜醒了闭上眼睛继续睡不就得了?
要是饿的狠了,不是还有点心吗?
赵轶道:味道怎么样?
贾玩点头:好吃哪家买的?
赵轶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身边坐下,道:府里做的,整锅端来炖在炉子上。
不愧是王府的厨子,手艺就是好。贾玩羡慕的赞叹一声,做皇子可真好,天天有大师级的厨子伺候不过有个家里有大厨,并且肯半夜给你送夜宵的朋友,也很不错。
有钱人家用的碗都小,也就比茶盏大一点,一碗四五块鸡,七八口汤就没了,见他吃的快,赵轶又给他盛了一碗备着。
两碗下肚,贾玩满足的叹息一声,趴在桌子上,舒服的简直连床上都懒得去了。
眯着眼看着面无表情收拾碗筷的赵轶,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贤妻良母这个词又漂亮又贤惠,可惜是个公的。
赵轶收拾好东西,看见的就是上下眼皮已经快要黏住,脑袋软趴趴搁在桌子上的贾玩,不由无语。
犯困的贾玩和睡饱了的贾玩,简直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在他身边坐下,道: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声音很轻。
贾玩艰难的撑起下巴看他:殿下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赵轶安静的看了他一阵,道:去床上睡吧!
过去扶他上床,盖好被子,提着食盒穿窗走人。
赵轶的背影消失在窗口,贾玩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低声道:晚安,太子殿下。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收拾停当之后,贾玩继续诌他的族规,他在这上面的基础欠缺的厉害,好在有借来的别家家规作为参考,再加上后世的见识,足够他捏一个四不像的东西出来。
又令人将玉砚叫来,吩咐道:先前让你查的事,可以动手了。
玉砚微惊,道:爷,这么急?如今老太爷尚未建立权威,祭田也还没发放下去,这个时候发作,会不会引起族人的不满?
贾玩淡淡道:老太爷有没有权威有什么打紧,有我的官威就够了,至于说不满就当我嚣张跋扈一次好了。
玉砚又道:可这两日,顺天府忙着抓人贩子,忙的脚不沾地,只怕没空搭理我们,要不爷去个帖子
贾玩道:不必,他们人手不足,牢房够足就好。给你半日时间,贾家上下,甭管是主子奴才,但凡有过作奸犯科的,都关到顺天府大牢里去,至于顺天府有没有功夫问,是他们自己的事。
玉砚道:别的还好,可是隔壁府里?
贾玩道:你只管抓人,便是老祖宗出面也不必理会有话让他们来同我说。
玉砚应一声,快步去了。
贾玩继续诌他的族规,将借来的家规祖训统统翻开,看见有用的话都抄录下来,留着借鉴。
如此忙到中午,就见贾政、贾赦带着贾琏和宝玉匆匆而来,贾赦一脸怒意,见面就喝道:贾逸之!快点把我的人给放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是珍哥儿,由着你磋磨!
别以为你如今做了官儿,就可以在贾家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你官再大,也管不到隔房叔叔的头上去!这事儿,就算在皇上面前,你也说不过去!
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上次修园子的事,已经让他好生没脸了,这次竟然变本加厉,一个区区的小厮,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将他的亲信绑走!
贾玩笑笑道:叔叔今儿才知道,侄儿的外号就叫无法无天吗?这四个字,原本就是皇上起的,怕是不会因为这个罚我呢!
他虽然被称为无法无天贾逸之,但除了在上书房睡觉,加上打过一回自己亲哥哥,还真没做过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如今也算名副其实一回。
拍拍手,道:来人,请赦大叔去花厅看茶。
又道:二叔,琏二哥,宝二哥,请随我来。
贾赦勃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去说话,让他一个去花厅喝茶?
贾玩不理,道:二叔,请。
率先朝书房走去。
贾赦此人,可算是荣国府的贾珍,只除了上面有贾母压着,面上没那么荒唐以外,其凉薄凶残还在贾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