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周凯断然道:哪怕真的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会求他收回成命!
贾玩看了他一阵,道:罢了,我找别人。
阿玩!周凯拦住,切声道:我知道你想替皇上分忧,但是战场不是校场,哪怕你武功盖世、天下无敌,遇到千军万马也是死路一条。阿玩,你也是血肉之躯,一个小太监就能打的你半死不活阿玩我求求你,别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行吗?
贾玩道:死路一条也一样要有人去做,而且已经有人去做了。
那就让他们去!周凯怒道:谁爱去谁去,只要不是你!
贾玩看了他一阵:为什么不能是我?
周凯看着他,眼圈渐渐发红,最后撇开脸看着窗外。
贾玩起身要走,周凯死死拦住,几乎是哀求:阿玩,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战场上的事,战场上解决,咱不掺和行不行?我们两个只是御前侍卫,说起来官职不低,手里半点实权没有,陪在皇上身边,哄他开心就好,这些军国大事,交给那些大人去做好不好?
战场上解决?贾玩道:你告诉我用什么解决?是用紫禁城保护皇上的几万禁军,还是用王子腾经营了几十年的京营?
他杀一个王子腾,或许动摇不了那五万精兵,却可以助赵轶稳住京营,京营加上禁军,对上五万百战精兵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见周凯抿着嘴不说话,又道:是,战场上的事,是该战场上解决,可这里不该是战场!我也是大乾的兵,我不想看见那些人,窝囊的死在这里,他们在边疆历经生死,保家卫国,活着就该衣锦还乡,死也该死在边关,受万民敬仰,而不是
而不是成为上位者争权夺利的棋子,白白牺牲性命,还留下一世污名,甚至连累妻儿。
更何况,陛下若是有堂堂正正的法子,又何必派了人一批批去送死?
周凯默然片刻,道:你先在这歇一晚,明天早上城门一开,我就派车送你离开。
贾玩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周凯瞪了他一眼,深吸口气,道:好,我设法送你出城。
贾玩抬手取了个玉杯敲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扔进周凯怀里,道:半个时辰后我在西城门外等着,这是信物别派认识我的人。
周凯怒道:你消停点就在这儿等着不行吗?大半夜的还折腾什么?你自己伤有多重自己不清楚?
贾玩道:我还要见一个人。
不顾周凯的阻止,拉上面巾,翻窗而去。
周凯恨恨的锤了把墙,一把拎起外衣,踹开门出去。
半个时辰后,城门无声打开,一辆青色马车宛如幽灵一般,悄然驶出城门。
又一个时辰,勤政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皇上!皇上!
刘总管匍匐在地,大哭:皇太后薨了!
还在看折子的乾帝手中朱笔坠落,震惊起身:你说什么?
刘总管哽咽道:别宫派人来传话,说太上皇陛下因宣海之死急怒攻心,导致旧疾复发,昏迷了半个多时辰才醒,头痛不止。皇太后衣不解带在一旁伺候,夜里宫女送来参汤,太上皇怜皇太后辛苦,邀她一起用,谁知道谁知道一碗汤下去,皇太后就没了!幸而太上皇只吃了一口,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呕血不止。
乾帝原地站了好一阵,又缓缓坐了下去,道:派人去敲丧钟,去各处报丧。
是。
安排下去,等几位皇子和宗室到了,就起驾去别宫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跟着。
刘总管道:奴才这就去可要派人去宁国府请贾大人?
乾帝摇头,道:逸之伤势不轻,无需惊动他。
忽又自失一笑: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若换了旁人,尚在父母怀里撒娇,在学堂给先生捣乱,他却跟着朕出生入死如今又被朕所累,让他歇着吧!
陛下!
乾帝摆摆手,刘总管只得低头退下,到了殿外招手唤来亲信:去一趟宁国府,看看贾大人的伤势如何,若是还能行动,务必把他请来,若是皇上怪罪,自有我担着唉!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也不踏实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了伤
第103章
深夜响起的丧钟将整个城市惊醒, 哪怕早已预感京城将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这突如其来的不祥钟声,依旧让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
两份圣旨同出, 贾逸之被杖责,不过是白天才发生的事晚上太后就中毒身亡,若说此事和二圣冲突无关, 谁信?
太后中毒暴毙, 太上皇吐血昏厥,的确骇人听闻, 但这些原该捂得死死的消息被传得满朝皆知,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顿时人心惶惶,所谓真相, 连猜都不敢猜。
玩哥儿!宁国府, 贾玩住着的小院内,胡乱披了一件外衣的贾赦正竭力突破护卫的阻拦:玩哥儿,出大事了你们给我起开!这里是贾府, 玩哥儿又不是钦犯,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贾蓉在一旁苦劝, 贾赦全然不理, 一味呼喊:玩哥儿,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如今东西两府都指望着你一个呢,好歹给个章程,也让我们安安心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只管自个儿, 不顾咱们的死活啊!
大老爷说的什么话?玉屏按捺不住,打开门怒斥:咱们爷重伤不能理事,大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就叫翻脸不认人了?我们爷才多大?您是长辈,又是朝廷命官,国丧该当什么礼仪规矩,您不比咱们爷清楚?倒来这里问章程!
贾赦冷哼一声:滚开!老爷我只同你们主子说话!
玉屏抬手一拦,冷冷道:爷昏睡着呢,没法子同大老爷说话。
贾赦闻言不再叫嚷,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日间不是还醒了一次吗?怎么又昏睡了?可别是伤势又重了!不行,不亲自看一眼,我实在放心不下。
就向前挤。
玉屏道:大老爷又不是太医,看了有什么用?您要真心疼咱们爷,少来吵闹就好。
到底没再拦他,一摔帘子扭身进门。
贾赦见左右护卫不再理会,顿时大喜,也顾不得计较玉屏的无礼,大摇大摆掀了帘子进房,边道:玩哥儿,今儿你无论如何
转过屏风却是一惊,顿时脚下发软,声音也骤然低了下去:周、周世子。
周凯坐在床边,头也不回,冷淡道:贾大人好大的威风。
贾赦赔笑道:我臣不是下官,下官担心玩哥儿的伤势,难免急切了些不知世子在此,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周凯淡淡道:贾大人有心了。
贾赦干笑两声,见周凯不再说话,也未曾注意这边,才悄悄抬了头,伸长脖子越过周凯的肩头去看床上的人。
如今天气已然转暖,安静躺在床上的少年却依旧裹着厚被,他侧身躺着,棉被一直拉到下巴,乌发如墨藻般散落,凌乱的散落在脸上、枕头上,额上搭着帕子,遮住双眉,只能看见唇色苍白、鼻尖挺翘,长长的睫毛轻颤,蝶翼一般。
贾赦不由感叹,他这个侄儿,平日里仗着武功高强,又有皇上宠爱,一向强横霸道、肆意妄为,嚣张的很,如今挨了顿打躺在床上,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意味来这小脸精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正要再看仔细些,却听周凯不耐烦道:皇太后娘娘薨逝,举国大丧,贾大人身为荣国府的主人,还真是清闲呢!
贾赦赔笑道:不清闲,不清闲,下官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慢慢退到门口,逃也似的向外窜,刚打开外间大门,就听一把阴柔的嗓音道:皇上派咱家来探病,贾大人伤势可好些了?
顿时连门都不敢出了,赔笑着退在一旁,等那几位内侍进门,才抹着冷汗退出来,一路小跑出了二门。
二门外,有小厮等候多时,见贾赦出来,疾步上前低声道:可见着了?
贾赦惊魂未定,道:见着了见着了!睡的沉着呢,怎么闹都不醒。
小厮不放心道:可看清楚了?
贾赦叹气,道:我耳不聋眼不花的,自然是看清了。
确实是他?
被再三质疑,贾赦也不耐烦起来,没好气道:我自己的侄儿,从小看到大的,还能认错不成?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就送个参汤探个病吗,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带你一起去又不肯。
小厮不再说话,直接越过贾赦,低头弯腰,快步向府外走去,有人问话,只说奉了主子的命,先一步回荣国府报信。
小院中,周凯送内侍离开,回身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并不进门,在外面道:太后娘娘薨逝,我要随陛下前往别宫守灵,也要回去预备预备今儿晚上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你安心睡吧我会在府里留下人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让四月去找文青。
顿了顿,又道:按规矩,陛下前往别宫,潜王殿下当留守京城,如有难处,我又鞭长莫及时,寻殿下出手也使得。
里面自然不会有回应,周凯转向玉盏:好生照看你们主子。
是。玉盏飞快行了一礼:恭送世子爷。
周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边向外走边对贾蓉道:阿玩受伤,宁国府的事便只你一个操心,自去忙吧这边有人照应,不缺你一个。
贾蓉跟在他身后,点头应是。
玉盏目送他们离开,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反身关上门,快步进了里间,低声道:姑娘,他们走了!
门外也传来一声咳嗽:贾大人您安心休息便好,有事属下自会通报。
玉盏啐了一口,扶着床上的少年起身,厚被滑下来,露出少年身上的粉色小袄正是匆忙洗净了脸,拆了钗环的惜春。
惜春抚着胸口舒了口气,起身下床,道: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玉盏取了套贾玩从未上身的里衣出来,一转身就看见惜春拿着剪刀,将葱管似的指甲一个不剩的剪了,惊得轻呼一声:姑娘!
惜春将指甲用帕子包了,道:找机会扔进炉子烧了玩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若不剪了,稍后太医来诊脉,岂不是人人都能看见?
指甲可以剪,但脉象却是瞒不住的,只能寄望于外面那些人靠谱些,能说通太医,拖过一时是一时。
又道:让玉屏穿了我的衣服住进小佛堂里,就说我要给太上皇、皇太后祈福,不便见人。
玉盏忧心忡忡道:要不要让外面那些人分两个去守着?若是不小心被人闯进去,岂不坏事?
惜春摇头道:如此反倒引人猜忌了,放心,陈嬷嬷是妥当人。
玉盏红了眼,低声骂道:都怪这些人,自个儿放跑了爷,却让姑娘您来遮掩,还什么都不肯说也不知道爷现在怎么样了,他伤的那么重
惜春打断道:他自己要走,谁能拦得住?他们肯冒着风险替玩儿遮掩已是难得这样的话再不许说!
玉盏低声应了,默默服侍惜春更衣,又拿了自己的胭脂水粉替惜春遮掩耳洞、修饰眉形虽是同胞姐弟,但惜春的容貌与贾玩却只七分相似,除了脸型过于柔和,区别最大的,就是那一双精心描画过的柳眉。
勉强收拾妥当,玉盏重新扶惜春上床,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得,世子爷好像知道些什么。
惜春垂眸:周世子和玩儿交好,想来不会传出去。
话虽这么说,却始终放心不下,她在宫中过了数年,不似寻常闺阁女儿那般天真,知道在大势面前,什么交情都是虚的,能打动人的,唯有立场和利益然而,即便知道,她又能改变什么?
最起码表面看来,他并无恶意,方才若不是有他,莫说宫里来的公公,便是贾赦那一关都过不去最后连贾蓉都被他支走。
大老爷也好生奇怪,平日里一直看咱们爷不顺眼,明里暗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怪话,今儿却忽然殷勤起来,又是送药又是探病的
夜深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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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薨逝不是小事,宫里的皇子皇孙公主妃嫔、外面的宗室勋贵朝廷大员,都要前往别宫,之后或移棺宫中,或就地守灵,还需与太上皇商议。
去的人多,需要筹备的事物也多,动作便快不起来,直到天将亮时,队伍才浩浩荡荡出了城。
依旧是前锋营开路并全程护卫,大内侍卫紧守在御辇周围,御辇后面跟着后宫妃嫔、皇子、宗室以及随驾官员的车马,个个皆是平民百姓一辈子也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再后面,是用骡马运着的香烛纸钱以及粮草木炭等事物。
包括乾帝在内,所有人都一身素白,更不敢有人喧哗说笑,只埋头默默赶路。
皇帝出行,又有之前数次被刺的经历,前锋营表现的极为紧张,探马撒出去很远,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在并无意外发生,因队伍庞大,速度缓慢,一行人足足走了两日,才远远看见了别宫的影子。
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从那夜钟声响起到现在,谁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一口好饭?好容易熬到现在,都是又饿又累又困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