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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3)
    祝久辞皱眉,他无意间闯进去的山洞怎么会有这样一本薄书,难不成是萧岑拜托他们寻找的宝藏?
    可按线路来说,他们还远没有到达舆图上红线的尽头。
    祝久辞沉思片刻,突然翻箱倒柜将那被雨水浸泡的舆图找出来。
    勉强在桌面上铺展开,沿着萧岑画的红线蜿蜿蜒蜒上去。
    红线朝东有一个岔口,但萧岑画的路线却并未拐进岔口,仍然朝北而上。
    祝久辞停笔细思,再仔细一瞧,那日他与夏自友二人正是在这个岔路口朝东奔去,跑到了山洞。
    似乎
    祝久辞连忙将《东南考物志》拿出来,将萧岑折角的页面翻出来,仔仔细细一比对,竟是萧岑画错了。
    正确的寻宝路线正是在那岔路口向东,也就是说如今桌面上摆的这卷血迹淋淋的布卷竟是南疆族的朝圣之宝。
    祝久辞在圈椅里坐下来,一时间有些懵,南疆族的至宝竟然就这么落到他的手里。
    金银玉器还好说,这满篇诡吊符号的布卷不知记载了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当真偌大一只烫手山芋!
    祝久辞托着下巴发愁。
    自是不可能将书卷还回去,先不说山洞早已倒塌崩碎不堪,梁昭歌这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他在去仙山的。
    思索半晌,毫无头绪,祝久辞干脆将布卷收起来,不若带回京城交于国公爷处理。
    毕竟南疆族已是北虢国境外的事情,搞不好还要涉及国与国之间的问题,这也不是他们一群身无官位的少年可以解决的了。
    出发时间是在七日后的十月初一,出发前祝久辞身上还有一件重任。
    把梁昭歌骗上船。
    祝久辞本意不想这样做,毕竟来时楼船暗仓那一夜着实令人心惊,虽然不知道梁昭歌为何会躲入楼船暗仓,但可以想见乘船是梁昭歌不愿意做的事情。
    祝久辞也实在不忍心逼着那人再经历一遍,可奈何梁昭歌手伤太过严重,经不得舟车劳顿,陆路花费时间太长,中途换药麻烦,等赶到京城,怕是又要恶化。
    祝久辞又去寻了趟神医,神医亦说行船最好。
    犯愁。
    愁云围着祝久辞转啊转,一直转到他早上替梁昭歌更衣。
    现如今祝久辞已经对繁复的衣物掌握得一清二楚,想当初自己认认真真学习穿衣礼规,学了几个月都没有学会,如今却能分毫不差地给梁昭歌穿好。
    尤其是美人爱美,衣衫要比旁人繁复得多,祝久辞竟然也全都记下了。
    果然能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祝久辞叹口气,轻轻扣上白玉腰封,又开始思考如何把那人哄上船。
    蒙眼睛绑上去似乎不妥,毕竟行船有大半月,总不能把美人绑上半个月,祝久辞又不是土匪头子。
    若是拿美人喜好的东西引上船,似乎也寻不着什么。古琴难寻,金银宝物昭歌又不爱。
    嘶,犯愁。
    若昭歌是猫就好了,拿小鱼干就能骗上船。
    祝久辞又叹一口气。
    视野中细弱腰肢摇了摇,白玉明晃晃。
    头顶那人幽幽开口,小久抓着我的腰做什么?
    祝久辞大惊,这才意识到他爪子还没放下来!
    慌忙把手背到身后,祝久辞向后退两步。
    美人红着脸翩跹走上前,小久摸了就不负责了?
    没、没
    没摸吗?美人晃晃腰肢,白玉腰封显得腰肢更加细瘦,摇得人眼晕。
    我,就是,系腰封。祝久辞断断续续解释。
    噢?美人探身上前,一双凤眸紧紧盯着祝久辞看。
    祝久辞心虚低下头,嗫喏片刻又去抬手给美人整理衣领。
    美人没再追问,祝久辞松一口气。
    梁昭歌比他高一头,祝久辞若要整理衣领还得踮脚尖抬着手去弄,那人便微微俯身,合着他身高。
    将刺绣精美的衣领翻好,美人冷香便往鼻尖钻。
    祝久辞侧眼看过去,白皙如玉的脖颈闯入视野,脑中嗡得一响,祝久辞撇过脸把美人推开。
    穿、穿好了!
    美人亭亭站立,微微垂首看自己一身锦绣长服,阔袖垂下,祥云飘逸,宽肩细腰长腿。
    祝久辞闭眼,作孽啊作孽,哪里舍得把美人骗上船。
    时间一晃而过,十月初一他们成功从渡口登船了。
    其间并非祝久辞有什么高超能力把美人骗上来,而是行船三日前,梁昭歌主动和他说要坐船。祝久辞简直泪流满面,抱着梁昭歌说好好好。
    登上楼船,依旧是那番夸张奢靡灯火通明。
    祝久辞寸步不离跟着梁昭歌,生怕一不留神美人又钻到船底去。
    二人在甲板晃着,美人向前三步,祝久辞也向前三步。
    美人朝东五步,祝久辞也朝东五步。
    走上木梯,梁昭歌突然停住,祝久辞一头撞到美人背上。
    梁昭歌转过身垂眸看他。
    踩着楼梯,梁昭歌比他高了不少,翩翩跹跹柳枝细腰近在眼前,身后是满船琉璃灯盏,耳侧楼船破开水面,一往而前。
    梁昭歌朝着祝久辞抬起手臂,云袖落下去。
    祝久辞傻乎乎牵住袖子,梁昭歌藏了笑意,转身牵着人上楼。
    二人再一次登到楼船顶阁,踩着船板,感受长风过境。
    阔风吹起二人衣袖,墨发在身后飞扬。
    就在月余前,他们二人乘着同一艘楼船从京城南下前往金陵,他们亦站在船顶幼稚地抓着船栏撑起身子感受大风。
    如今船头一改方向,破浪朝北而去,幼稚的动作却只有一人能做了。
    祝久辞扫一眼那人受伤的双手,默默收回了想要抓船栏的动作。
    梁昭歌迎风闭起眼睛,双手垂下,云袖下纤手缠着单层纱布,早不是先前那般层层绕绕裹覆。
    单薄的纱布裹着美人纤纤长手,隐约能瞧见指尖上的伤痕,斑驳破裂,像是即将倒塌的一座墙,已然残破不堪,却仍要刷上新漆掩盖住层层裂痕。
    绸掩美玉裂纹,大抵说如此。
    夕阳西沉,金光铺洒大地,水面尽是碎金。
    梁昭歌侧头看向祝久辞,夕阳描绘了他侧颜。
    他抬起手,云袖落到臂弯,单薄的白纱在长风中翕动,露出的指尖微微泛红。
    纱布下隐约能看出指节的扭曲,纤纤骨相依在,只是不尽然美艳。
    祝久辞盯着他的手,鼻尖有些酸楚,垂首移开眼神,不忍再看。忽而耳垂一凉,梁昭歌抬着手碰他耳尖。
    梁昭歌无法控制自己指尖,只能轻轻浅浅触到他,即不能捏一捏,亦不能揪住晃一晃,他便笑着拿残破的指尖去碰耳坠。
    稍一碰,烟青岫玉在耳下摇晃。
    祝久辞抬手牵住他衣袖。
    梁昭歌道:昭歌不在意这一双手,有与无并无差别。
    他很快接着说下去,堵住祝久辞的话。
    小公爷不要担忧。
    亦,不要自责
    等回到京城,昭歌听小公爷的话好好诊治。
    若是治不好,小公爷可否答应昭歌不要难过?
    祝久辞站在原地,凉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美人本是天上散仙,却受着一身凡人伤痛,如今却连琴音也不得弹了。
    如此不公。
    他再垂首, 嗯,不难过。
    梁昭歌转身朝向辽阔的运河。
    一望无际,水光粼粼。
    他松一口气笑着说,
    小公爷,昭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这般面对盛烈的阳光。
    本以为不配,只能生长在幽暗的地下。
    原来楼上风景独好,世间这般美丽。
    长风卷起二人衣袖,绕周身一圈,翩然而去。
    祝久辞看向他。
    以后都不会了,昭歌再也不会躲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暗仓。
    再也不会有人背后指指点点。
    不会有人拿尖刀刺破脊梁。
    不必唾面自干。
    日影落幕,天色渐暗,远望辽阔天地,星星点点人家灯火。
    回程似乎快了许多,十月过半,船队到达京城。
    祝久辞虽然答应那人不为残手担忧,但他扭头就把承诺扔到了爪洼国。
    前脚回到国公府放下行李,后脚就偷摸摸跑出去,按着神医给的地址去寻那传说中的接骨大仙。
    这位接骨大仙与金陵神医全然不是一个风格,住在京南贫民陋巷,着实不好找,祝久辞对着地图弯弯绕绕寻寻觅觅,总算从一个仅可过一人的胡同钻进去。
    小房门檐低矮,隐约能瞧见梁上灰瓦。
    祝久辞深呼一口气,轻轻敲响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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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吹爪
    破旧的老木门敲响三声, 院里没传出声响。
    祝久辞按照神医的说法,从旁侧踩着破石堆翻.墙过去。
    当时神医是这样说的,我那老友性情古怪, 看病讲求缘分。你按着地图过去, 在门上敲三下,若是里边没说滚, 你就可以翻.墙进去。
    土墙低矮,倒是很容易翻过去,只是沾了一身灰。
    祝久辞落地, 拍拍身上尘土, 抬头一看, 小院果真破落不堪,甚至比外面看到的门脸还要破旧。
    院中除了乱石杂草和几个破篓子, 几乎别无他物。
    从院墙到正屋也就一丈的距离, 祝久辞小心翼翼踩着破碎的石板地走过去, 还未抬手, 小破门从里边打开了。
    从里走出来的老者,其形象一言难尽。
    就算祝久辞不知道其身份, 单从外貌一看也知此人不是常人。
    一身朴实布衣自不用说, 打眼一看怎么着也是浆洗过几百遍的老衣裳了, 也不知这一身旧衣跟了他几十年。
    最惹眼的倒不是这一身硬邦邦的旧衣裳, 而是那随着门口微风翕翕飘动的三尺白胡须、四尺白眉须、九尺白发。
    小风一吹, 毛茸茸飘起来, 竟然有一些萌。
    进来吧。大仙哼一声。
    祝久辞连忙跟着进去。
    满室药香, 却不是中药堂那般清香夹杂苦涩,倒是辛辣无比,甚至有一些呛鼻。
    房中未点油灯, 窗栏又紧紧关上,可以说晦暗不明,几乎看不见什么事物。
    祝久辞乖巧跟着大仙走到桌前坐下。
    朦朦胧胧看见桌面上瓶瓶罐罐摆了数百个小罐子,盛着五颜六色的膏药,旁边有一大锤。
    接什么骨?
    祝久辞大喜,连忙道:手骨。
    大仙啧一声,也不知道是表示简单还是复杂,随手拿起一个药罐凑在鼻尖嗅,懒洋洋道:伤势如何?
    祝久辞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纸,恭恭敬敬递给大仙,这是当时在金陵拜托神医写下的。
    祝久辞那时听说这位大仙接骨手法极其惨烈,要忍受常人不可忍受之痛,他不忍心让梁昭歌跟着过来,便打算自己先来看看,幸亏当时拜托神医写下其伤势,总算有先见之明。
    大仙挑眉,病人自己不来?
    祝久辞连忙恭敬把茶盏推到大仙面前,我们刚回到京城,病人恐还得休息两天,大仙您体谅
    哼,不算大仙。他抬手摸摸胡须,在晦暗不明的房间里白胡须似乎是唯一一抹光亮,也就那小子诓你们。
    祝久辞狗腿子奉承,您老谦虚。说完,眼巴巴瞧着那张薄纸,等着大仙给出答复。
    辛辣的药香刺激鼻腔,祝久辞总是忍不住想打喷嚏。
    等了许久不见老人回复,祝久辞抬眼。
    瞧见这把大锤了吗?仙人苍老的手指着桌面。
    祝久辞顺着看过去,点点头。锤头笨重,像是铁匠做粗活用的锤头。
    可以治。大仙扔下薄纸,踢了鞋袜在椅子中盘起双腿,能治好也不一定。
    祝久辞狂喜,还没开口,大仙已然解答了他心中疑问。
    八成把握。
    祝久辞蹭地站起来向老先生拱手鞠躬,仙人救命之
    唉,我还没说怎么治。你你你先坐下。老仙打着哈欠,伸手让他回到椅中,自己拍拍浆洗破旧的布衣,咳两声向后靠着椅背舒服坐好。
    看见这锤子了吗?大仙又问一遍。
    嗯。
    拿这锤子把手骨打碎了再接起来。
    轻飘飘一句话砸在祝久辞心上,他一时慌乱:他手骨已经碎裂,如何再打碎!
    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我自然知道他手骨都碎成渣子了,这图上不都画了吗!大仙又把那薄纸捡起来,丢到祝久辞怀中。
    金陵神医确实靠谱,不仅详细写了伤势还画了两张示意图在上面。
    祝久辞抱着薄纸一时慌乱无措,饶是想遍古今中外,也从没有见过把骨头打碎了再重新接上这种治疗方法。
    面前白须飘飘,祝久辞重新恢复冷静。
    疼吗?
    不疼。
    祝久辞松一口气。
    还叫治病吗?老仙瞥他一眼,探身拿起锤子,轻轻往罐上一敲,小罐霎时粉碎,碎沫与罐中的膏药搅扰作一团,有些扎眼。
    骨头打成碎沫能不疼?
    打成沫了还要重新长好,能不疼?
    筋骨相连又接着皮肉,再者十指连心能不疼?
    老夫只此一个接骨方法,没别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若是怕疼就滚蛋,别在这碍眼!
    祝久辞连忙赔礼道歉,又说了好些药书的内容,总算安抚下老者,
    老仙的暴脾气也就那一阵子,过去之后又恢复笑眯眯的神态,一身毛茸茸白发蓬蓬萌萌。
    想好了就把病人带过来。
    祝久辞神情恍惚,抱着一张薄纸飘出小院。老仙好歹体谅,没给时间限制,只说了一句要做好痛不欲生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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