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脉时而缓,时而止,又止无定数,乃结脉之象,结脉主阴盛气结,这就说明李成未眼下气血虚衰。
余光一掠,苏金枝注意到了李成未嘴角有些血迹,她用手指拭了些许凑近一看,还是鲜血。
“这血是怎么回事?”苏金枝扭头问常留。
常留有些自责道:“是,是主子拉重弓所致……”
苏金枝不解:“他拉重弓做什么?”
“……练箭。”
“为何要练箭?”
常留低头,“事关主子,恕属下无可奉告。”
苏金枝忍耐着问:“他拉的弓有多重?”
常留低声道:“八十余斤。”
苏金枝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身道:“他是疯了吗?!”
以李成未如今的体质能拉二十斤的弓那已是极限,去拉八十斤的弓那就是在找死,难怪会导致气机逆乱,邪气入脏,然后吐血昏厥。
很好!
李成未就这么一下,不仅把她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身子糟蹋了个干净,还把“雪魄”给提前唤醒了。
他这是急着想去找阎王爷报道吧。
手腕倏然一紧,冰冷地触感惊地苏金枝微微一颤。
苏金枝低头,瞧见昏迷中的李成未竟然抓住了她的手。
李成未的眉头紧紧地蹙着,浑身颤抖个不停,嘴唇也在发颤,好像是冷的,又像是在做着什么噩梦。
常留心疼道:“世子妃,求您快救救主子吧。”
前儿个在后花园里,他就听世子妃对王妃说过,世子妃好像略懂药理,如今瞧见世子妃又替主子把了脉,显然是懂些医术的。
苏金枝闭眼,强迫自己先冷静。
‘雪魄’还没有彻底恢复,就算取出来也根本存活不了。
但若是‘雪魄’醒了,势必会强占李成未的身体,用不了多久李成未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血脉凝结而死,而‘雪魄’也会死于宿主元气枯竭。
李成未决不能有事。
苏金枝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将失望的怒火强行压下去后又重新沿着床沿坐下。
她撸起袖子,露出缠在小臂上的针囊,熟练地解了下来铺在床上,然后看着李成未握了握拳,一面吩咐常留:“你先去生几盆炭火来,要快。”
常留立即下去忙了。
苏金枝先是取了一针扎在李成未虎口处的合谷穴上。下一秒,李成未抓住苏金枝的手就自动松开了。
苏金枝解开李成未的上衣,将李成未整个胸膛露了出来。
李成未比她想象的还要瘦,平躺着几乎能看清楚十二对肋骨的纹路,胸腔下的搏动越来越微弱,眼下连呼吸出来的气息也都变成了白色。
“雪魄”苏醒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了。
当务之急,是先要阻止李成未体内的“雪魄”苏醒,再让李成未体内的正阳之气恢复,然后镇压住“雪魄”的寒气才行。
事不迟疑,苏金枝立即开始地对李成未取穴施针。
一个时辰后,李成未的脉象终于出现了生机。
常留搬来了四个大火盆,沿着李成未的床榻前放了一溜,李成未也终于不再颤抖了,气色随着气温开始渐渐回转。
苏金枝走到李成未的书案前,寻了纸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常留。
“按照方子抓药,速速煎了送来。”
常留看着方子迟疑道:“这是……”
“提气吊命用的。”苏金枝转头,面色凝重地看着李成未,“你家主子能不能活,就看今夜了。”
第13章 李成未,我来救你了。……
啪!
年少的李成未偏过头去,脸上是火辣辣的灼痛。
“是不是你推的玉哥儿下水?”紧接着,母妃的质问在他耳边响起。
李成未慢慢回正头,然后抬起,凝视着眼前这张美丽却盛怒的容颜,他张嘴解释:“是他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是我跳下去救他上来的。”
那张美丽的容颜愣了愣。
下一瞬,无端地又裹上一层怒火:“那也是因为你把他带来水边玩耍导致的。”
脸上的刺痛在渐渐消失,可心里的钝痛却在迅速膨胀,李成未握拳咬牙:“是他自己非要跟来的,跟我无关。”
美丽的容颜瞬间变地狰狞起来:“你还敢嘴硬!”说着,抬手就要再次扇向他。
李成未抬头,梗着脖子将红肿的脸递给沈悦瑶,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倔强地盯着沈悦瑶,“你打死我算了,反正你有李成玉一个儿子就够了!你打呀!”
美丽的容颜再次呆愣住。
李成未欲哭似笑道:“母妃,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相信我?”
沈悦瑶眼帘低垂,缓缓地垂下了手。
李成未以为沈悦瑶的心终于软了,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想要拉她的手。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被眼前的人狠狠甩开。
与此同时,从沈悦瑶嘴里砸下来一句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话——
“因为你脏!”
耳边似乎有闷雷在滚滚做响。
因为你脏!
因为你脏!!
因为你脏!!!
身上的湿衣吧嗒吧嗒地滴着水,深秋的夜风凉的有些刺骨,李成未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窖,冷地忍不住发抖。
沈悦瑶抬手指着祠堂的方向,面目狰狞地斥道:“都是你的错!你现在就去祠堂跪着反省!”
奶母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劝:“王妃,恕老奴斗胆说一句,世子本就体弱,如今是又是为了救玉哥儿才下水救的人,身上的衣裳还湿着呢,再罚去祠堂跪着,只恐怕……”
“恐怕什么?”沈悦瑶冷哼着睨向奶母,阴阳怪气地说:“有本事你们立马把就他弄走,我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老奴不敢。”奶母一噎,只好低头退回到了下人的行列中。
“只要他还在我这里一日,我就有管教他的权力,”
沈悦瑶扫视着底下站着的仆役们,冷冷警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他送吃的和穿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幽静的祠堂里并没有多少牌位,毕竟他的爹是雍王,而雍王祖上的牌位都在奉先殿里,这里摆的只是雍王生母和母家亲人的一些神位。
李成未笔直地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奶母,眼眶发红,浑身颤抖,“奶母,母妃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天下哪有母亲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她只是……”奶母半跪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头,心疼又无奈道,“对你严了些。”
奶母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世子,这是老奴的衣裳,您先披着,我这就进宫去找太后求情,你要坚持住啊。”
……
李成未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他只记得那个刺骨的寒夜,似乎永远不会亮似的。
等他有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可身体却像在被放在火炉上炙烤,烫地他的神智迷迷糊糊的。
“你就这么恨他?”
他隐约辨出了是最疼他的皇祖母的声音。果然,每次只要他一被母妃责罚,第一个赶来救他的必定是皇祖母。
“姑母这是明知故问。”这凉薄的语气,是他的母妃无疑了。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过了好半天,他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
“你把他逼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逼死……
难道皇祖母的意思是……母妃想逼死他?
他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母妃的答案,然而,他听见了是亘久的沉默。
他的意识就像慢慢地陷入了黑茫茫的海水中。起起伏伏中,他恍惚又听见了那两个熟悉的声音。
“他若真的死了,你以为那位会放过你和玉哥儿?”
那位是谁?
皇祖母在警告谁?
“你们要做什么?”
这是母妃的声音,皇祖母是在警告母妃……
而且他听见母妃声音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惊慌。
母妃和皇祖母争论的声音若隐若现,他隐约觉得她们争论的就是他一直以来寻找的秘密,可后面的话他完全听不清楚。
他挣扎着想让自己醒来。
他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无论怎么努力,都赢不了母妃的欢心?
他还想知道为什么对他一向疼爱有加的父亲,会突然间变得那么冷漠又绝情?
可他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意识完全失去控制,他什么都听不清了,耳膜里嗡嗡作响,喉咙更是滚烫地仿佛遇水就能沸腾。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炙热的火浆中慢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