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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4)
    千夜去洗澡,江冽用自带的热水壶烧水,顺带换上了床单枕头和被子。
    江冽不算有洁癖,只是不喜欢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和千夜亲近。
    他对千夜有着病态的独占欲,这点体现在方方面面,就连拍摄天籁之音用的场地,其实也是榕江旗下的。
    等千夜洗完出来,江冽给他吹好头发,接着才自己也去洗。
    千夜看着关上的浴室门,磨砂半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到江冽映出来的修长身形,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除了,嗯
    千夜移开眼,喝完一杯放到现在刚好温热的水,视线落到床上,床上用品都是他很熟悉的款式,他和江冽在上面缠绵过许多遍。
    千夜:
    江冽洗澡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带着热气出来,见千夜一言不发地捏着杯子,目光出神地看着某处,不明所以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在想要不要报警把你抓起来,千夜认真地说,你好变态。
    江冽坦然地把这句话当做夸赞,抱着他上床。
    明天还要拍戏,江冽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吻了吻他的唇角:晚安,哥哥。
    某人虽然说要报警,但到了睡觉时间,还是回亲了江冽的眼睛:晚安。
    第二天,以及接下来几天的戏都是分开拍的。
    陆叙和容善有一段时间的零交集,这段时间里,容善迅速成为人群里的焦点,在这座小城里,他的一切、哪怕是说的普通话都显得与众不同。
    人人都向往他,人人都追逐在他的身后。
    只有陆叙不敢。
    陆叙一无所有,他从前并没有因此而自卑过,即使被那么多不学无术的混混嘲笑,他也没有低过头。
    可他在容善面前自卑,那是一种清楚明白自己和容善的差距而生出来的自卑,他连闯进容善眼里的勇气都没有,即使他知道,容善根本不会看不起他。
    少年的尊严单薄,自卑也单薄,他每天在学校里行色匆匆,唯恐撞到容善。
    可是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
    学校不大,陆叙再怎么躲避,也还是会看到容善,每一次,他都只敢借着人群,悄悄往众星捧月的方向看一眼,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眼。
    一眼就够他藏在心里好长时间。
    而这时的陆叙也不知道,容善也看到了他,也认出了他,也发现这个男孩子在躲着自己。
    容善不动声色就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备受嘲笑的家境,他乖戾孤僻的性格,以及他打工的修车铺地址。
    容善朦朦胧胧明白了他躲自己的原因。
    学校里许多人都说陆叙凶,对陆叙避而远之。
    也有人知道他其实是被逼无奈,他经常被一群混混缠着,但因为怕惹麻烦,还是同样对他敬而远之。
    学生们都默契的不和陆叙接触,没有人和他交流,陆叙也成为学生堆里的异类。
    容善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脸上的血迹,几乎要糊住眼睛,可他望过来的眼神,没有地痞流氓的阴狠下流,而是近乎稚童般的茫然无措。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容善还是看清了。
    他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
    陆叙和容善再次相遇,是在容善转学一个月后的傍晚。
    故事里写,这天的夕阳仿佛被谁捅了一刀,鲜血流遍了天空。
    为了等候这样一个夕阳,所有人等了两周,这期间只能拍别的。
    陆叙穿着修车铺里给的粗糙工装,仰躺在车底,半眯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给一辆伤痕累累的车换上新零件,汽油味无孔不入地沿着呼吸钻进他的大脑,难闻但已经习惯的气味,他在隔壁电焊机的噪音里自娱自乐,将自己当做一名笨拙的医生,车就是他的病人,汽油味变得稀薄的时候也是他手术快要完成的时候,多顺理成章的联想,可是他忘了那天的汽油味到底在什么时候变得稀薄了,因为容善、和他身后摇摇欲坠的夕阳突然一同流进了他眼里。
    容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脏乱杂的修车铺看起来一点也不是他应该出现的地方。
    陆叙半眯的眼皮不自觉睁开,机械地换完零件,从车底滑出来,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提着工具箱走进的修车铺,只是近乎无措地控制视线,不要看,不要和他对视,同时在心里许愿,希望他也看不到自己。
    容善似乎也真的没有看到他,只是往前走去。
    太好了陆叙还没来得及庆幸,容善又折返回来,轻轻叫住了他。
    你好。
    容善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陆叙依然被定在原地。
    陆叙僵硬片刻,沉默地转过头。
    容善笑起来:请问,你知道医院怎么走吗?
    陆叙终于看向他,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外伤,皮肤凝润,白皙无暇,似乎也不需要去医院。
    往前,陆叙声音低涩地说,走到十字路口往南拐,穿过马路再往北走。
    容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好的,谢谢。
    容善离开了,陆叙又重新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生冷的铁锈味,甚至刚才不小心弄破手指流出的血腥味,它们铺天盖地涌了过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身体里,又化成某种粘稠的、沉重的液体,死死锁住他的每一寸关节。
    忽然之间,陆叙疲惫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垂眸,怔怔地看着工具箱,双手攥住箱子边缘,用力太大,嶙峋的手背都爆起了青筋。
    太阳快要彻底沉下去的时候,容善又回来了。
    此时修车铺挂在外面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数不清的飞虫环绕在灯边,前仆后继地撞上滚烫的灯泡,修车铺老板踩着拖鞋从后门出来,豪迈地吆喝着众人吃晚饭。
    小陆,来吃饭了。老板招招手,见陆叙反常地站在原地不动,疑惑地向外看去。
    老板和陆叙以前是邻居,算是看着陆叙长大的,小孩命苦,爹在钢厂干活时一头栽进金灿灿的熔炉里,直接化成了气,娘生病住院几年,欠了一堆外债,东拼西凑倾家荡产也没把她的命给拉回来,死之前只留给了陆叙两行眼泪。
    老板见他可怜,特意让他来修车铺干活,一边上学一边学点手艺赚钱维持生计,陆叙来的这几年,老板只见过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来找他茬,没见过他有朋友。
    一时间,他也搞不清外面站着的男孩子是陆叙的债主还是朋友。
    容善十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那个,我迷路了。
    他声音有点轻,站在后面的老板听不见,陆叙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叔,我出去一会。陆叙来不及思考,直接脱下工装往外走,老板应了一声:行,你们有话慢慢说,叔给你留饭。
    陆叙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虽然瘦削,却不会让人觉得是风吹就倒的竹竿,而是蓄满力量感的瘦。
    他没有走到容善面前,而是在几步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你要去哪,我带你去。
    第31章
    陆叙在容善面前谨慎到近乎甚微,就像此刻,他担心自己身上的汽油味和汗味会让容善不适,就不敢离他太近,只能站在几步之外。
    容善对他笑了一下:谢谢,我还是要去医院。
    容善随便说了一个地址,并不是真的想去医院,他只是想借此来和陆叙接触,但他也能看出来,陆叙在他面前很紧张。
    容善分不清原因,只能不动声色靠近,一点点降低这只小流浪狗的戒心。
    容善想帮助他,不是给他钱给他买衣服,这些很简单,又远远不够,容善想把陆叙拉出泥淖。
    他觉得,陆叙这样一个被混混怎么折辱都不肯低头,靠着自己生活、倔强又勇敢的男孩子,怎么也不应该一直待在困境里。
    陆叙需要一个机遇走出去,而他刚好有。
    容善成功和陆叙有了联系,这其实也是必然的,一只小流浪狗要怎么拒绝向它伸出手的人呢?陆叙根本拒绝不了他。
    这部分戏拍完,导演让大家休息半天,明天再接着拍。
    一群人从到达这里就没有停歇地拍到现在,也确实需要休息。
    小城里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这里没有什么古迹名胜,没有巍峨的自然风景,最大的商场也不能和烟城那些云集无数奢侈品的购物中心相提并论,一群人也没有游玩的心情,全都在酒店里打牌补眠。
    千夜也没有出去。
    江冽需要他,他也需要江冽,他们在浴室里接吻,他透过镜子和江冽对视,看到江冽垂下眼皮,近乎虔诚地亲吻他的脊背。
    窗帘拉着,房间里灯没开,光线昏暗。
    千夜手指插进江冽的发间,恍恍惚惚想起来,江冽好像是更喜欢在昏暗的环境和他亲近,喜欢在浴室和卧室,喜欢充满他气息的地方。
    江冽
    江冽的嘴唇贴在他的咽喉,声音低哑:哥哥。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亲密,但千夜好像到现在才发现,江冽不是他的弟弟了,也不是江冽,而是一个对他有着强烈独占欲的、年轻又气盛的男人。
    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呢?
    他们毕竟一起长大,他知道怎么对付江冽,江冽其实也知道怎么在他面前才能要到糖,进了他家门后,江冽就熟练地运用各种招数化解他的警惕心,直到成功爬床。
    错就错在当初让他进门。
    千夜想起这只兔崽子第一次爬床时说的话,忍不住攥紧他的头发,低低骂了一句:混蛋。
    江冽笑起来:混蛋也爱你。
    回到床上,千夜懒洋洋地靠在江冽身上玩手机。
    他来到小城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微博上都是猜测他在小城到底干嘛了,是在拍电影还是在拍歌曲MV,还有嚎着娱乐圈好无聊催他赶紧出山的,千夜看了眼,发现这个哀嚎的还是他的活跃黑。
    千夜挑了下眉,把这人拉进黑名单,在评论区里挑夸他的回了一遍,然后毫不留情地退出软件。
    他手机里有游戏,无聊的时候也能打到最高段位,但自从江冽过来以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玩了,连解压的消消乐都没点开过。
    他原先还想在里面加一个江冽,没想到反而是江冽先一步让它退出他的人生舞台。
    千夜感慨片刻,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玩江冽。
    小狗狗,他坐起身,捏住江冽的脸,笑盈盈地说,我好无聊,你来跟哥哥撒个娇。
    江冽转过脸,咬住他的手指,自然地开口:汪。
    撒娇是这么撒的吗?
    不然要怎么撒娇,江冽揽住他的腰,把他往面前带了带,认真求解,好哥哥,你来教教我?
    你先叫声哥哥。
    哥哥。
    不是这么叫的,要像你小时候那样,像这样,千夜摇摇头,靠在江冽耳边,不怀好意地模仿某人小时候奶声奶气的声音,哥哥
    江冽:
    他怀疑千夜是故意来折磨他的。
    明天还要拍戏,江冽再怎么难以忍耐还是要忍,忍得四大皆空,好不容易把某个煽风点火的祖宗哄睡着,江冽悄悄去了浴室。
    接下来要拍的戏算是整部电影里最轻松的部分,容善请陆叙吃饭,又碰到总是和陆叙打架的那群混混,他还想帮陆叙来着,可是陆叙怎么都不可能放心让他参与打架这种事情里,哄走了容善才开打。
    陆叙打架不要命,打完想起来自己打架很凶,担心容善害怕他,连头也不敢抬。
    然而容善只是摸摸他的额角,问他疼不疼。
    陆叙的目光近乎凝固。
    千夜维持着角色的状态,思绪却在这一瞬间忽然回到从前。
    江冽长这么大不是一直都乖,他也有打架的时候。
    千夜出道爆红,随之而来的也是各种负面舆论缠身,总有人因为讨厌他或者嫉妒他,就要竭尽全力诋毁他。
    他对此也有预料,平时基本不上网,直接选择不给自己添堵。
    江冽打架,就是因为听到学校里的男生用很轻蔑的语气提起他的名字,传那些无中生有的下流谣言,臆测他镜头外的生活。
    在他的事情上,江冽从来没有想过容忍。
    江冽直接过去踹翻了男生的座位,和一群人打了起来,打到教室里的学生惊慌逃窜,惊动了教导主任,最后还被请了家长。
    家长是千夜过去的,了解打架原因后,教导主任再看到千夜,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处理完这件事,千夜带江冽回到车里,看着他的脸,从他青紫的下巴大概判断出了战况。
    他抬起手,摸了摸江冽的脸: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江冽没有看他,也不说话,拒不配合。
    我不是在责怪你。千夜笑起来,揉揉他的头,我是担心你,你打架受伤了怎么办?
    江冽这才抬起眼睛,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了。
    时隔多年,千夜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江冽那时候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到拍戏的状态,容善和陆叙自此相熟,陆叙下课了就去等容善,容善会和他一起吃饭,会给他补课,会给他讲小城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容善不住宿,陆叙也因为要打工住不了,他们在学校里学习完,容善会再借着同行的一段路,出题考考陆叙的心算能力。
    容善走路轻快,经常不知不觉就走到陆叙的前面,然后再停下来,等陆叙跟上他。
    这段路的路灯不算明亮,时不时还有朝生暮死的飞蛾缠上炽热的灯泡,陆叙一言不发,却将这一幕刻进心底许多年。
    这段剧情轻松的戏,最考验的是江冽的眼神,他必须得捏出丝毫看不出爱意、但又能显露出珍重的眼神,他表现越好,千夜就越恍惚。
    他不是分不清江冽和陆叙是谁,而是太能分清了,每次对戏,两个人目光交互,他都只能看得到江冽。
    怪不得,千夜想,怪不得江冽会说自己和陆叙像,原来是在这里。
    一个暗恋的人,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爱意分毫不被发现?那只能把自己化为普通人里的一个,不显露出爱。
    模仿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模仿其他人和他相处的动作,模仿其他人给他的掌声力度,精准地模仿到细枝末节,相像到连自己也分不出来,那么被暗恋的人,自然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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