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邪能够看到英语课代表和他的几位朋友偷看他的视线, 以及其他同学想问又不敢问的动作,他们仍旧对刚才看到的景象心有余悸, 尤其简邪从头到尾表现地是如此镇静, 就连虫子都在他的靠近下四散逃开。
“致幻物?”简邪道。
这是在把人当成傻子么,如果真是如此, 每个人的幻觉都应该是不同的。
可见,就算他对所有人都笑得很真诚,但他根本就没有在安抚人心上下功夫。
【自负的家伙。】
秦擢一针见血,语气轻蔑。
直接指出了他藏在平易近人下的真实性格。
“我不擅长撒谎, 这只说明我很真诚。再说如何让事情看起来合理化,那是[后勤部]要做的事情, 不能让他们白领工资,管理局毕竟不养没用的人。”许余烬一脸真诚地说道,“那都是纳税人的钱。”
然后,他顿了顿,果然还没放弃刚才的那个话题,“如果你答应我之前的提议,我以后会换一套说辞,怎么样。”
简邪:“……”
快别说了,再说你就得下辈子再换个说辞了。
讲真的,他和他从楼上一路下来,他见缝插针不下十次地提及搭档这个话题,拐弯抹角地想让简邪同意。
要是换个时间节点,他真的很佩服他的毅力,但是……
在他的耳侧,秦擢冷笑了一声。
“我不需要搭档。”简邪直接拒绝了,“别再提这个了。”
趁秦擢心情大概还不错,不然许余烬不可能还活着,他又问:“你的任务……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目前为止,简邪认识的管理局的人并不多。
“……”
“程理没有告诉你么?”许余烬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耸了耸肩洒然道,“余荆河和柳欺在几天前失踪了,我在追踪他们的痕迹。不过也可能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毕竟超过四十八小时希望就很渺然了。”
并没有听过乱领带自我介绍,想必,他就是柳欺了。
而如果时间没有估计错误的话,两人的失踪时间恰好是地铁站事件后。
简邪抬起了头:“一具尸体?”
“柳欺已经确认死亡。”许余烬顿了顿,“而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余荆河知道了。”
……
请假一次,就有无数次。
简邪有些沉重地想:再这么请假下去,自己是不是就上不了大学了。
作为以前打工兼职都会注意和上学时间错开的人,现在他每一次请假,都感觉自己的负罪感在上升,但又不能不,因为直觉告诉他,余荆河的失踪和自己离不开关系。
简邪内心诞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
——把这些怪物全都解决掉,这对所有人都好,尤其是他失去控制、日趋不平凡的校园生活。
“我很高兴你和我一起来了。”
然而,简邪在他住的小区楼下遇见了比他早到没多久的许余烬,他看上去疑虑重重,但在发现他的存在后立刻就打了招呼,欢快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也会来!如果有你,这件事应该会轻松很多。”
“沿途的摄像头拍到了余荆河消失在这里。”他道,“我来检查一下。”
他一个人不敢赌上性命,随便进入这栋楼,没想到在这里等到了简邪。
“只是顺路而已。”简邪看了他一眼,“我家就在这里。”
他才是那个应该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人。
闻言,许余烬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试探地问道:“你确定……?不是另外的单元楼,就是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老旧小区的这栋建筑上,只见暗绿色的爬山虎已经布满了外墙壁,而进入楼道的台阶上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因为管道漏水的缘故,看上去像是半边楼房都曾经浸泡在水里一样。
“为什么这么问。”
简邪看上去很冷淡,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啊!”许余烬禁不住脱口而出,他上前一步,指了指幽深的甬道,“就在这里曾经死了五个调查员,他们甚至没有真正进入这栋楼,就直接被拖进了电梯里。”
那是特a级的收容物,如果不是他在现场的话,事情会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管理局倒是可以像往常那样将电梯搬走,但这次不同,这里的整栋楼都……
事发后,管理局派了专人将整栋楼封了起来,动用了a级道具将整栋楼变成对普通人来说[不存在问题的不可见之物],并打下标记,让后勤部和眼的同事随时留意这边的情况,直至想出办法将其彻底销毁。
可是,现在简邪说他就住在这里?和一堆异化的收容物,可能潜藏的怪物?
要命了,也没有强到这种程度吧?
他可是特a级,但依旧认为自己如果闯进去就一定死定了!
“你是这两天才住进来的么?就算你是……但也没必要这么自大,”许余烬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对简邪的印象分低了一点,“柳欺那个家伙负责这片区域,如果是这两天,那还可以接受。”
毕竟人都已经确认死亡了,那么没有上报,也算是可以理解的……
“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了。”他打断了他的话,“就这样,别问了。”
有意思。
看上去像在有意针对他。
简邪看了许余烬一眼,根本没管他什么心情,拎着书包直接朝着黑沉的甬道走了进去。
“等等等——”
许余烬整个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一点也没有给他提出异议的时间。
背影很洒脱,意思很明显,爱跟不跟,有他没他一样,反正自己已经进去了。
“……”太拽了。
许余烬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救、救命,为什么有一种被狠狠地击中了的感觉?
“秦擢。”简邪刻意压低了声音。
熟悉的阴冷气息在他进入楼道的时候洒在了身上,给人一种如坠冰窟之感,而几乎是在他出声的瞬间,黑雾就立刻贴了上来,将他严密地包裹起来,把他的身体最后一点寒冷都驱散开来。
还好没有人能够看到祂,否则,这样拦腰抱住亦步亦趋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恋人。
【需要我把他解决么?】秦擢的声音听起来饶有趣味,【我也觉得他太碍手碍脚了。】
他瞥了一眼身后一脸纠结地跟上来的许余烬,随后,收回了目光。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简邪黑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秦擢的手上,冰冷的气息令人悚然,“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哦。】祂毫不遮掩自己的遗憾,薄凉的双眸斜斜地瞥了身后的调查员。
不远处,许余烬周身一冷,打了个寒噤。
难道是这里的能量残余太浓厚了,所以……?他立刻提起了十万分的专注力。
【如果你指的是这栋楼——】
秦擢懒洋洋道,简邪能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力道松开,而肩头重了一点,想必是邪神故意靠在了他的身侧:【他说的没错,整栋楼都不干净。不管是谁想做什么,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住在了囤积食物的仓库,这不是很好么?】
简邪侧脸去看祂,却发现对方正在看他,嘴角微勾,充满了一种睥睨的气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懈一击。
更何况,简邪确实需要持续不断地进食,这么看来,没有比住在粮仓里更好的事了。
简邪顿住了脚步:“……”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异常物会怎么影响那个邻居么?】秦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伸手勾住了简邪后颈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大概每天他都必须重复自己死亡前的那一天,而且这栋楼里全是被困住的怨灵。】
邻居被异常物驱使,一直在恐吓这些早就被烧死的居民,可同时,他内心对死亡也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同样被困在了这栋楼里,成为了异常物长期以来的养分之一。
“……你一直知道?”
简邪不想问祂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他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邪神去为人类的遭遇共情。
但每当他觉得对方可以信任的时候,想要卸下心防的时候,祂却总是表现出了非人类的漠然和残忍,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简邪,他们之间身份的区别犹如相隔一处深渊。
这种亿万人类中唯一的没由来的偏袒和喜欢,并非他这样生性多疑、难以亲近的人可以接受的。
【这一年来,我连自己都在你面前隐藏了起来。】面对对他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秦擢却并没有移开紧贴着他的身形,反而语气淡淡道,【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我只希望你能恢复原状。】
【你,恢复原状,其他人的生死,本来对我就无所谓。】
这是本性。
祂没有隐藏这一点,反倒直接将自己的真面目展现出来,剥开迷惑人的伪装,赤裸裸地袒露出所有真实想法:【你不喜欢我身上这点,因为你不该下地狱。但我从意识开始就一直置身于地狱,所以只能抓住手里唯一的东西,那就是你。】
那火会烧光一切,喜欢并拥有意味着难得。
“……”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秦擢随心所欲,完全不屑于去遮掩糟糕的一面,【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不会伪装自己。】
怎么想,就怎么做。
而如果换做其他人类,祂根本懒得吐出任何一个字眼,直接就动手了。
祂的力量是碾压性的,而很早之前,祂的名字对祂来说毫无意义,是因为祂从未觉得自己需要和人类交流,所以哪怕有人叫错了祂的名字、遗忘了他的名字,甚至是自作主张地将祂供奉起来,祂也无所谓。
但现在祂却有了一个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名字。
秦擢懒洋洋地想,这恐怕是一种致命的、特别的诅咒。
向来性格张扬、做事恣意妄为的邪神竟然在他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忍受被质疑,这种让步……
简邪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地在加速。
“……”
“听过你问我答吗。”
沉默片刻,他低声:“秦擢,我们做个约定吧。”
垂在身侧的手隐蔽地抬了抬,小拇指弯了弯:[既然你已经说了是‘我们’,那以后无论遇到了什么,我们不能再互相隐瞒了。而我答应你,不会再试图改变你,而是,理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直接抓住了整个手,制止了他未尽的话。
【我知道了,但——不需要你为我答应任何事情。】秦擢语气强势,随后,祂突然笑了一声,挑了挑眉,【而且我什么时候有隐瞒过你?我不是一直在和你玩这个游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