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夜里点的灯有些多,哪里都亮得很。
姜含转过身不去看傅钧恪此时的样子,他怕他忍不住心软。
如果傅钧恪今日不告诉他这些,说不定时日长了他就会不知不觉地消了这些所谓的怨与恨。
可他偏偏知道了,知道那个说他恶心的傅钧恪是对他动了心的……
先动心的人装作清高的模样说那个孩子亲他让他恶心。
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那孩子有了执念,从懵懂无知到动了心,不知怎么就慢慢喜欢上了那个人。
可十年里那孩子从来都不知道让他动心的那个人在最初就对他动了心。
懵懂无知时,男人反常的厌恶让孩子不知所措,初晓人情时,那孩子又想起幼年时男人对他的厌恶。
那男人怕是不会接受一个来自少年的喜欢的,男人在孩子小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可现在,十年后男人告诉当年的那个孩子十年前的真相:男人喜欢那个孩子,在十年前就喜欢。
可那个男人间接地毁了这个孩子。
十年后这个孩子该不该原谅这个说喜欢他的男人?
姜含现在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不知道现在还能对傅钧恪说什么,以至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傅钧恪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腿仿佛灌了千斤重的铅块,他挪不动脚步。
“阿含,我喜欢你!”
傅钧恪紧了紧拳头:“这十年我都忘不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良久。
姜含叹了口气,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傅钧恪,你该知道……第一次得不到的东西,我往后都不会再要了。”
将傅钧恪送出府时,姜含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正巧碰上刚从地牢审问完回来的暗一。
“回来了?”
“是”
暗一本来话就少,遇上心情不好的姜含,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视线落在一旁的傅钧恪身上,暗一的目光不是太友好。
“镇南将军这才回都不过几日,就成天地往相府来,这算是什么意思?”
“若是让有心人看了去,传了主子不好的话出去……”
姜含皱眉,开口道:“暗一,不得无礼!”
暗一平日里对别人的话不多,可今日明显有些反常。
暗一对傅钧恪的敌意太过于明显。
甚至已经远远超过最初魏叶安故意挑衅他时的程度。
“本将军的言行还轮不到你一个随扈来置喙!”
傅钧恪不敢对姜含耍狠,但是换了别人他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当下就冷了脸。
“傅钧恪,时辰不早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了,早些回去吧。”
姜含现在的行为明显是在袒护暗一,可傅钧恪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垂了眼睛。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阿含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问我就好,我都会告诉你的……”
威风凛凛的镇南将军在相府铩羽而归,一如十年前他丢下那两个字,却又在那个孩子面前落荒而逃一般。
暗一随姜含回了府,路上姜含除了最开始在府门口开口说了几句话以外,便在没开口。
姜含出府时与傅钧恪走的是府中的小径,往来并没有什么下人,但这番与暗一回府时走的却是府中的主路。
往来的仆从虽然有些奇怪姜含本来在正厅的,这时怎么会与暗一一同又从府门口的方向回来。
但是该行的礼却是没有一个人忘记。
姜含有些心不在焉,府中的人行礼都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却是变了味道。
丞相很少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这新来的随扈惹了丞相不快?
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跟在姜含身侧的暗一身上。
可看了半天,也不像是因为这人呐!
暗一知道众人的心里怎么想的,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基本适应了人们的目光。
可是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审出来的那些事情。
“主子,属下从那些人嘴里审问出来一些事情,是关于镇南将军的……”
姜含推开房门,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和茶水,垂眸道:“方才与傅钧恪起冲突,也是因为这些事情?”
“……是”暗一随着姜含进入房内,转身关了房门。
“镇南将军这么些年一直通过她们监视着主子你,据她们交代,大到您的人际往来,小到您的喜好镇南将军都要知道……”
姜含在傅钧恪告诉他当年的事情时,早就料到了这么一群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但是能让暗一说出“若是让有心人看了去,传出主子不好的话出去”这一类的话来,怕是不仅仅这么简单而已。
“还有其他的呢?”姜含窝在软踏上,抬手盖了眼睛:“告诉我她们的另一个作用……”
暗一在很早就看出了姜含对傅钧恪的不一般,所以他在收到那一幅毁掉美人面庞的海棠花画时,他是既震惊又欣喜的。
可现在……
仅仅几面就能对主子有着这么大影响,暗一不太敢肯定那幅海棠花美人图,他能留多久了。
“获取皇都情报,传递给镇南将军,”暗一的话简短扼要,却正中要害:
“镇南将军的野心很大。”
盖着眼睛的手掌握成拳头,姜含的心脏起伏不定,暗一的话仿佛就在耳边炸开一般。
炸得他思绪万分混乱。
喜欢他?喜欢他又能怎样?没有结果的事情罢了!
傅钧恪对于傅家来说就是个异类,傅钧恪过于放浪不羁,傅钧恪就是个混蛋,傅钧恪的野心太大了。
十年里,关于傅钧恪,一件件地被证实,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姜含忽然想起傅钧恪方才临走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都会告诉他吗?
如果他想知道,那么傅钧恪连着他的野心也会一一都告诉他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姜含从榻上起身,稳了稳心神:“进来。”
侍女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行了礼,便让人将茶水和洗漱用的东西一并送了进来。
姜含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他幼时的那个凝玉姐姐,垂了眼眸,拒绝了侍女上前为他宽衣。
“暗一,此事稍过些时日再说,我也让人送了茶水和洗漱的东西去你房里,明日还得早起进宫,早些睡吧。”
“主子你……”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