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南拥着唐姿，以着侧卧叠勺的方式沉沉睡着，在稀薄的光雾当中，两人纤长的眼睫毛覆盖了一层空气中的尘埃。
    唐姿幽幽地睁开眼睛，眼睫毛上那团尘埃像被震碎的一个毛绒玩具，四下里飞散开来，漂浮在空气中，像无家可归的浮萍。
    她看着漂浮到眼前的尘埃，那样微小的一粒，即便消失在世间，也无人察觉，无人为它悲戚。
    一行眼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在沈山南坚实有力的臂弯中。
    一颗冰凉的液体缓缓顺着皮肤绽开，像一朵水莲花，洁净到透明。
    身后的男人，也逐渐睁开了眼睛，纤长的眼睫毛轻颤，震开了那团尘埃。
    他看着女人的后脑勺，感受着接连好几颗冰凉的眼泪落在他的臂弯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凑近过去，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醒了？”
    慢悠悠的声线，一如石子击穿平静的湖面，层层的涟漪泛起波澜，只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唐姿翻转过身体，抬起胳膊，挡开他握住她肩膀的掌心，然后自床上坐了起来。
    刷刷刷，一如黑色瀑布般柔顺细软的发丝自她的后背筛落，在发丝间漂浮起无数的尘埃颗粒，让清晨的空气看起来更加浮躁而凌乱。
    唐姿双手捂着脸颊，闷在蜷曲起来的膝盖里，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将头发撸到背后，朝着空气深呼吸一次。
    那团压抑的，看不见的苦楚，好像在空气中都化为了实体，黑压压的，如同一团黑云。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从被褥中翻出自己的衣服，开始一件一件慢吞吞地穿。
    身后，床褥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靠近了过来，摁住唐姿的肩膀，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可是下一秒，倾倒的唐姿立刻跪直起来，扭转身体，挥手就扫了沈山南一巴掌。
    啪。
    非常响亮的一记耳光，在这个安静到古怪的清晨，听起来就像什么坚硬的物什被打碎了一样。
    沈山南的脸狠狠地偏向了一边。
    同时，被打的那侧脸颊火辣辣的烫。
    过了一会儿，沈山南转回脸庞，目光依旧深情地看着唐姿。
    无数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但是只要想到，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即便他是一个男人。
    唐姿无动于衷地看着，然后抹开脸颊，转身，准备下床。
    沈山南的手伸出去，扣住了唐姿的手腕。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次，唐姿甩到连自己的手腕都跟着疼痛起来。
    她的眼球猩红，泪泡在眼眶中打转，恨毒的目光钉在沈山南再次被打偏的脸庞上。
    沈山南感受着心脏撕裂般的剧痛，面无表情地继续转回脸来，同唐姿对视。
    她的眼泪顺着颧骨滑落下来。
    沈山南伸出手，试图揽她入怀。
    唐姿立刻挥起双手，在空中不成规矩地乱轰乱砸，沈山南全然不顾她狠厉的拳头，抱住她的腰，强势地将她控制住。
    唐姿的眼泪立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砸落，她跪直身体，在沈山南的头上拼命猛砸，一声闷过一声。
    沈山南全都承受着，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痛并快乐着的惨笑，那片笑容越是灿烂就越是悲惨，糅杂着无法道出的酸楚。
    房间里这对男女上演的拳打脚踢全部在无声中进行，就像一出哑剧，看得人不觉得惊心动魄，只有当事者才知道这中间的情绪有多么激烈，才会发泄成这样。
    房外，姚敏青听见他们打架，听见床板被蹂躏到快要崩断，她的眼睛浮出了泪水，在心中对徐熙恒和唐姿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眼泪就断了线似的掉落下来。
    如果她心存良知，昨晚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叫醒秦庭，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她没有。
    她自私地考虑了更多的事情，在这些事情中，她的个人利益更加重要，远远高于徐熙恒和唐姿的感情，以及对秦庭该如何交代。
    姚敏青猛然间听到房里有脚步声落到地板上，她立刻闭上眼睛，连满脸的泪水都没来得及擦。
    而后她就听见那道房门被打开，脚步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另外一道脚步声紧追了出来。
    砰的一声，关门声震响，两秒钟不到，又是一声。
    然后，屋子便安静了下来。
    她身边的秦庭在两道接连传来的砸门声中恍恍惚惚地醒来，困顿地打着哈欠，然后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昨晚酒喝多了，大伙儿就都在这边对付了一夜。
    秦庭打完哈欠后低头看了看歪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女人，刚看到姚敏青脸上的泪水，她便打了一个哈欠，人也悠悠然似的醒转了过来。
    一边拼命地打哈欠，一边眼泪水拼命地流。
    秦庭便没再奇怪。
    他笑了笑：“昨晚没睡好吧？”
    姚敏青胡乱抹掉眼泪，笑呵呵地摇头否认：“不啊，睡的特别好。”
    她昨晚只喝了一点儿啤酒意思意思，秦庭只当她没有宿醉醒来后的头疼毛病，所以也没当一回儿事。
    只是看着四周还在睡觉的大伙儿，问道：“唐姿呢？”
    看了一圈，发现沈山南也不见了。
    姚敏青故作不知地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早就醒了回去了吧，她昨天早上还跑出去晨跑了呢。”
    “那不行，熙恒都交代过我了，不能让唐姿落单。”秦庭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往唐姿号码上拨打。
    姚敏青没有阻止，眼神恍恍惚惚地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唐姿。
    心中的剧痛就像被剜肉剔骨了一样。
    秦庭听着手机，一直到手机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这种系统回应。
    秦庭感觉到奇怪。
    “怎么不接电话……”
    “不用担心啦，她都是成年人了，不会跑偏的，顶多是回去了。”
    秦庭看了看姚敏青，对她说：“那我们赶快回去吧，然后把机票订一下，今天就走。”
    事情已经结束了，该发生的已经全部发生了，姚敏青当然没意见。
    两个人弄醒了沈山南的朋友，跟他道个谢并且告了个别，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