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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9)
    万幸没有受伤,不过她看上去脸色苍白,异常憔悴。
    一旁的李婧和阿伊拉看起来要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阿伊拉脸上的面纱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若不是脸上脏兮兮的,估计就要引起动乱了。
    地道年头太久了,里面,李婧斟酌着词句,面色更加不好,真是老天保佑,我们终于出来了。
    薛知景将她们招呼进了皇宫附近的一个民居,向主人借了些衣服,又烧了些热水让她们清洁,总算看起来不那么惨了。
    一路上,阿伊拉都揽着元含章,元含章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几乎都半靠在了她的身上。
    众人都累了一夜,借了民居的厨房做了些简单的早餐,几人边吃着早饭边说着,昨晚简直就是惊魂一夜。
    李婧:昨夜我正在军机处,一队禁军便冲了进来,我估计守卫皇宫的禁军要么被买通了,要么被杀了,我只好紧急去到娘娘的书房,阿伊拉则是听见了动静奔过来的。那些禁军训练有素,对皇宫极为熟悉,唯一的任务便是杀掉娘娘,最后我们是躲进了娘娘的寝宫。
    元含章也缓缓地说道,我是知道这座府邸是有地道的,搬进来的时候便看了图纸,也在我的寝宫里面找到了入口,只是我从未想过会用到,之前只是让海棠下去简单地探查了一下,后来便将入口个堵上了,真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
    薛知景问道,那海棠呢?
    李婧说道,若不是海棠及其它娘娘的暗卫们,估计我们根本撑不到寝宫,也撑不到从到从地道离开。
    意思是海棠可能已经死在了宫里。
    估计后来的那一场火,是因为皇后等人不知道有地道,干脆想着一把火将整个皇宫烧掉,一了百了。
    既然元含章已经没事了,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处理了。
    之前薛知景在建康城还有一座宅院,不大,她也不常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让元含章和小皇帝居住,按照薛知景的计划,在建康城将这次的事件处理干净之后就直接开拔回汴京。
    这次的事件先处理禁军,将中层以上的武将全部解除职务,无论他们在之前是投靠了皇后一派还是被中途欺骗、禁锢,然后将禁军的底层军士抓在手里。
    接着全城戒严,清理所有跟皇后有关的臣子,若是各个部门的主官被抓了,就由副官处理事务,若是副官也被抓了,就由吏员处理。
    同时,各地每日呈上来的紧急文件,都由薛知景和军机处处理,彻底架空了政事堂和枢密院。
    至于叛乱的皇后一家子,皇后名义说是暴毙了,她的一家子自然也暴毙了。
    而元含章因为上次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惫懒,每天薛知景去汇报工作的时候,她都有懒懒的,御医说她这是受惊过度,需要静养。
    薛知景私下里偷偷问一直照顾她的阿伊拉,阿伊拉说,其实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娘娘就有些不好了,她虽然还跟以前那样处理政务,但我经常见她恍惚。我就是那个时候之后才能自由出入她的书房的。
    薛知景没想到这一茬。
    阿伊拉说的先皇,便是刘彦,元含章唯一的儿子。
    薛知景回头看了看元含章休息的房间,沉吟道,没做过母亲,不知道孩子的离世会带给一个母亲什么样的创伤。
    阿伊拉说道,应该是很受伤,我后来听伺候的侍女们说过,先皇去世之后,她们曾经见过娘娘一整夜一整夜不睡觉,坐在床上。
    薛知景眉头蹙了起来。
    那阿伊拉,你好好照顾娘娘吧,朝廷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第116章
    薛知景军事学院的学生此时都有了用武之地,无论是在神机营还是在禁军当中都有了他们的岗位,一个个都走马上任。
    控制住了中上层将领,就控制住了一支军队,薛知景靠着神机营和建康城的禁军,已经拥有大成王朝最强大的武力了。
    同时,朝堂里一大半的朝臣,以及相当一部分的宗室成员都被清理了,基本上都夺去了他们全部的资产和土地,按律判刑。
    别看清理了这么多人,朝堂的运转不会受到影响。这个时代,官员的数量很少,他们在吏户礼兵刑工之类的衙门里面,主要担任正职和副职,他们下面还有相当一部分临时员工一吏,具体的事情都是吏在处理,暂时收拾了他们不会影响具体工作的开展。
    腾出了职位,正好给今年新科的年轻进士们,朝堂还能年轻一点。
    不过最让人振奋的事情是,从这些臣子和宗室手里释放出了大量的土地收归国有,相信今年农业上面的税收不会少了。
    在准备离开建康城之前,元含章下诏,册封薛知景为周国公,封地为整个关中平原以及周边的土地。咸阳那一片区域在更早之前,是西周朝的国都。元含章的诏书里面,将薛知景的功勋比喻成周朝开国时候最优秀的开国元勋周公姬旦。
    薛知景自己听到这诏书的时候,还有些尴尬,这夸奖也.....现在的朝堂,没有人敢质疑元含章的决定了,那些爱叭叭的都被撸下去了,别的人都学会了明哲保身,薛知景现在权势如此之盛,封个国公正常得很,就没人拿她的性别说事儿了。
    剩下的能叭叭的都是地方.上的地主和秀才们,但他们也就是叭叭,无权无势,并不能影响朝堂上的局势。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薛知景便安排了船,大家一起迁回汴京城去。
    汴京城做了这么多年的国都,有它自己的别的,街道也宽房子也多,周围的农田也广袤,离西边的国土也近,方便控制。
    这一回,朝堂少了一半多的人,又腾出了不少空地呢。
    薛知景觉得,做事情都轻松了许多,感觉整个国家都瘦身了。
    薛知景在船仓内和李婧等军机处的官员们一起处理了最新的事务之后,便上二楼的房间里去见元含章。
    元含章此时,正在和阿伊拉下棋。
    需要考脑力和布局的围棋,薛知景应该也可以,不过她从来没有学过。
    元含章和阿伊拉两人下得胶着,元含章含笑喝了一口茶,有些气定神闲,阿伊拉则抿着嘴,像是找不到下一步的落子点了一样。
    薛知景进去之后,跟元含章行了个礼,元含章对她摆了摆手,薛知景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正好能看见阿伊拉纠结的小脸。
    侍女给薛知景倒了杯茶,薛知景咂摸着喝了,才见着阿伊拉落了个子。
    这一子落下,元含章顿时惊喜地跟她说了半天,阿伊拉也瞬间从紧张的状态里释放了出来,像是这步棋走对了,还走得妙了。
    元含章转头来跟薛知景说道, 我刚才还在想呢,她要是落子在别的地方,这局我就赢定了,没有想到,她竟然又将这局棋给盘活了。真是我遇见的最厉害的对手了。
    薛知景笑了笑,元含章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啊, 忘了,你不会下棋来着,之前说想教你,却总是没时间,一天比一天忙起来,就到现在了。
    薛知景心里很想吐槽,得嘞,您老现在是轻松了,跟半退休了一样,我成了个加班狗。
    元含章让人先将这个棋盘挪到了一边,让人上了些点心过来,三人坐着。
    这样的棋局,估计要分出胜负还得有一段时间,薛知景都来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不懂棋的人在这儿干看着吧,元含章还没这么不礼貌。
    薛知景汇报了一下今天的各项事务,询问元含章的意见,元含章只提了一两点建议,顺便夸了薛知景两句, 感觉你处理政务,越来越娴熟了。
    薛知景笑了笑,娘娘, 再怎么娴熟,也希望娘娘能在军机处坐镇,都是我们几个商量着来处理,有的时候也会担心是不是会出篓子。
    你能出什么篓子?
    薛知景真没想到,元含章对自己的信任竟然强到这种程度。又或者,她心里厌恶工作已经厌恶到这种程度了?现在感觉她像是一个拥有大型集团公司的董事长,累了一辈子,就想当甩手掌柜,最多愿意盖盖章,其它的事务都交给职业经理去做。
    可是太皇太后娘娘啊,现代社会,那职业经理人都经常会坑董事长呢,古代社会的权臣不是分分钟要谋夺皇位的吗?
    你真的不怕我谋夺皇位?
    薛知景出去了之后,元含章和阿伊拉又下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元含章露出了疲惫的神态来。
    阿伊拉观察她很仔细,她记得以前的元含章精力极为旺盛,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工作而生的,疲惫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而现在?
    元含章笑了笑,对阿伊拉说, 年纪大了,这么早就困了,你也陪我一天了,回去睡吧。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亲近让阿伊拉胆子变大了,又或者是单纯的因为阿伊拉担心元含章,她今天试探着问道, 娘娘,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元含章深深地看着阿伊拉,她如何不知道阿伊拉是什么意思,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答应与否就代表着是否接受。
    许久,她才点了点头。
    夜里,船靠岸停靠,侍女送来了热水让元含章洗漱,阿伊拉将那热水和毛巾取了过来,让侍女们都出去,她在舱内忙前忙后。
    元含章斜靠在床头看书,目光却落在了阿伊拉的身上。
    阿伊拉抢了侍女的活儿,她也没吱声,只是,此时的感觉却与侍女在身边忙来忙去的感觉不太一样。
    有一些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出现了,这也是这段时间她不再刻意躲着阿伊拉,而让她不断出现在身边的原因。
    这种感觉,让她安心。
    收拾完毕,两人上床。
    元含章最近总是失眠,白天可以用很多的事情将自己填满,但是到了晚上,一个人静谧地躺着的时候,纷繁的思绪却总是无孔不入地侵入内心。
    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
    她为丈夫、为儿子、为大成王朝的江山社稷而活,就算儿子一朝身死,她也迅速收敛起悲伤,因为她还有个庞大的王朝需要她去支撑,她还有一个孙子,可以让她为刘家的江山继续奉献自己的力量。
    可那天那一把大火,地道里面深沉的黑暗,浑浊而稀少的空气带来的濒死经验,却让她开始反思,她这一辈子,到底做了什么?
    阿伊拉从背后靠近,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元含章在阿伊拉的手碰触到自己的时候,浑身都僵硬了。
    不过阿伊拉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还学着妈妈拍婴儿睡觉的方式,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腰,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元含章才放松了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时而出现刘家的皇家祠堂里面那诸多的先皇画像与供奉牌,时而出现刘彦父亲那清瘦苍白的脸,又恍惚出现了刘彦小的时候,难得的活泼时刻。
    元含章突然就醒了。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阵子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腰上还松松地搁着一个女孩子的手。
    元含章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拿起来放下,自己则下了床,去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坐在了窗边的榻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娘娘~
    随着一声呼唤,元含章回过头去,见着阿伊拉坐在了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睡不着,起来坐会儿,吵醒你了?
    阿伊拉摇摇头,站了起来,走到了元含章的身边,在窗边榻的另外一头坐下。
    元含章笑着说道,哎, 年纪大了,睡眠少了。
    阿伊拉知道,根本不是元含章说的这个原因,不过几个月之前,她都健康着呢,侍女们都说,元含章夜里从来不会起床,早上到点就自然醒了,她们都不需要一个人长期在床边守着。
    娘娘,你很累吧?
    元含章略一怔, 是啊,怎么能不累呢?
    她说着,目光却又看出了窗外,漆黑的夜色中能看见岸边婆娑的树影,元含章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阿伊拉的问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在想,你说,我这一辈子,到底都在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啊?
    这话也就是没有让薛知景听见,她要是听见了,估计就要紧张了,感觉元含章有抑郁症前兆啊。平日里普通人思考一下人生,思考一下人生的存在意义也就罢了,这元含章几十年来都跟个不断向前的机器一样,稳定而持续地做着一个大王朝的定海神针,她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不过阿伊拉虽然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但她爱元含章,她知道元含章不是很对劲。
    娘娘,您做了很多,您会名留青史的。
    元含章有些凄苦地看着她,名留青史?给谁看呢?彦儿驾崩,刘家已经无人了,我这个太皇太后已经是无根的浮萍,这家我为谁而守,这国我为谁而治?
    别看元含章个人能力极强,但她被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所困,被她周围的环境所限制,她认为一个女人的一生,便是从自己父兄的家族去到另外一个名为丈夫的男人的家族,这个女人的人生任务便是绵延这个家族的子嗣,让这个家族兴旺。
    嫁入皇家,不过就是家族的产业大一些,要做的事情多一些罢了,本质却是一样的。
    而现在,她所守卫的这个家族,真正意义上已经断了传承。
    她人生的锚点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更别提儿子的身死带给她这个母亲的极大悲伤。
    这样的伤害,她也只不过是失眠而已,已经是非常厉害的。
    阿伊拉突然想起那些,自己曾经畅想过、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她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娘娘,您可以为自己而活。放下这个太皇太后的身份吧,剩下的人生岁月你做一回元含章,天地广阔,我们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我可以带你远赴重洋,去我父亲的祖籍大食看一看,那是一片大洋深处的沙漠地带,我们可以骑着骆驼去更西的地方,据说那边的人皮肤像是牛奶一样白。我们还可以坐着五千料的大船,往北去到终年结冰的海洋看看,还可以去南边终年无冬的海岛。小景也跟我说,她也觉得我们所身处的大地是一个球,我们可以一起去测量大地的长度。
    阿伊拉越说越高兴,她可是一个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心的科学家啊,这些年在元含章身边,她其实都有些收敛着自己的兴趣,不然,她肯定是开着船全球跑的那种人。
    '娘娘,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这万里江山的责任若让您觉得沉重,不若放下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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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伊拉的话让元含章整个人都怔住了,几十年来,她从未想过,自己还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在离开汴京城的时候,她甚至以为她可能永远不会离开那座城池了,她将为这个王朝奉献自己的一生,甘愿将自己困在那一座孤寂的皇宫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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